《凝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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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欢-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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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女儿嫁与哀太子,却实为先帝所迫。冯昌进一生不曾为哀太子谋,也正因如此,才能在哀太子死后,诸子夺势之间不为当今圣上所忌,得以留存。他深知党争倾轧之危,早早隐退,闭门谢客,不让子侄出仕,不攀高门姻亲。
冯氏一门,为先帝之勋,冯昌进其人,文谋过人,深得先帝所爱。他更是锦朝闻名的大书法家,先帝的神功圣德碑,便是他的手笔。他足智多谋且胸有韬略。正因他是个精明人,眼光长远,深知在如今的时局之下与宗室沾染的弊端,所以早年间,他竭力想推拒与哀太子的婚事。怎奈他终是个臣子,先帝开口他无从拒之,只好低调为人,为的是免遭纷争以保荣华。
先帝的众多子侄中,能征善战者多,能谋者亦多。如今分封诸方各有权势,当今圣上膝下空虚,难免心生忌惮。他当年的担忧如今成了现实,永成王身死异方,他无从以证清白。
皇上逼他与东临王联姻以自保,他不得不应,却因垂暮老之年,终致畏惧抑于心房。眼看子孙难安,早晚会成为皇族争轧的牺牲品。他已经风烛残年,此时如何再禁得住这般惊惧忧心?皇上圣旨已下,想要翻盘,也唯得将他的老命奉上。
楚灏一早便知,皇上太过于心急,想借机逼冯氏重归朝廷为他所用。其实也不是皇上太心急,而是北藩的情况越来越恶劣。
北监行院司捡到永成王后,心生恐惧,想悄悄把永成王送走。但北监行院一向有名无实,也在北藩诸臣的监控之下。
不及送人,在北都得楚正越便收到消息,当即震怒,以为是北监行院的人偷逆罪人,想坑害于他,二话不说便亲自领了人来堵,永成王便是在那时自尽的。
楚正越将监行院的人捆了,连同永成王的尸体一起送回了朝廷,然后也不加解释,径直就把卢松、东临两地交叉的青马关给闭了,拒绝再有任何监行院的官员前来。这种行为,摆明是想当土皇帝了。
这一切,也都在楚灏的预料之中,这个侄儿虽然他素未谋面,不过种种行为已经昭明,楚正越遇事,绝对是个简单粗暴的主儿。
他有没有谋反的意思楚灏不清楚,但有一点楚灏倒是明白的。他私自在北藩与乌沦做买卖,货都贩到最南边的青马去了,绝对不是个善茬。
只消这些消息到了皇上那里,他不跳脚都不行。放楚灏归藩,那是解燃眉之急。不过一旦冯昌进那边有任何变化,皇上怕楚灏失控,也有可能做出让他借东藩三护之力,平北藩之事的决定。
做事如下棋,要纵观全局,不能只看一步。
楚灏深知这一点,猜透了人心,无论是冯家的反应,以及皇上的后续几步,皆未出他的预料。
所以他才想先安排叶凝欢,留她在家里,若一旦皇上走到了要楚灏去平北藩的地步,叶凝欢知道的话,要么就又想跑了,要么就得被王爷拎在身边。
楚灏哪里肯让她跑了,但这么带在身边,可不像上回观景一样,难保有什么事护不周全。如此,才想到南藩尚有些房子和地,索性让她去过过户,接过来学学怎么管家。将来做了王妃,也能独当一面了。既没什么风霜雨雪,想必她也不会生出窜逃之心。又是在南丰王的眼皮子底下,楚沅与楚灏敢情不错,况且东藩与南藩接壤,从长远看来也要利益共享的,自然要帮着照顾一下的。
哪知又惹出这许多是非来。
说来说去,楚灏料不准的人,只得一对。一个就是那二百五一样,听风就是雨的陆霜凌,还有一个就是那死皮赖脸、忽好忽歹的叶凝欢!
楚灏听了瑞娘的话,并不意外,只睨了一下卧室的方向:“这冯昌进一死,他儿子得守孝三年。锦泰重孝礼,皇上不能逼他出仕。”
瑞娘说:“皇上圣旨已下,冯昌进只得借孝礼才能拦这一道。诸人心里皆明白,婚事一旦延于殿下归藩之后,这两个贵女,也难再进入东临。”
楚灏一旦归了藩,不愿收这两个有的是法子。此隔东临千里之遥,路上她们就能死八百回,再敢硬着送那是大傻子。
楚灏微晒:“皇上明白,只消我入了东藩,朝廷就休想再摆布我的婚事。”
瑞娘说:“之前殿下不中意,恰又是皇上忌惮的,倒也无妨。只是这回,皇上亲选的又得拖着,怕是……其实,当初太后选顾家,可当真是为殿下好。”
楚灏的眼神微微凝深:“内宅若都不得自在,那我便没有可自在的地方了。好也罢歹也罢,旁的都无妨,只是我不能受人摆布了。”
两姓之好,他还真就不信了,没这两姓之好他就什么都干不成?他是为此多走了弯路,但他乐意。
瑞娘说:“这般一来,去北藩怕是免不了的。”
楚灏说:“无妨,只是到时朝廷也得派兵跟着,王祥与我关系好,皇上一定不会指他,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王琪带上。不过我看皇上,八成还得指我那个糟心的姐夫跟来!”
一听楚灏这话,瑞娘抿了嘴想笑又不敢,不由得劝:“好歹也是端昌公主的驸马,殿下便是不瞧着他的面子,也得看着些公主的面子不是?”
楚灏没吱声,瑞娘轻声又说:“你归了东,只怕也要与北藩拼个两败俱伤,明摆就是消耗了。东临六郡的人,尚不知有几个肯尽心,殿下去了,还得细细从头料理。既不像南丰王自幼随着先帝爷打江山,手下多忠随,亦不像北海王,有上一代许多旧部。这般去了,实在让人难安。”
“路是人走出来的,六哥哥当年不也是自己一点点料理起来的,不也不曾靠着母族、妻族?他四十载方有起色,我这刚哪儿跟哪儿?”楚灏随口说着,强忍着疼痛动了动肩膀,面上却一点没表现出来,“叶凝欢在这儿养着吧,什么也不用说了。待她好了,愿跟霜凌就让她去吧。霜凌辞官我准了,愿意哪儿去哪儿去!远远的,这辈子也别让我瞧见。”
瑞娘看着他,怔怔地终是掉了泪,怪不得他这几日这般宁静安详,不知心底是经了多少涛浪。
她哽咽了:“殿下……”
楚灏牵起一丝浅笑:“哭什么?她心里没我,死扣着也没意思。脸面不脸面的也就那么回事了,随她高兴吧。”
瑞娘强忍着泪点了点头,殿下便是没有这个身份,扔一万人里也是扎眼,还怕没人爱吗?
这段日子,总归是难熬。她会陪着他,一点点到风清月朗时。
叶凝欢缩在被里,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她听得分明!
这回是真的要放了,给她真正的自由,甚至把陆霜凌也放了。但此时,她心里再无半点快慰,除了痛愧,还是痛愧。
冯昌进死了,他早就猜到了,他知道冯昌进死后的一连串后果,所以他来安排她,但她……她却辜负了他的好意。
她目光短浅,看不到三步以外的地方。她蠢到了家,她给了林静想一石二鸟的机会!她每次都是这样,自以为聪明却做了傻事。她就没一次猜准的,最后反来求他帮忙。她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大白痴,只会搅和的笨蛋!
听到外头有轻轻的收拾盘盏的声音,接着有脚步声慢慢趋了过来,叶凝欢忙闭了眼睛缩进被里,她是没脸见他啊。
感觉到楚灏坐了下来,在摸她的头发。她闭了眼,泪水横流。许久,听得他又起了身,慢慢出去了。她悄悄探了头,却看到枕畔放着一样东西,是那根檀木制的簪子。简单的纹路,若有似无的暗香。
她入府的第二天早晨,他经过她身边,替她戴上。动作并不温柔,而他当时心情似也不快,她甚至不知何事让他着恼。但这东西,她的确是一直好好保存。不是因太后赏的,而是因,她始终把前一天晚上,当做她的洞房花烛。犹如一个梦,他簪发而成全。
就算是小老婆,她也算是嫁了。好也罢,歹也罢。
她既嫁了,便没想着再改嫁。
“我已嫁作人妇,再无他念。若他来寻我,只管至安阳。他若不来寻,我便过一辈小民日子,不在南藩贵主之下周全,我得自在,他亦算遂心。莫信一应谣传,也别再牵挂。”
她与霜凌的信中,是这样写的。只是现在,她没脸告诉楚灏,亦没资格在与他说这些。
她深深地埋在被窝里,将那哽咽,压在胸口深处。

第十八章 双雁邀同归
章合十年四月初十,是东临王楚灏奉旨东归的日子。
冯昌进于二月底殁,冯氏子侄当依礼守孝,婚事顺延,至孝礼后方送女入东藩。章合帝楚澜携宗室拜祭宗庙社稷,以四方王之礼设归藩之典。
三司率百官恭送,另遣朝廷虎骑营骠骑两百余人随护东临王,监随官为楚灏的姐夫,端昌驸马袁诉,直至安返东临首府原都。
皇上和太后亲自送到武昌门外,特别是太后,哭得一双眼像桃儿似的。拉着楚灏的手是一千万个不舍得,直催了三四回,方才回了銮驾。
央集点了随行入藩的首批重要臣工,童星虎去行务属副统领之职,改任东临三护督统;韩梅的儿子韩东辉去御史台执笔之职,改任东临监行院监史;甘若去京畿营提校之职,改任东临原都总镇;王祥之弟王琪去南骊关守将之职,改任乌淞关守将。这些人皆是随东临王一同东进。
楚灏归藩,静园、王府要跟着的奴才便有过百,加上他们的家眷,人数就更多了。外加几位跟过去的臣工,亦要带走一些家眷和仆从。再加各种东西、车马,一趟走尽是不可能的。遂先是随王爷走一批,余的再慢慢往东边移。
便是这样,队伍也是浩如江龙,头里已经出了武昌门,队尾尚在东市口。因皇上要亲送,沿途一应封街,不过老百姓少不得偷偷扒着窗户探看,只见旌旗飘摇,听闻乐音不止,龙翔凤展,锦衣侍卫昂扬,骏马高车,好不壮观。
楚灏穿着东临王紫蟒缀金丝袍,紫衣近墨,四爪蟒金绣有如飞龙,束着紫金琉纹冠,两边流苏长可过腰。
眉目如画,眼若坠星。因着清减,整个人棱角分明到了像刀削出来的,歪在高阔如一间移动房屋般大的车里,神情有些恹恹的。
瑞娘捧了一套常服进来,这车里外隔了两间出来,里头方便他休息,外头可做些常务,见见官员。太后这回又精挑细选宫中女官若干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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