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仔细的把荷包上的线头剪掉,放在篓子里,小篓子中已经有了十多个各色花式和形状的荷包了。现在,银花也就冬日还得闲做几个荷包。
“先生!先生……”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
“是春衫。”银花皱起了眉头,“出什么事儿了!”
“我去!”何家骏披上棉袍子,出去开门。
银花看到春衫的样子,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春衫满头满脸的血,半天话都说不完整。
“我先去看看,你弄碗热水给他喝,再找一件厚衣服给他。”何家骏换上厚实的长筒棉靴,外面再套上草鞋匆匆走了出去。
春衫爹是长子,当初分家就是老房子,春衫几个小孩子自然不会想到修葺祖屋,这几天下了几天的雪,正屋陈旧的房梁直接被压垮了。
春衫恰好在偏厦抱柴跑得快才没有被压住,倒塌的房屋很快就又被冰雪覆盖,先时还能听到他弟弟妹妹们的哭声,春衫在村子里一家一户的求人帮忙,有几个心善的去帮忙搬了两下,因实在太冷,叫了也无人应,竟都又回去了。
银花心猛地就提了起来,交代了何传礼与文年安几句,把何家骏的旧棉衣拿出来给春衫裹着,收拾了一番,带着春衫一路跑了出去。
春衫不是大田村的人,他们是邻村的,说是邻村,其实跟大田村还隔了一个山包。
银花带着春衫紧赶慢赶,一路跌了无数个跟头,足足半个时辰才到春衫家。
何家骏作为几个村子里唯一一名童生,自有一股威望,他直接找了村里的里正和春衫的小叔叔,叫了村子里身强力壮的汉子把倒塌的屋顶挖开。
因为这日子几乎是滴水成冰,瘫倒在地上的房屋已经结了冰,大家必须先把冰敲开,再把碎块搬走。
银花组织了几个有厚实衣服的妇人在旁边生火烧热水,要是冷的受不住了,就赶紧喝一碗烫烫的糖水。
大家伙儿一边挖一边叫着三个小孩儿的名字。
“哥哥!哥哥……”
下面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人群猛地传出一阵议论声,士气就高涨起来。
几个孩子都在里屋的炕上,屋子塌下来的时候刚好有半根梁斜倒在了墙上,撑起了一个小空间,就春衫大妹妹受了点儿擦伤,两个小的都没事,只从屋子倒下去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炕里的火早就熄尽了,三个孩子都冻得够呛。
春衫搂着弟弟妹妹们给村里帮忙挖的汉子们磕头。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们帮忙,以后、以后若我春衫能立起来,绝对不会忘了各位叔叔伯伯的大恩大德……”
“快起来,甭提什么恩不恩的,你爹娘在的时候,也没少给大家帮忙!”
“是啊!是啊!今儿也是我们一时想不转,你别记恨我们就好!”
“快想法子叫小燕他们几个暖和暖和!”
说着,大家都逃也似的散了去,包括春衫几个的小叔,只留里正尴尬的站在何家骏身边。
“先生,您看这事儿,大家伙儿也不是不愿意出力,实在是没办法,这大大小小四个娃娃,谁家也出不起这个力……”
“我晓得,今儿麻烦里正了,您也快些回去歇着,拿雪搓一搓手脚,别生了冻疮。”何家骏温和的说道。
从府城回来后,除了有了个童生的名头,就是真正有了几分读书人的气度,在一众乡人里立即就“高大”起来。
里正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好一会儿才哆嗦着走了。
银花把最小的糖球抱了起来,裹在自己的棉衣里面。
何家骏也把另个小家伙背着,“先到我们家去吧!”
春衫把脸扭到另一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牵着小燕跟上了银花两口子。
到家的时候,麦子大概是饿了,哭的震山响。
大宝和文年安手足无措的围在炕边,听到银花的声音跟盼到了救星一般,两人一起飞奔出来开了门。
银花赶紧脱了外面冰冰凉的袍子,朝火盆里放了几块炭,把火拨旺,把手略烤了烤才抱起麦子喂奶又喂水,把人哄得睡下了。
何家骏去厨房烧水准备给几个脏兮兮的孩子擦身子。
春衫强忍着刺骨的寒冷,抓了门槛处半融化的雪互相帮忙搓手搓脚。
银花把所有的褥子都抱出来,将炕上都铺满,幸而都还是小孩子,可以横着睡在炕上。
“小燕睡在最边上,一个人盖这件大棉衣好不好?”银花温声问道。
春衫因为已经长高了,只能去屋里跟银花他们一起睡,睡现在麦子睡得地方。
小燕就惊慌的看春衫。
“听话,燕燕!”春衫低声说道。
家里褥子不够,银花把自己以前的旧棉衣拿出来,让小姑娘能单独盖,想着把炕烧的旺一些就好。
何传礼就有些不高兴,“我不要跟他们挤着睡,我想跟爹和娘一起睡了!”
“传礼,哥哥姐姐和弟弟们是客,你现在跟爹娘一样是主人家,你要跟爹娘一起睡,谁晚上招呼他们呢?”何家骏问道。
大宝立即有了责任感。
“帮爹娘一起招呼客人好不好?”
“好!”何传礼认真的应道,“那我可以要自己的炕柜吗?”
何家骏点点头,“嗯,柜子还是传礼一个人用。”
何传礼心里最后一点儿不快乐就抛开了,真的开始一五一十的招呼客人。
春衫的两个弟弟一个才两岁多,大点儿的不过跟大宝一样大,今儿受了惊吓有挨冻就有些蔫蔫的。
“现在不能睡,不然等一下吃晚饭可难受了,我们来玩抓石子好不好?”何传礼拉着文年安盘腿坐在炕上逗他们两个。
家里人多,银花从房梁下取下一块肥肉切了一小半下来,分成十几个小块,又切了几片瘦肉,白菜白萝卜一起炖了一大锅,炖菜的时候就和面贴了几十个巴掌大的饼子。
银花是攒够了炭火跟木柴的,即使陡然多了许多人也不担心不够用,把土炉子搬到堂屋,直接连大铁锅一起放上去。
春衫闻着菜香,等银花他们都坐好后,一声不吭的跪到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眼泪直往下掉。
何传礼被这突然的变故都有些吓着了,往银花身上靠了靠。
何家骏微微皱起了眉头,“男儿膝下有黄金,有泪不轻弹!你心里记得恩情就是,以后再不要做这样的姿态。”
“是!”春衫哽咽了一声,把眼泪抹干净。
“好了,好了,起来快吃饭!”银花夹着一筷子白菜把汤水沥干后卷了一个饼子递给糖球,招呼道。
糖球两只手捧着,半天才咬一口,半点儿不像许久没见过荤油的孩子。
“怎么了,糖球?”银花把碗筷放下,走过去把小家伙抱过来,“不合胃口?”
“想睡!”糖球摇了摇头说道。
“那把这个饼子吃完了就去睡,快先吃。”
夜里,银花还是放心不下,给麦子把尿的时候,去外间点了自制油灯看了看。
“哎呀——他爹,快起来,糖球烧起来了!”
何家骏轱辘一下翻身坐起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怎么回事?”
何家骏伸手往糖球额头上一摸,心里就咯噔一下。
小孩子也不知道烧了多久,摸上去烫的吓人,在昏暗的油灯下也能清楚的发现他灰白的脸色和起皱的嘴唇。
银花急急忙忙的去厨房把酒罐子拿过来,倒在手上往糖球脖子、腋下、大+腿内侧等地方。
“去把春衫叫起来!”
过了一会儿,银花低声说道。
何家骏沉默的进去叫人。
猫冬就最怕有人生病,县城才有正经大夫和药堂,但大田村去县城的山路又陡又窄,早就过不了人了。
每年村子过冬都有老人或小孩儿因为寒冷和生病熬不过去。
春衫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银花把糖球的情况说了,春衫就呆住了。
大家都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银花用了自己知晓的一切土方法都给糖球试过了,三人一直守到天亮糖球都没好转。
小燕和春衫大些的那个弟弟坛子醒来就开始止不住的抹眼泪。
何传礼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一大家子俱忧心忡忡的守着那个烧的昏迷不醒的小孩子。
天亮后,何家俊去找赵老头儿换了几样草药回来熬了药水灌下去,但毕竟不是正经药方子,中药见效也慢。
糖球足足烧了三四天才温度才慢慢退了下去。
春衫兄妹几个喜极而泣,何家俊也松了一口气。
银花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屋檐下粗+壮的冰棱“滴答滴答”不停的往下滴着水,地上的泥土很快就被滴出了一个个小坑。
天气还是寒冷,但已经有三三两两有厚实新棉衣的乡人出门了。
春衫从化冻就开始上山砍柴,借了银花家的独轮车拖去镇上换钱,手脚脸都冻得不成样子。
银花每晚都熬一晚白萝卜水,用煮的滚烫的萝卜片给春衫擦手上的冻疮,怎么劝他不必急,他都不肯听。
现在正是县城里人家要柴火的时候,春衫隔一日一车的往县城拉,很快就积攒了一小笔银钱。
春衫在谷雨村村人的帮助下,在原先倒塌的屋子边上搭了两间茅草屋,又从倒塌的屋子里把能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勉强过起了日子。
银花这次没拦,救急不救穷,也不可能把几个孩子一直养着。
“年安,吃不吃糖角儿!”
“要!”文年安在外头应了一声,快步进了厨房。
小孩子性情未定,银花悉心照料了他一个冬,以前那冷冰冰的样子就少了许多,至少是在银花一家人面前。
糖角子其实就是白面包了糖,捏成三角形蒸熟后就是,咬开一口,里面滚烫的糖水直流,何传礼已经被烫伤了嘴唇,每次吃时还是不长记性。
开春趁着还没有开始春播,银花请了村里强壮的能干的汉子帮忙建学堂。
大家坚持不肯要工钱,银花就把伙食开的好些,每天玉米面或高粱面馒头管饱,一大盆掺了肉的炖菜油水十足,每天还想着法子做点儿好东西给没个泥瓦匠带回去。
大家原也不肯带,架不住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好些人家家里孩子从出生到现在都还没尝过,有一个人愿意了,大家也就都接受了。
亏得中午中午吃得饱,即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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