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我是莫小云。”莫小云一把拉住顾淮钧的手臂,“我是莫小云。”
顾淮钧的震动可想而知,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人,除了跟莫小云死那年年岁相仿,并无太大相似。
莫小云四下瞅了一眼,才静气道:“那年你给我画了一幅画像!在我家的宅院的湖边亭子里!”
顾淮钧尊古崇孔,敬鬼神而远之,如何相信鬼神说,但这件事确实应该只有死去的莫小云和莫家的人,而莫家人中莫知冈已死,其他人应该不会与深宫的公主有关联才是!“你为何在此?”他重新打量一番平西公主。
顾淮钧似乎明白为何那日平西公主会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若真是魂魄转世,那眼前这个人便就是莫小云借了平西公主的身体,“你何时,何时到这世上?”毕竟问题太奇怪,顾淮钧缓了一缓才道。
“公主,茶来了。”杜鹃儿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顾淮钧率先一步让开,两人错身而立,极容易引起误会。
“恩,放下吧。顾先生,劳您去回禀我父皇,说我很喜欢这画,多谢他的赏赐。”莫小云故作姿态地道,她将画卷拿在手心中,似乎爱不释手。
顾淮钧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却听她又道:“嗯,你下去吧。”莫小云拿着画卷转身,轻盈地往后殿走去。
杜鹃儿朝顾淮钧欠身,随即跟上莫小云的步调,她还在回忆刚才的事情,是她看错了,还是真的发生了那一幕——公主和顾淮钧手拽着手。她皱着眉头,转眼看见容妈妈,心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一声容妈妈,但是她决定亲自将这个消息递出去,她得意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容妈妈。
莫小云一步一步走着,但是事实上心里也没底,一来她不确定杜鹃儿是不是真的听见自己和顾淮钧的话,第二,顾淮钧会怎么办,是她最担心的。她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他来解答,若是她有心避开她,那真是不好再找机会。“杜鹃儿,你将这画去挂起来,就挂在书房里。”她将画递给杜鹃儿,然后朝着大树下属于她的那只长榻走去——什么都想不明白,且睡且想罢了。
顾淮钧这一路走得都不顺畅,莫小云回魂这件事实在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民间的确有神婆会请神上身一说,但是显然莫小云方才的样子实在是太正常,没有半天魂魄索命之感。他将平西公主疯傻突然痊愈一事联想起来,才猜测,莫小云应该是那个时候出现的,那么原先的平西公主?顾淮钧决定要找人查一查,而一切都要从飞凤宫开始查起。
光武帝见顾淮钧走进来,还是如常的容色,便道:“平西可喜欢?”
“公主说不擅赏画,不过还是令臣下多谢皇上赏赐。”顾淮钧如实道。
光武哈哈一笑,他为何这么重用这个年轻人,恐怕原因就在于此,“淮钧,你抚州案,你怎么看?”
顾淮钧一改往日唯诺,说道:“臣下以为,抚州案牵连甚广,皇上您派二皇子去,一来是为历练二皇子,而来是想看看二皇子是否涉嫌其中。”
光武帝想起昨天他问太子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无非粉饰太平之语,“好。既然如此,淮钧,你来替朕查一查二皇子如何?”
顾淮钧无法推辞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回避下去,否则下一次便是问他到底中意哪一位皇子,站位对于各位皇子们而言很重要,对于这些大臣们而言,更是性命攸关。
之于尚且在位的光武帝而言,皇子们和大臣们的格局直接决定他未来将皇位交给谁。
顾淮钧领了命令走出皇宫,梓园便在昭阳殿回禀光武帝,“平西公主似乎对顾侍郎颇有情义,只是顾侍郎并不十分受用。”
光武帝倒并不觉得平西太过逾越礼数,只对梓园道:“这孩子心性还是简单了些。顾淮钧倒是合适,可惜,顾淮钧出身差了些。”
梓园道:“皇上年轻时候总说英雄不问出处,如今却讲究起出身来。倒是难得。”他是皇帝身边最久的老奴才,这些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恐怕不是简单一个杀头之罪。
光武帝望着梓园,弯腰驼背的奴才倒还有一双明晃晃的眼睛,“梓园,朕真的是老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记不住事了。幸好,有淮钧在身侧提点一二。你以为他雄心壮志甘心日日听朕摆布?不过是朕离不开他罢了。他年轻,记性好,思路清楚,朕想不通的地方,一问他,便通了。”
梓园点点头道:“顾侍郎是个可用之才,老奴在皇上身边三十载,也不曾看皇上如此倚重一个人。”
“你怎么将沈相给忘了?朕最为倚重的自然还是沈相啊。”
这权倾天下的沈氏一门,如何能叫光武帝寝食俱安,若要将江山传给下一任,沈氏可是条必须要跨越的鸿沟。
梓园也无言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飞凤宫内,莫小云望着皇上送来的山水画,她真是没有任何品鉴力,画不过是画,落款她也不认识,只是捧着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静静地看。
容妈妈笑着问她:“这是要看出朵花儿来?”
“倒不是,觉得山水重重叠叠,细细看来也挺有意境,”莫小云将茶杯放下,望着给自己铺床的容妈妈,她忽然想起红拂,她想念每一个莫家人。
顾淮钧站在偏院门前,他隐隐约约听见院子里飘出女人啜泣的声音。他在门前站了许久,里面的是红拂,莫小云的贴身侍女,当日亲眼见莫知冈拔刀自刎的人。
顾淮钧有时候也会疑神疑鬼的想,红拂其实并没有疯,只是装疯卖傻而已,但是莫知冈自刎后,他找不到必须要杀了红拂的理由。
顾淮钧想,是真疯假疯,是真人还是真鬼,都等红拂见了平西公主,自会有分晓。只是他还需要想想,怎么能让这两个人顺理成章的见面。
翌日,皇上跟前的侍郎顾淮钧因病未上朝。
光武帝看着太监呈上来的奏章,点了点头,又令发号诏令的太监将沈舫远次子沈彻的任命书宣读。
这些事,每日都会在朝堂上发生,光武帝今日望着丹陛下的文武百官,越发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冷。他将视线转移毕恭毕敬的太子脸上,再转到其余的皇子脸上,他终于还是将视线投向大殿之外的辽阔。
光武帝现在养成一个习惯,下了朝便去步行去飞凤宫中瞧一瞧平西。
莫小云常常命人准备好茶水、糕点、果脯等候,有时候也布一局棋等着光武帝来为她解答。
光武帝走在路上,倒是忍不住对梓园道:“你说今儿个这小丫头会拿什么招待朕?”
“这个——老奴真是不知公主奇想。”梓园想到有一次平西公主取了风筝来放,倒是惹得皇上哈哈大笑。
光武帝的仪仗还未到,便看见飞凤宫前候着皇后的一干人等。“这是怎么回事?”
宫门前的人一一跪倒,纷纷大呼:“皇上万岁。”
莫小云从来以为富贵人家的正夫人势必都如她娘,虽不十分艳丽动人,但一定端庄优雅,也不会同人一般见识。只是,这当朝皇后与她所想的相去甚远。
对皇后的印象,莫小云还一直停留在中秋家宴上远远的一瞥,以及她派人送来的一箱子衣裳。
如今皇后便在莫小云的眼前,她却觉得皇后如此冷漠与不近人情。
飞凤宫中所有人从公主到小婢女跪了一地,皇后没说免礼之前,所有人都这样跪着,仰望着皇后。
皇后的声音有点沙哑,“飞凤宫,如今倒成了平西宫了。”
这话,显然不是问话,莫小云只端正地跪着,半点反应也没有,大眼睛望着皇后明黄的凤袍的一角。
皇后的怀里捧着一直波斯进贡的猫儿,两只眼睛一蓝一黄,此刻趴伏在她腿上,倒是有几分山中无老虎的架势。
“平西,抬起头来与本宫看看。”皇后的声音太冷,以至于莫小云反映了半天才听进去。
平西这副迟钝的模样倒是令皇后感觉格外讥讽,她生的儿女无一不聪明伶俐,偏生皇帝看中这个疯了的女儿。过去的十多年不闻不问,倒是真的令她信了个十足十,谁料到有朝一日飞凤宫门一开,跑出个好生生的平西来!怎么叫她不恨。
皇后看着平西与她娘八成相像的脸,冷哼道:“女承母志,倒是有意思。”
莫小云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是无理取闹,她哪里得罪过她?!
“皇上驾到。”
正待莫小云不耐烦要发作的时候,一声皇上驾到令她脑中形成一个计划,她赶紧低下头去,猛地使劲儿睁大眼睛,自己还狠狠往大腿上掐了一把,总算将眼眶逼得湿润了,才敢抬头迎上去看微有怒气的皇帝。
光武帝哪里见得爱女如此可怜模样,毫不留情地对皇后道:“朕如何敬告你?中宫,别怪朕不留情面。”
狠话谁都会说,但是皇后知道,光武皇帝是一个出言不二的人,她也是一惊站起身的时候腿上的猫儿喵呜一声竟然蹿没影了。
皇后被光武皇帝赶走了,但是那只不怀好意的猫儿还在呢,莫小云一边陪着皇帝说话一边心道。
待皇帝走了,莫小云拎起衣袖,对着杜鹃儿道:“那只猫呢?”
杜鹃儿见她两只手都握拳,吓得一缩肩膀,心道,公主不会是要杀猫吧?“不……不知道,刚才跑了就不见了。”
“去找几个人来,咱们一起抓猫猫!”莫小云深深胳膊,笑着道。
杜鹃儿见她一笑,仿佛乌云散去露出阳光满温暖,到底放心,“成,公主我去叫,您稍等。”
莫小云点点头,但一想,反正飞凤宫左右不大,她也都认识,不如自己先去找找。她东南西北看了看,偏殿通常无人去,也最安静,“就是这儿了。”莫小云嘿嘿一笑道。
“喵喵,喵喵,你在哪里啊小喵喵。”莫小云蹑手蹑脚地推开偏殿的大门,却被经年沉积的灰尘落满脑袋,她甩了甩头,继续猫着腰往里走。
这座偏殿是她从未进来过的,上次翻新也没碰这里,莫小云问过容妈妈这是云贵妃最喜欢待的地方。
莫小云将站在偏殿里,一眼可知这里已经多年无人问津,但是猫儿就在此处,因为地上沉积的灰尘上有猫爪痕迹,她悄悄地顺着猫爪的方向走去,却听见一阵悉悉索索和猫爪挠地的声音,她赶紧上前一看,却见这只蠢猫嘴里咬着一块破布正在拼命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