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半。心里忽然就美滋滋的,这样风和日丽的午后,我从事着自己梦想的工作,享受着出差晚归后休息半天的权利,身体康健,衣食无忧,这是多么值得快乐和感激的事情。而眼下最开心的是,十一将至,我可以回家看爸妈和姥姥了。
翻译了两篇短小的参会公司介绍,听了联合国网站上更新的西班牙语新闻,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公司很人性地在四点半提前放人,收拾东西时每个人都在眉飞色舞地讨论十一安排。我们组无一例外地回家,但是我想她们不会有我的激动,因为这是我工作后第一次回去。带上早早置备好的礼物,想象亲手递给爸妈时他们的喜悦和骄傲,那种心情是独一无二的。
下了班,我窝在床上拿手机看了一会小说,听到隔壁开门的响动。我探头出来,卢琳正拧着钥匙。
“卢琳,十一回家不?”
她笑呵呵地摇头:“我和文娟家都太远了,回去还不够路上耽搁的,小西老师你回家哦?”
我曾经当过三个月的英语和汉语老师,聊天的时候和她们提起,卢琳和她同屋的王文娟就一直这么叫我。
“嗯,家里有好吃的东西,这时候怀远的石榴也熟了,颗粒又大又饱满,我带给你们。”
卢琳的眼里放射出吃货的光芒:“好啊!”
我咯咯地笑,她接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不窝在屋里看书了?”
“那个啥,我得养精蓄锐,一会儿就去坐夜车了。”
因为出差耽搁,火车票订得有些晚,沿途又是客流密集的地方,所幸有惊无险地买到了临客的坐票,夜里十一点开车,早上六点钟到。坐酸脖子也不怕了,有回家的念想在,旅途的劳顿统统都是浮云。
可是我的心里,深深浅浅地,横亘着一些忧惧。
袁更新
十一,幸福的人回家过节,苦逼的我继续上班。
早在去年十月公司到学校进行招聘时,我就百度了解了这个行业的生存状况。有业内人士闲时做了一首打油诗放到网上,精辟地概括了航空公司员工的生活,其中有两句是“一日三餐时间不对,一时一刻不敢离位”。年都不能回家过,还奢望什么十一呢?
林栗家在东北,面对同样苦逼的现实,她倒是乐得自在:“这个时候,东北都开暖气了,厦门还很暖和。”
我刮她的鼻子:“不想回家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再说,这叫暖和吗?昨天谁大半夜跟我发短信抱怨蚊子咬得人睡不着来着?”
她只是搂着我的胳膊笑。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远远地隔着一个教室的长度,她也是这么冲我笑。业务培训那会儿,每个人都沿袭大学的优良传统,默契地往教室后面钻,前面月朗星稀,后排则人满为患。有天课程已经开始半小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报告”,大家诧异之下纷纷将注意力从手机屏幕转移到门外的女孩身上。过肩的头发,瓜子脸,大眼睛,楚楚动人。她看着讲台上同样有些吃惊的培训老师,歉意地笑着。老师和气地挥了下手示意她找位子坐下,她扭过头,视线扫过力量对比悬殊的座位,落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这是给涛子留的位子啊!可是,她已经走到我身边了。
“同学,我能坐这儿吗?”
正常男人都不会拒绝美女的。我看看她,点点头:“哦,坐吧。”
“谢谢。”笑容愈发灿烂。
我突然想逗逗她:“同学,都出了大学校门的人了,怎么一进门还报告呢?你也不怕吓着人民群众。”
她勾了勾嘴角,略带得意地说:“我给你们调节气氛呢,你得谢谢我。”
我乐了,挺有趣一姑娘,“你都占了我兄弟的座位了,还要我怎么谢啊?”
这回轮到她吃惊了:“不是吧,这么慷慨!”
她停下塞包的动作,想了想,“那待会儿你兄弟骂你见色忘友的时候你就说,这女的太二了,帮助弱势群体是公民义务,不给她坐不人道。”
开课一周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不无聊。
我问她:“怎么上星期没见过你啊?”
她狡黠一笑:“你这么个大一帅哥眼睛里当然只容得下美女了,我这样姿色平平的七天里没入您一次法眼不算什么。”
我一时语塞。这样机灵、漂亮的姑娘,自称姿色平平,我能说什么?我作势一笑,转开话头:“你怎么迟到这么久?九点开始的课不算太早啊?”
她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她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云淡风轻地回答:“哦,没什么,妈妈的姐姐来了。”
我配合地扯了扯嘴角,努力驱赶某种情绪。
我们在一起之后,林栗曾很不解地问我:“那次我告诉你为什么上课迟到,你怎么反应那么快啊?有次我跟一个女孩子那么说,她都慢了好几拍。”
我嘴上自鸣得意:“你老公我聪明呗!”然后成功地岔开话题。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有个女孩曾经在我面前用同样的词形容自己月事来了。这个我一度觉得是她发明的词汇,从另一处再次听到,让人唏嘘。原来世上很多你以为唯一的东西,其实并不唯一。
牵扯出过往
西竹
我在小镇集市上远亲表哥的理发店门前,看到了正四处张望的爸妈。他们的目光在人群里焦急地逡巡,锁定到我身上时,一瞬间盈满笑意。
火车晚点两个小时,到蚌埠已经早上八点。从火车站对面坐公交到城际长途车站,再搭大巴回到镇上,将近上午十点。坐夜车太过疲乏,我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没顾得上发条短信告诉他们晚点的事儿。他们已经等我多久了?
竹妈笑着迎了上来,接过我手里的挎包,乐不颠地调侃:“我们刚买完菜你就回来了,挺会挑时候嘛!”
竹爸负着双手站在门口,笑眯眯看着我不说话。以前高中时周末回家,到镇上天经常黑透了,他骑摩托车到街上载我回家,昏黄的路灯下每每故意停到我跟前才叫一声:“哟,闺女回来啦!”
年纪大了,变含蓄了,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偷着乐呢。
我走进店里,跟表哥打了招呼,看到椅子边上堆着大袋小袋的蔬菜和鱼肉,竹爸已经在往摩托车后备箱塞东西了。
“这么多东西怎么走啊?妈,你坐三轮车吗?”
“俺骑电动车呀!”瞧她那一脸得意样。
“真的假的?你上回学骑摩托,油门拧得太大差点颠下来,不是说不碰这些东西了吗?”
我的吃惊可不是配合出来的,她居然会骑电动车了。虽然不是像摩托车那么虎虎生威的交通工具,但这种改变发生在一个安于现状畏惧风险的人身上,绝对是意料之外的。
“你还不许你妈学习进步了。”
得,几个月不见,对着自己闺女都牙尖嘴利了。
“走了哎,二位!”竹爸推着摩托车哟喝了一句。
阳光明媚,我们回家。
半个小时后,车驶进学校院子,还没从后座上挪下来,我就开始冲着院子里喊:“姥姥,我回来了!”
我们拐进教师宿舍区的时候,姥姥也颤巍巍地迈着小脚迎了出来,看到我,脸上星罗密布的皱纹绽成一朵美丽的向阳花:“竹子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掰着手指计算能在家待的日子。今天是1号,2;3;4;5;6……五个晚上,五个白天,这其中包括上街买菜,去舅舅家,奶奶家……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没到七点。家里的床有神奇的魔力,让人安稳入睡,一夜无梦,醒来后神清气爽。我刚伸了个懒腰,隔壁屋竹妈就试探地问:“醒了吧?”
嘿,您真行。我坐起来,拉了条床单裹上,自觉奔到隔壁。竹妈一只手掀起被角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想让你过来的?”
“你呢?你怎么知道我醒了的了?”
话说着麻利地钻了进去,头挨着头,胳膊勾上面前人的脖子。“你皱纹又多了”,我逗她。
“能不多吗?你都多大了。”
“哼,别往我身上推啊,谁让你整天没事瞎操心的?”
竹妈叹了口气,我看着她因为长期戴眼镜和习惯皱眉头而叠累在眼角的皱纹,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了。
“你大舅走了,家里的事情我不管谁管呢?你二哥最近又老往网吧跑,我就骑电动车去街上找,找到就把他揪回家。”
我恍然大悟:“我说呢,买电动车果然是有原因的!”
竹妈呵呵地笑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要管多久呢?他不是小孩子了,你能跑一次找一次吗?这两天还好,冬天怎么办,你想多进几次医院吗?”
“可不就得跑一回找一回吗。”竹妈看着我,一副理所应当的口气。
我往她脸前又凑近了些,义正言辞地警告:“我跟你说啊,不要弄出病来。不然我找二哥给你治。我这次带回来的阿胶你记得每天吃,别没到五十就落一身毛病。”
“那是,我闺女买的当然吃了。不用挂心我,你好我就好。”
我不说话了,抱着她想一些事情。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遇到什么事儿了?”
我虚张声势地笑:“我能有什么事儿,不用你操心。”
“哪能不操心呢?是我的孩子长多大都得操心。”
也许是吧,可是很多事情,我不能跟你说。这样温暖的依偎对我而言,已经足够幸福了。我要让你完全放心,所有让我难过的事情,不能再让你难过一次了。
日出,日落。六天的时光缓慢而悠长。吃家常的饭,睡踏实的觉,看爸妈为了菜的咸淡抬杠斗嘴,欢乐融融。他们在我出生前一年的十一领证结婚,一晃二十二年过去了。我以后,也能拥有这样平淡而珍贵的幸福吗?
袁更新
你把节日当常日,它就不像个情人般予取予求了。
值班时忙得脚不沾地,休息时睡到昏天暗地,七天很快就过去了。长假的最后一天我轮休,一大早爬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