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值班时,又是另一组的开始。他们同意他必须受到特别的注意和惩戒,因为攻击狱卒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容许
的。
犯人5704现在不在早晨10点30分的报数列队里,因为他被锁在他一号囚房的床上。因为5704的闹事,狱卒
阿内特命令其他人做70下俯卧撑。即使犯人因为餐点太少和缺乏睡眠的疲累已经渐渐虚脱,他们还是要做相当大
量的俯卧撑——那是连我即使吃饱睡好也办不到的事。他们勉强就定位,不情愿又悲情地做着。
持续着前一天讽刺的主题音乐,犯人们被命令要唱得大声又清楚。《喔,多么美丽的早晨》和《奇异恩典》,
再掺混圣歌版的《划、划、划小船》,后来保罗5704也参加了伙伴们的唱诗队,但口头上还是不顺从。再一次,
他又被丢进了黑洞,他使尽力气尖叫咒骂,又一次捶打将黑洞隔成两半的木头隔板。狱卒们将他拖出来,扣上手铐,
两个脚踝链在一起,才把他放回二号囚房,趁这个时间修理黑洞被破坏的部分。禁闭室现在必须隔成两间,才有办
法同时容纳两位欠缺管教的犯人。
作为一个坚持有创意的真正犯人,5704不知怎的竟然将门链由内绑住铁栅,把自己关在囚房内,用力嘲笑那些
狱卒们。又一次,狱卒们闯入了他的囚房,拖他回到修好的黑洞中,直到他隔天被带到假释委员会接受纪律委员听
讯前,才放他出来。
5704不受约束的行为,终于打破了狱卒阿内特苦苦耕耘的平静表象。作为年纪较长的狱卒,社会学研究生,曾
经在三所少年监狱兼过课,还曾经因为一场市民权利的抗议活动被起诉“非法聚会”(后来被判无罪)的阿内特,
个性谨慎又拥有最多相关经验,却也是对待犯人们最无情的一个,在大厅之中,他的行为无时无刻不带着全然的专
业。他的口头命令加上控制得当的身体姿态,成为狱卒之中最高的权势代表,就像电视新闻男主播那样,带着从头
到脚一致的身体手势动作。深思熟虑说出每个字句,阿内特用简单明了的方式向周围传达他的姿态,很难想象有什
么事情会激怒他,但也可以想见现在大家都想挑战他。
当5704卸下他房门的大锁、偷走我的警棍反捅了我的胃一下,而那是我自己的警棍(我刚刚才拿那个捅他)
时,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竟然可以感到如此平静。其他时刻我觉得自己还挺放松的,我从来没有体验到使用权力的快
感,指使、命令他们做事也没有让我感到得意洋洋。
在监狱的设置下,阿内特因为他对一些社会科学研究的了解,占了一些优势:
我从阅读中了解监狱生活各种琐事的无聊乏味,了解要让一个人失去方向感那么就要监禁,给他无聊的工作;
处罚特定个人的错误行为,还不如处罚其他犯人来得有用;必须操练的时候,该做好什么就做好什么。我对于社会
环境控制的力量十分敏感,而我想要使用一些技巧来挑拨(犯人间)的疏离,只要使用一点点,就可以达到我要的
效果,因为我不想要那么残忍。
为了质疑我稍早释放了5704的事情,阿内特写信到委员会:“5704所有违法的行为已经多到我很难列出清单,
他接连不断、非常非常不顺从命令,总是燃烧着暴力的火焰,情绪极度不稳定,而且一直尝试煽动其他犯人加入他
不服从且不合作的行动。他做得不好,甚至知道其他人将会因他而被处罚,他还是一意孤行。他应该送交到纪律委
员会严厉管教。
犯人416以绝食抗议冲撞体制
犯人5704不是唯一受到纪律关切的,我们自从上个星期天到现在已经渐渐能适应这个地方的疯狂之处了,但
旧的才去,新的又来。昨天犯人416进来代替第一个被释放的犯人道格8612,他不敢相信他双眼所见,并且希望马
上停止实验离开这里。然而,他的室友告诉他,他不能够离开,其实那是犯人8612带回来的错误讯息:要离开是
不可能的,他们,不可能在实验结束之前就放任何人走的。这让我想起了当红的一首歌《加州旅馆》的歌词:“你
可以在任何时候结账,但你就是没办法真的离开。’
犯人416不去质疑、挑战这个错误的讯息,反而使用被动的逃离手段。“我做了个计划,”稍后他说,“我会
负起这个匆忙下签下合约的责任,但有什么力量是我可以孤注一掷来撂倒这个体制的呢?我可以向保罗5704一样
反叛,但是使用合法的方式出去,我的感觉可能不是很重要,所以我表面上服从好达成我的目标,让自己执行不可
能的任务,拒绝所有酬赏和接受所有他们的处罚。”(后来416发现这个法子不太靠得住,因为那其实是组织劳工
对抗管理阶层时用的策略,也就是“在规则下玩耍”,正式的说法是“带着规则工作”,但不管怎样,他都要揭露
这个体制中固有的不合理之处。)
416决定使用绝食的方法,因为借助拒绝狱卒们所提供的食物,他可以夺回一些狱卒们强加在犯人身上的权力。
看着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几乎像是难民营里头的难民。
在某些方面,克莱416从成为斯坦福郡大监狱犯人的第一天以来,受到强大的冲击就更甚于他人,他告诉我们
有关个人的,甚至去个人化的分析:
我开始觉得我失去了自己的认同,是那个叫“克莱”的把我丢进这个地方的,是这个人自愿来参与实验的——
因为这对我而言本来就是个监狱,现在对我来说仍然是个监狱。我没办法把它看作一个实验或模拟——是心理学家
而不是国家所设立的——监狱。我开始感觉到我的认同正在流失,那个决定到监狱来的我,开始与我渐行渐远,似
乎十分遥远。我是416,这就是我的编号,416必须开始决定该做什么,就是在那当下我决定绝食。我决定绝食,
因为那是狱卒给你的酬赏;虽然他们总是以不让你吃饭当做威胁,但是他们终究必须让你吃,所以当我停止进食,
我的手中就多获得了一些权利,因为我发现一件事情——他们没办法撂倒我。他们如果没有办法让我进食,他们就
只能吃大便,我的绝食有那么点羞辱他们的意味。
他开始拒绝碰他的午餐,阿内特报告说,他在无意间听见416告诉他的室友他打算一直不进食,直到他得到他
所要求的法律咨询为止。他说:“再过12个小时,我就有可能会倒下去,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屈服的。”
阿内特发现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礼又在背后偷讲话”的犯人,在这场绝食抗议中,看不出他任何高尚之处。
这个新犯人准备发动大胆的计划,直接挑战狱卒们的权力,他的行动潜在地让他变成不流血运动英雄,这样可
能会唤醒其他乖乖遵守规则的同伴们。相对之下,5407使用的暴力方式显然不能影响这个倾向系统权力的不平衡。
我希望416能有办法想出另一个更可行的方式,唤起其他同伴一起加入这个不服从行动,用集体绝食来抗议严酷的
对待。否则,我担心他若只是聚焦在自己内在的需求上,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敌对。
又有两名犯人崩溃
很显然地,5407和416所引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犯人1037的妈妈是对的,她的儿子里奇确实不太对劲。自
从探访夜结束、他的家人离开之后,他就越来越忧郁。他希望他们能够坚持带他一起回家,不想接受他妈妈对他所
属情境精准的评估,反而选择相信他的男子气概在那时受到了威胁。他想要证明他可以撑下去,“像个男人一样”,
但他办不到。就像他的室友8612和819先前的二号囚房革命反叛那样,1037似乎承载了很重的压力。我带着他到
监狱大厅外安静的地方告诉他,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被释放,是再适当不过的事了。他听到这个好消息时,又是欣慰
又是惊讶。当我协助他换上原先的衣服时,他仍然有些恍惚,我告诉他可以拿到全额的酬金,感谢他参与整个实验,
我们会和他保持联系,而其他的学生也会很快结束这个实验,完成最后的调查作业,然后拿到酬金。
犯人1037事后表示,这个实验最糟的一个部分就是:“当狱卒们让我感觉他们真正用他们自己的内在来表达
想法,而不是用狱卒的角色时。举个例子,有些操练的时间他们真的把我们犯人推向痛苦的深渊,有些狱卒看起来
很享受把快乐建筑在我们的痛苦上。”
“大吉姆”,是我们研究团队给4325取的外号,看起来像是自视甚高的年轻人,事先筛选的评估也显示他在
所有测量中都表现正常。然而,那个下午他却突然崩溃了。
“当假释委员会的结果快出来的时候,我很期待能够马上被释放,一知道里奇1037被释放而我却没有时,我
开始感到这条路的漫无止境。这样的感觉开始侵入我的内在,我感到沉重无比的绝望感。最后我垮掉了。我晓得我
的情绪比我的想象还要浓厚,我发现我原先拥有极美妙的生活,如果真正的监狱就像我走过的这里一样,我不晓得
是不是能够帮助任何人。”
我告诉他我曾告诉1037的事,那就是我们会这么快释放他,是因为他的表现良好,所以他被释放是很好的事。
我感谢他的参与,告诉他我很抱歉没想到这个实验对他而言会如此严酷,并且邀请他回来和我们讨论我们所发现的
东西。我希望所有学生都能回来,在事隔多日后分享他们在这里不寻常的体验。他收拾好他的行李,告诉我他认为
自己不需要和学生健康中心的心理咨询师谈话,然后安静地离开。
典狱长的日志中记着:“4325反应很糟,大约在下午5点30分时被释放,因为他严重的行为像是先前819(斯
图尔特)和8612(道格)的行径。”这个日志擅自加入了自我的想象,并没有写出详细的事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