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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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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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嘉转过来,看见他,点点头。

他看看她手里的番茄酱。她笑笑,“我喜欢吃番茄酱,以前很想吃肯德基又没钱的时候,就专门跑来拿免费的番茄酱吃,只可惜番茄酱越吃越开胃。”

“你真的吃过饭了?”

“真的。我就是准备好来给你骂的,怎么会饿着肚子呢?”

他突然想起今天刚拿到的那张套餐券,“那我请你吃巧克力圣代吧。”

“不用了。”

他把餐券拿出来,“没关系,这张本来就是你替我挣来的。”

他用那张套餐券买了可乐、薯条,一份炸鸡块,再拿了一个巧克力圣代,放在允嘉面前。

“谢谢…………”允嘉拖长了声调答谢一声,拿起圣代杯子,把巧克力和冰淇淋调匀,舀起一大口就塞进嘴里,抿了一会儿,咽下去,心满意足地舔舔勺子。

鉴成一面看着她吃,一面琢磨怎么跟她讲前天的事。

还是允嘉先开了口,“真没想到你在这里打工,离你们学校那么远。”

“没办法,离学校近的已经招满人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允嘉又往嘴里塞一口圣代,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他。

鉴成这才意识到,尽管已经思考了两天,要他给那个明明自己落荒而逃还居然“承让”的半吊子周润发下个评语,真有一定难度。

允嘉看看他,又转过头去看窗外,接着说,“他就是脾气差一点,又要面子,不过对我挺不错,家世也好,他爸早替他在工商局找了工作,将来根本不会去装自行车…”说着淡淡一笑,“学校里有很多女生追他,他就光看上了我…比我大两岁,听说以前很花,不过我去算过命,同他八字不犯冲,有姻缘谱的。”她这些话的口气,又像是跟鉴成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言语里隐约透出一份淡然的坚决,把鉴成酝酿许久的话一下堵了回去。

允嘉找的那个人,他看着是不理想,可是,换到她的标准,就另当别论了。再说,她好像已经什么都想清楚了,自己又有什么权力为她作决定呢?

“是吗?” 半天,他才说出这么一句等于没说的废话。

允嘉又看看他,脸色越发泰然,眉毛一耸,“上次就是给他们家饭店拍广告,你猜怎么样,他们家那么有钱,出手却小气得要命,拍了整整一个星期,给我这么一条项链,”她指指脖子上的项链,“我本来以为起码是十八K的,还挺高兴,结果去一鉴定,原来是包金的,只值几十块钱,”她扁扁嘴,“他们把我当小孩子骗呢。也不算算,请个模特儿要花多少钱。”

当时已惘然(56)

“你见过他父母了?”

“何止见过,还跟他们一起拍广告呢,”允嘉叹口气,“那家人真小气,三分钟的广告,一个模特都不肯请,拉着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上阵,一个个长得丑八怪一样,我替她们化妆、挑衣服、跑腿,搞了半天才落到这么一条项链。不过话说回来,” 她眯起眼睛,歪着头,“对儿子倒是很大方的,也就这点好处了。”

“你妈很担心你。”鉴成想起后妈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妈?”允嘉把最后一口圣代送进嘴里,缩起两腮,过了一会儿,幽幽地说,“老实说,我还担心她呢。”

她抬头看看窗外,“我觉得她最好快点再找个人。我妈你也知道的,又怕苦又好面子,加上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她转过头来白了鉴成一眼,“都是让你爸给宠出来的。”

允嘉的话说得有道理,口气却实在有点好笑,仿佛讲的不是自己的妈,而是女儿。

“上次她来探我的口气,我就跟她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当过一次拖油瓶,不会当第二次。不过你真要想再找一个最好趁早,还有,把人看准一点,省得以后再折腾。”

“你这么跟你妈说话?”

“嗯,”允嘉点点头,良久,笑笑,“气得我妈一个劲骂我黑良心。不过,我讲的都是真心话啊。”她转过头来,神情里反而透着几分得意。

鉴成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无论如何,还有两年,先顺顺当当毕业了再说。”

允嘉收起餐盘里的东西,摸摸肚子,又带点江湖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的。对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鉴成哥哥,我也找到了一份工作,是一个同学的爸介绍的,在一家饭店的酒吧里调酒,一晚上二十块钱,不过有小费,是不是很酷?”她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你会调酒吗?” 他怀疑地看着她。

“不会可以学啊,”她干脆地说,“我跟老板说先给他白干三个星期,等学会了再拿工资。我听说经常有演艺圈的人去那家饭店吃饭,说不定运气一好就被哪个大导演看中了呢。”她半眯起眼睛,脸上带点陶醉的样子,突然又把眼睛睁圆了,咧嘴一笑,“鉴成哥哥,你放心,哪天我出了名,一定不会不认你的。”

“想得美。”鉴成看着她的样子,笑起来,伸出手去刮刮她的鼻子。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翘起的鼻尖,传过来一阵温润的感觉,两个人一起愣住了。

这个动作小时候他常常做的,允嘉乖的时候轻一点,不乖的时候就稍微重一点。无论轻重,他都很喜欢看允嘉微皱眉头、耸起鼻子、咧开小嘴嘻皮笑脸的样子。有时候允嘉高兴了,甚至会把鼻子凑过来让他刮,他就趁机多刮几下,一面说着“鼻子塌了,塌了噢”。

好几年没有刮她鼻子了,他自己也想不到今天怎么会又突然伸出手去。还是一样的人,一样的动作,隔了时间,骤然生涩起来,从前的片段一旦涌上心头,竟然有种“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他们也曾经有过快乐的时光。谁想得到,当年的一对拖油瓶,如今变成茫茫大海里两只漂流瓶,不知道命运会把自己推到哪里去。

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他和她之间,始终存在着一些东西,使得彼此无论走开多远,都成不了路人。

允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笑笑,站起身来,“我该走了。”一面端着盘子要往废物箱边走。

“啊,你………你走好。”他也对允嘉笑笑,送她出门,看着她往对街的公共汽车站走去。

今天本来是想好好跟她谈谈,结果该说的好像都没说。他手指上还残留着刚才刮允嘉鼻子的温润感觉。他提醒自己:以后要记着,不能再刮她鼻子了。这么想着,心里竟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这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刮她的鼻子了吧。

那个周末,他去向晓欧的学校看她,正赶上她发烧躺在床上,加上心情不好。原来,英语专业考试分数出来,向晓欧差了一分没得到优秀,估计也就拿不到那个学期的一等奖学金了。

当时已惘然(57)

女生宿舍通常不放男生进去,向晓欧生病情况特殊,加上许鉴成和舍监磨了半天牙、左保证右保证绝对不看不该看的东西才被特许进去。其实怎么保证都没用,“不该看”的东西实在太多,他只能装做没看见,摆出一副泰然的样子检阅一条胸罩排成的长龙,再从走廊里晾满的内裤下面经过。

向晓欧在传呼机里听见他上去,已经坐了起来,半靠在床上,用手把头发拢到脑后,因为发烧,两腮微红,一脸疲惫的神态。

她睡上铺,看见许鉴成走进来,微笑了一下,“不是叫你不用上来的吗?”声音沙哑着。

“没关系,我这么远跑来,总得看看你,”他走到床边,把一盒草珊瑚递给她,“好点了没有?”前一天跟向晓欧通电话,她喉咙哑得几乎连话也讲不出来,他一直挺担心。

向晓欧把枕头竖起来放在背后,“吃过药,已经好多了,就是头晕,估计起码要一个星期。”

宿舍里的女同学们看见他来,识相地避了出去,有一个出门前搬了张凳子过来请他坐。

他坐下跟向晓欧聊了几句,随即两个人都发现这样说话很别扭,向晓欧说,“要不我下来吧。”

“不要不要。”许鉴成灵机一动,把凳子搬到床边,站上去,正好同她面对面。

向晓欧床头放着一本半旧的牛津英汉字典,这些日子,她们同学中流行背字典,基本上不是朗文就是韦氏,但向晓欧选择背牛津,因为她素来觉得英国英语比较正统。那本字典横页面上用蓝黑墨水醒目地标出二十六个字母,已经背了一半,M之前的部分被摸得灰黑一片。字典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夹了支圆珠笔。看得出,她生着病,还在接着背。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背了。”鉴成柔声劝她。

向晓欧低头摸摸字典暗红色的封面,再抬起头来,眼圈红红的,咬着嘴唇看着他,半天没说话,一脸沮丧。鉴成猜她八成又想起了英语考试失利的事情。他把手轻轻地覆在她的手上,“不要再想了,啊?”

“我们班有七个人考过优秀呢,”向晓欧又低下了头,“其实我一考完就知道听力没做好,想不到会这么差……考试的时候坐得离录音机太远了,窗外还正好有只猫拼命地叫……”

“不差啊,”许鉴成安慰她,“其实我觉得这种考试只要通过,有张证书就可以了。我英语六级考六十四分,拿的证书还不是跟人家考八十四分一样。我还觉得自己考得很合算呢。”

“那是你,”向晓欧半抬起眼皮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多几分总比少几分好吧。”

“能多拿几分当然好,实在拿不到,也别太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还关系到奖学金呢。系里今年有个规定,评奖学金时专业考试分数要打进总分,我上学期总分排第二,可这一次分数太低,算进去,肯定拿不到一等奖了。”向晓欧那个系,每年一等奖学金有一千块钱,二等奖就只有五百块。她把眉头越皱越紧,一脸恼火,“索性再考低些也行,就差那么一点点,正好给人家看笑话,以后专业课多了,拿一等奖更不容易。”她用另外一只手用力捶捶床沿,眼看着泪水又要掉下来。

“算了算了,”许鉴成脱口而出,“不就是差五百块钱吗?你又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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