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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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已惘然-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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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碗和汤骥伟分手,他父母倒是挺高兴,因为双方之前曾经有过一点不大不小的冲突。寒假里,小碗也打过几次电话来,正好碰上他妈接,说话口气随便了一点,也没问伯母好就直截了当“汤骥伟在吗?”弄得汤骥伟的妈心里不大爽快,加上她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偶尔会在分机监听儿子和女朋友的电话,机率和海关开封抽查国际邮件差不多,有一次,天时地利人和,偏好她老人家心血来潮抽查,偏好小碗为了点什么事情发起脾气来,又偏好汤骥伟心情不好硬着脖子同她梗了起来,一来二去小碗脱口而出“小马犊子,我说你妈怎么把你生成这样?”汤骥伟他妈本来听见儿子在女朋友那里吃瘪,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下自家四房合一子的“路遥知马力”在人家那里成了“小马犊子”,还居然连自己也兜了进去,火冒三丈,情急之下也忘记了是在“垂帘听政”,对着话筒就叫起来“这位同学啊,你对你自己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话的吗?”小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后来他爸听说了,也摇摇头“痴汉畏妇,贤女敬夫”,被他妈狠瞪一眼“谁是她的夫,要她来敬,现在就这样,哪天真的进门,我们都会被她请到马路上去。”

那件事一石激起千层浪,汤骥伟成了矛盾中心,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各方面都摆平。不过从此,小碗和汤家父母之间便有了疙瘩,这次分手,不能不说这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 又不是教授,还来教训我?

那天晚上,汤骥伟请客,和许鉴成喝掉了一箱青岛,两个人都红了脸,一人一头倒在许鉴成的小床上,互相闻着对方的脚臭。汤骥伟的脚怎么也伸不直“我他妈是醉了还是怎么的”,许鉴成说“这张床原本就短,我也伸不直”,汤骥伟说,“靠,你这地方真不是人住的”。

两个人趁着酒劲天南海北地吹着。吹了半天,汤骥伟突然问,“你那半个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当时已惘然(67)

许鉴成愣了一下,“赵允嘉啊?她……还行吧,”他把赵允嘉的近况报告一下,学习马马虎虎,好歹不用留级,拍了一个广告,演了两回戏,借高年级同学的学生证冒名去应考过一次空姐 ………当然没考上,她本来异想天开指望碰到个伯乐弄假成真被破格录取的,可是个子太矮,初试都没进去,最后,“她男朋友家里开餐馆的,条件不错。”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钱正给的那张卡片,心里有点懊悔当初把它给撕了,否则可以请汤骥伟去好好吃一顿。

“你妹妹蛮活络的嘛,”汤骥伟打个酒嗝,口气沧桑起来,“唉,她都有男朋友了。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她跟着我们一起去游泳,有一次呛了几口水,发起火来,拉着我偏要我跟她一起把你按着喝水?”

鉴成笑笑,“当然记得,你还真的跟她一起害我,重色轻友。”他往汤骥伟肩膀上踹了一脚。汤骥伟“哇”地叫了一声,还他一脚,不料正踢在床杠子上,痛得呲牙咧嘴。

“哥们,搬到我们家去住吧,你这儿实在是,实在是太热了,”汤骥伟边擦汗边用右脚揉擦着踢痛的左脚,然后把两只脚小心翼翼地搁回床杠之间,“我爸妈学校今年组织去青岛,下个星期走,半个月才回来,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你怎么不去?”

“一群老头子老太婆,我跟去干嘛?再说,青岛我几年前去过了,就是海,没什么大意思,”汤骥伟兴奋起来,“真的,我们可以搭档打电子游戏,一夜打到天亮都没人管,怎么样?”

“你不失恋了?”

“就是因为失恋才需要分散注意力啊。再说,我爸妈也老叫我跟你学习,学你的什么‘虽处逆境,不偏不弃,自强不息,堪为楷模’。我说楷模啊,你就给个面子,让我好好学习学习,行吧?”汤骥伟学他爸的样冬烘气十足地摇头晃脑。

“我有什么好学的?”许鉴成被他说得笑了。

“哼,他们还叫我跟你妹妹学呢。那次元宵节在我家过夜,我妈本来叫你妹妹跟她一起睡大房间,让我爸跟我一起睡,你妹妹就是不肯,偏要睡客厅的沙发,还说我们家的沙发比她学校里的床舒服多了。我妈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这一下好,连她也成我的楷模了,反正他们自己儿子什么也不是,”汤骥伟叹口气,“我他妈算是看穿了……………”话锋一转,“不过,赵允嘉现在倒真是变得挺漂亮的。”

“比你那只碗怎么样?”

“你气我啊?”

汤骥伟再三怂恿,许鉴成还是推掉了,倒不是不动心,而是因为他假期里除去肯德基,还有另外一份工,为一家餐馆送外卖,汤家实在离得太远。

鉴成打工的那家餐馆在几条马路之外,门面不大,装修也一般,靠点菜收入有限,就在外卖上狠下工夫,从早到晚垂直经营,薄利多销,三公里之内的住户只要打电话去订餐再加两块钱就可以送上门。那一带餐馆不少,专做外卖的却只此一家,加上地段特别,他们划定的那“三公里”刚好网罗了无数洗头房按摩院,日夜颠倒的“小姐”们少有自己做饭的,也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自己上饭店,便常常打电话订餐,时间一久,有了一批固定的老客人,老客人再推荐新客人,生意便越做越火,有时候忙起来,许鉴成一送就是十几家,自行车龙头上挂得满满的,后座上还要捆几份。

刚开始当然出过错,也有过不当心几个饭盒一起打翻在地被那些风尘气十足的女人翻白眼,或者厨房里放错样把配料、送了餐却收不到钱烧菜的却死不承认的事情,后来逐渐习惯,人头熟了,也就得心应手起来。

打这份工多劳多得,无论远近,送一家一块五毛,时不时还有点小费。“小姐” 们在大佬那里一张分一张分地陪着笑脸拿小费,来之不易,也需要心理补偿,于是找送餐小弟做对象,掂起指甲涂得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十指掏出一块钱来,像是天大的施舍,“天这么热,拿去买根雪糕吃吧。”他要说“谢谢”;小姐心情不好,也会对他吐吐苦水“生意难做啊,一行有一行的苦处”;偶尔撞上一些膀大腰圆、带龙虎纹身的大哥,倒是颇为爽快,二话不说递给他十块钱“给老子去楼下再买瓶百威来,剩的统统归你”,一瓶百威九块八。

这个时候,他想起汤家爸爸的评价“虽处逆境,不偏不弃,自强不息,堪为楷模”,都不由苦笑 …… 真是读书人的天真。

当时已惘然(68)

汤骥伟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被父母逼到青岛去了,临行跟他妈嘀咕半天“早知这样,不如索性我直接从北京去青岛跟你们碰头,那么起劲逼我回来干什么”,被他妈又一顿好说“还说呢,我不逼,你会舍得回来?”

向晓欧那个学期期末考试发挥得十分出色,几门基础课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专业课都考了全班第一,所以虽然英语专业考成绩欠佳,综合下来,还是评到了一等奖学金。她把那两本鸡尾酒的书还给许鉴成时,上面托了一张存折,“给你的。” 她殷切地看着他微笑。

那是一张五百块钱的工商银行存折,用许鉴成的名字存的。

鉴成有点惊讶地看着她。

向晓欧的脸慢慢地红起来,低下了头,“分给你一半啊。”

“我…我不要,”鉴成立即推辞,要把存折还给她,但向晓欧一定要他收下,“反正我原本就没打算能多拿这五百块钱的。还有,你不是说过你等钱花吗?”

鉴成的脸也红起来,“那…那你们家…”

“放心,我们家也不缺这点钱。我哥刚找到一家外企打工,一个月一千多块呢。”向晓欧坚决地把存折塞进他胸前的口袋,然后仰起头,拍拍他的胳膊,温柔地笑笑,用不容推辞的口气说,“好了,你要还当我是你女朋友的话就拿着。”

“那岂不是,相当于你这个一等奖学金白拿了吗?” 他心里很过意不去。

“我早就说过了,我争取奖学金又不是为了钱。”向晓欧嗔了他一句。

鉴成看着她,好半天讲不出话来。向晓欧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洋溢着温情,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暖意。

最近,他越来越喜欢去向家了。他喜欢坐在向晓欧写字台对面默默地看她复习功课,喜欢跟向晓欧的母亲和哥哥聊闲天,喜欢跟他们一家人坐在桌边吃饭,甚至喜欢帮向教导洗澡擦身。向教导从前两袖清风,家里一切装饰摆设都很朴素,但那满满几架子新旧参半的书又隐隐透出一股老知识分子家庭特有的气势。他喜欢他们家那种温淡而充实的气氛,让人切身地感觉到有人在认认真真地生活。向晓欧的妈知道他平时靠打工挣生活费,也大大赞扬了一番,说“自古英才出寒家”,他听着,心里却有点涩;向家的人问起他的近况,他也总是报喜不报忧,因为不希望让他们觉得自己差劲。

那是一个他既陌生、又向往的世界。

那天晚上,吃完了饭,向晓欧送他出来,两个人沿着整整齐齐种满法国梧桐的街道往前走,几盏路灯隐在梧桐叶子当中,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斑驳陆离的影子,又仿佛一只只眼睛在偷偷地窥看着路人。向晓欧黯然地告诉他,“我爸知道我哥放弃保送研究生的事情了,又哭了一场,我哥回来,险些不让他进门。其实,我哥这样,都是为了我爸,我爸偏偏不领情,”她说着说着,停下脚步,抓住鉴成的手臂唏嘘起来,“我哥这个人,什么事都不肯跟家里人商量,要是早跟我们讲………… ……”

鉴成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想起当天在向晓欧宿舍里,她站在床上拧日光灯继电器的情形 ……踮着脚,苍白的脚踝,十个脚趾深深地陷进毯子里去,显得那么无助。

此刻,她单薄的肩膀靠在他胸前,透过衬衫领口可以看见一侧的锁骨随着她的啜泣微动着。

鉴成想起当初向晓欧的哥哥把这个打算告诉他,叮嘱他千万不要跟向晓欧讲,自己一口答应了。现在想来,真不知道是做对了还是错了。

他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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