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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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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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祝忧心忡忡,冬香却只是向二人劝酒,含笑道:“两位且放心吧,织香这点倒是胜过了秋香。当年秋香便是性格太过刚烈,在欢场上厮混的人儿,身子骨还是软些儿好。秋香合该是嫁了一个低贱的工匠,可是织香,日后却必将是苏州城的一朵名花。”
唐祝闻言,非但没有放心,眉头皱得更紧。好在织香片刻之后便回来了,若无其事的坐下。冬香含笑问:“汤公子怎么样了?”
织香也是微笑回道:“本与他说了几句话,便也就消气儿了。说是知府大人派了人来接,此刻已经回家去了,说是日后再到群香阁寻我。”
“没事便好。”冬香满意点头,见两个男人还是不悦,便又嘱咐:“你既入了这一行,早晚都会遇到这等破事儿,可得小心着点应对着,既不能叫人家轻辱了你,也不能和气,这其中的分寸,就要靠你自己好好把握了。”
“织香知道了。”敛衣而坐,转轴拨弦,低眉信手,嘈嘈切切,如幽咽泉流,又如金戈铁马。织香沉醉于自己的曲子,祝枝山与冬香觥筹交错,都未曾留意唐伯虎此刻的神情复杂。
当年的秋香,也是这般的艳冠群芳、灵动婉约,与他们三五好友一同嬉笑怒骂、肆意狂狷,初次动心便是为了她的惊人美貌,而让他一世怀念的,却是熟识之后,了解到她个性的豪爽与洒脱。这么多年未见,秋香的模样在自己心中却有一点模糊了,此刻看到的女子,究竟是与她七分相像还是一模一样,唐伯虎已然不十分确定,便好像坐在眼前的这人,就是当年的女子了。
可是她的灵魂,竟只是个趋炎附势的普通妓子么。唐伯虎本以为自己会失落,但看到织香嘴角的轻笑,超脱的自信,却忽而觉得期待。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谁知道未来这个女子,会不会带给众人无限意外呢?


☆、品画(上)

春日暖暖,鸟声啁啾。
“叮当叮当、叮当叮当……”东村画院最东侧教室内群情亢奋,生员们纷纷把手中的铜板投到桌上一红一蓝两个圆钵内。
嗓门最大的生员担任解说员兼裁判员,振笔猛敲圆碗示意大家安静,高声呼道:“押定离手了,押定离手咯!哎你,红队就是红队蓝队就是蓝队,别唧唧歪歪的,选好了就把手拿开……”
被敲手的生员只犹疑了片刻,就被同学们催促不已,只好咬了牙,将手中的两个铜板丢到蓝色圆钵内,解说员眼疾手快,将两个盖子盖上,问道:“都押好了吧,文嘉你呢,都记上了没?”
文嘉迅速清点,略一点头,众人也都期待着一起点头,那解说员满意一笑,“很好,一年一度的调色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比赛规则,在一炷香时间内,谁能将两种颜料调成最多种颜色,便为胜者,奖品是来自西域的珍贵颜料——回青一份!”
“回青这种颜料,我可听说那比金子还要珍贵呢!”“是啊,是啊……”生员们议论纷纷。
“再来介绍两名参赛选手,红队代表周俊、蓝队代表仇英,两人都准备好了么?准备好了,那便就——开始!”最后一记猛敲,两个圆钵中间的白色大碗发出清脆绵长的“叮……”声,两名选手动如脱兔,迅速往瓷碟内加水、调色,再提笔沾上颜料,往画纸的格子里填充颜色。
两人比赛最是紧张刺激,众生员不仅在旁拼命加油助威,还向初来乍到的后辈介绍规则。
“这种比赛从头到尾只能用一枝画笔,两种颜料,却要利用这些工具调出更多色彩,不仅在颜料的比例、水分的多少上把握精准,更考验生员的目力和对颜色的敏感程度!”
“是,是这样的。而这两位生员,周俊擅长花鸟、羽翎、兽毛,仇英擅长人物、山水、楼阁,但两人特色均是工笔重彩,这种拆色比赛最有看头!”
眼见着燃香已过大半,两人填的格子数目却仍是相当,众人更加兴奋,纷纷围到两人身边,有生员便主动维持秩序,嚷道:“不要挡着选手,不准扰乱比赛进度!”
而提笔努力调色的二人,此刻竟还分得出心思来挖苦对方。
一个说:“我要是输给你这种漆工的儿子,就根本不会来参加比赛了。”
一个说:“像你这种娘娘腔,还敢与大明朝未来第一画师的我来挑战,算你还有几分胆量!”
“赫,说这种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有时间在这贫嘴,还是多调几个颜色吧,周大少爷!”
仇英撂了笔,还拍了拍手,耳中正传来解说员的大喊:“燃香尽了,比赛结束!”
周俊轻嗤一声,解说员过来收了两人的画纸,贴于墙上,大声道:“两人填满的格子数目——是相同的!”
众人一片哀嚎,仇英周俊也是惊讶,凑上前去数了数,却又听到解说员判断:“可是红队最后两个格子的颜色相同,所以胜者是——蓝队仇英!”
生员们凑近一看。“哇,赢了啊!”“挫,怎么这样!”赢钱的纷纷跑到两个圆钵前,倒出里面的铜板一一分赃,输钱的则是立在一旁,眼红巴巴的,外加说几句风凉话。
仇英展开那一小包回青,捻出一些些凑在窗口细看,口中啧啧叹道:“果然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颜料啊,这颜色可真是少见,谢谢你啦周大少爷!”
“再好的颜料,到了你手里还不是暴殄天物,还我算了!”
“怎么,舍不得啦?”仇英小心将颜料包好,在他眼前虚晃了一下,“想要回去,求我呀……求我说不定就给你,数到三喔……”
周俊狠狠瞪他,仇英便开始数着:“三、二……一。”
“求你。”周俊一张俊脸揪成一团,蚊子般轻哼一声,这颜料可是他偷偷从爷爷书房里拿的,要是被发现了,必定逃不过一阵数落。不过仇英却将回青放入怀中,耸一耸肩:“晚了,已经数完咯。”
周俊恼羞成怒,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仇英口中嚷嚷着:“你要干嘛,要像个娘们一样反悔么!”“你竟敢说我像个娘们!”两人便就推搡了起来,正在后面分钱的生员见情况不对,有来劝架的有来起哄的,闹作一团,就差没把屋顶给掀了。
“嗯咳,这里是发生什么事了?”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闻声都是收了动作,缩着脖子,来者正是东村画院最最最凶的老师,没有之一,也是周俊的老爹——周秀。
周秀锐利的目光扫视教室,见桌椅都会挪了位置,地上也是一片狼藉,对面的墙上,贴着两张不知所谓的画纸,面上又是沉了三分。生员们硬着头皮,将桌子板凳搬回原位,一一坐好,见老师仍是不吭声,个个如芒刺在背,度日如年,包括周俊在内。
周秀见着这一帮疯小子们被他盯得冷汗直冒,这才结束了沉默的酷刑,清一清喉咙道:“今日便要品画了,大家看起来并不怎么紧张嘛。”
生员们皆是一缩,周秀冷哼,继续道:“照往年的规矩,凡是在画院学艺三年以上,兼品画之时被审评者全数通过的生员,便可出师。”
“今年的审评者,不止有苏州当地画界的权威,还特别请了外省的收藏家,想要过关可不比往年轻松。出师者的水平,便代表着东村画院的水准,未通过这一关的生员,即便是有画作流传出去,东村画院也绝不承认其价值!”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若有似无瞟了仇英一眼。
训话完毕,周秀便领着众人前往打谷场。这里场地宽阔,有画仆设了审评席、展示台,生员们自己带了凳子,就着展示台对面的空地各自坐下。待众人都安静下来,周秀朗声道:“前几日上巳节,东村画院全体生员外出写生,上交的作品便作为今年春试的答卷。今日邀请了画界的权威品评大家的画作,以此作为出师的标准。”
“向大家介绍一下各位权威,画院的院长、大家的师祖周臣老先生,苏州三宝文征明、唐伯虎、祝枝山,这几位想来大家都是非常熟悉了。今日邀请的特别审评者,是来自嘉兴的项元汴公子。项公子虽是年纪轻轻,却是精于鉴赏……”
周秀滔滔不绝的介绍各位审评者身份,生员们也都正经危坐。仇英望见了文征明入座,便偷偷伸手狠命掐了文嘉一把,咬牙低声道:“师傅回来了,你竟不与我说一声!”
文嘉痛得龇牙咧嘴,见周秀瞪他一眼,便强忍着低声回道:“我这几天一直住在画院,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好吗?”
仇英想想的确错怪他了,只意思意思抚了抚他的痛处,便兴奋地向对面的师傅偷偷打招呼,一双小手摇了大半天,文征明才注意到,冲他宠溺一笑,他便如同吃了蜜一般,面上出现梦幻般的笑容。这下轮到文嘉掐他了:“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那可是我爹……”
“你爹又是怎样,他可是更疼我的。”仇英得意反驳。
审评席上,唐祝二人注意到仇英与文征明的互动,颇不是滋味的说道:“这小子还真是有些盲目崇拜,明明个性跟我们比较相像,却爱缠着征明装乖小孩。”
文征明面带得色,并不接口。坐在一旁的项元汴也留意到仇英灿亮的眼神,只保持一个淡淡的微笑面对众学员。
待得周秀把一众注意事项都说清楚了,品画正式开始。东村画院的创办者周臣,不仅是当代的名画师,也是苏州三宝的学画师傅,在江南文人圈内颇有些影响力,是以苏州三宝每年有时间都会来为春试审评捧场,他们几个挑剔而高端的品位,让这些生员们的出师也增加了不少难度,所以东村画院虽然每年肄业的生员虽多,得到画院承认的子弟却是极少。而今年邀请的项元汴,虽在文人、富士的圈内小有名气,但多数生员都不太识得他,听了周秀的介绍,大家也都认为,这人只不过是个钱多的凯子,对赢得他一票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压力。
只是,大多画作被贴上展示台之后,苏州三宝往往只是摇了摇头,给了个“不通”便罢了,项元汴却是难得认真品评每一幅画,说得条条是道,让被拒的生员心服口服,慢慢也对他另眼相待了起来。
日头爬到正中,终于品完了大半作品,评审者便被邀往西厢稍事休息,用过午餐后品评。
按照东村画院往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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