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岁月和风雨的侵蚀痕迹,一片惨淡荒凉景象。
桥面窄,马车过不去。温兰等人都下来了,把车留下,牵了马过桥。
“我们是路过的,借住一宿。”
谢原当先到了破败的山门前,推了下,发觉门从里反闩着,便用力拍门,大声喊道。应了他的声,东面山墙角落里忽然蹿出一只类似狐狸的小兽,灰色的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没入了草丛。春芳吓得尖叫了一声。
片刻之后,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条缝,从里头探出一个年轻和尚的光头,看了一眼谢原,显得有些不耐烦,皱眉道:“你们是谁?”
谢原指了下身后的李珂,道:“这位是温州府乐清县的知县李大人。我们一行人路过此地,不巧前面栈桥被山洪淹没无法通行,今晚想暂住贵寺。”
和尚这才仿佛发觉站谢原后的一大拉子人。见李珂穿了官服威严地望着自己,不敢再托大,急忙开了门,放众人进去。经过一个小院就是大殿。里头脱了金身的佛像前连香火都无,加上光线昏暗,显得有些阴森。庙里也就只有这个自称慧能的小和尚和他的师父圆通两人。
圆通四五十岁,干干瘦瘦,脸上不大有表情。对李珂这个官儿似乎也不大上心,出来不过露了个面,让慧能安顿这群不速之客,自己便转身往大殿后头去了。
一干人肚子都饿,带出的干粮也所剩无几。他们拍门的时候,慧能正在厨房里烧他和圆通的晚饭,现在人一下多了这么多,温兰和春芳便一道过去帮忙。
温兰跟着慧能往厨房去的时候,留意了下四周,见这地方格局有些奇怪,和一般的寺庙不大相同。只有前后两进。前头就是她刚才待过的大殿,后头一排房子。最靠左是厨房,依次过来是饭堂和别的房间。
慧能对着温兰和春芳两个,态度显得和善许多,甚至有些兴奋,很是殷勤。刚才李珂给过香火钱,其实就是抵这一帮人的饭钱。所以到了厨房便立刻重新淘米煮饭,又从角落的一个框里拿出几个萝卜、一棵白菜,掏出了把咸菜。
春芳做菜,温兰烧火。和留下的慧能聊了几句。得知这庙很有些年头了。最早据说只是大户人家的一座庄子,可能在太祖打天下的时候,为了避乱建在了这里。后来天下太平搬走了,就把这里捐奉成了寺庙。慧能是被圆通自小收养的。他说十几年前,这里香火还算可以。只是后来出了件事,这才荒败下来,庙里的和尚也散光了,最后只剩他和圆通两人。
春芳被勾出好奇心,追问是什么事。慧能却一下闭了口,看了眼外面,显得有些害怕的样子。
温兰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问了。
简单的晚饭很快就做好了。温兰到大殿正要叫人吃饭,忽然听见前面大门口传来了响动,在啪啪地用力敲门。
“大约和咱们一样,也是来投宿的。”
师爷道了一句。
姜捕头过去开门。刚拉了拴,门就被人从外猛地一脚踢开,有人在骂:“耳朵聋了,这么久才开门!”
姜捕头大怒,正要骂回去,抬眼见门口站了三个人,后头两个是腰悬宝刀的孔武汉子,一个马脸,一个四方脸。中间一个服色华美的男子。那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纪,圆头圆脸,正懒洋洋地斜睨着自己,颇有气派的样子,顿时便矮了几分,把骂人的话也吞下了腹。
“人呢,还不出来迎接!这是宣王府的世子!”
刚才骂人的马脸汉子大声说道。
李珂正要跟着温兰去后面的饭堂,耳朵里忽然飘进这一句,和师爷对望一眼,急忙扭头往外去。借了仅余的天光,果然见到这发话汉子的腰间悬了块腰牌,上头正有宣王府的字样,想来是护卫之类的身份。知道是错不了了,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先朝中间的那年轻男子见礼。
那男子或许是因了面相的缘故,倒显得比边上的护卫要和气些。只对李珂的行礼视而不见,一语不发地迈步进来。
李珂对此倒见惯不怪,自己起身。这才见随他入内的另个汉子手上提了个蒙布的鸟笼,听见里头还有鸟雀叽喳扑跳的动静,而他却只皱眉打量着四周,便又道:“下官乐清县县令,正要赶往杭州府为王爷贺寿的。不巧前头栈桥被水淹没,这才与随行找到此地过夜。世子莫非也在路上被水所阻?”
这年轻男子,正是宣王府的世子朱友莲,素以荒诞而闻名。据说自小便痴迷养鸟玩鹰,经常到处游走搜集异种。宣王府的后花园里,便有一个十数亩地大的巨大铁笼,里头养满了他自各地搜罗而来的珍禽怪鸟。老王爷子息不振,只得这一个儿子养到成年,反正也无需他出息——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出息了不定反倒惹皇帝猜忌,所以一直很是娇惯。
李珂在浙江当官,自然也听说过这个荒诞世子的名声。现在眼见就是老王爷的五十大寿了,他却在这里碰到这个世子,这才如此推测。
李珂猜得倒是八九不离十。朱友莲和他一样,正是要赶去杭州府的。
本朝祖法虽规定了各地王爷及世子不准擅自离开封地,但朱友莲的皇帝伯父知道自己这个侄儿的癖好,所以以前曾特意对他有过恩旨,准许他自由走动,锦衣卫无需盯梢上报。数月之前,这朱友莲听人提起,说福建武夷一高山道观中有修仙道士,丹药神奇。想到自己父王笃信道教,便亲自去了福建,想求药过来当做贺寿之礼表孝心。丹药求到之后,见山中有珍禽异鸟,一时意动,便叫一部分随从先带药回杭州,自己留下捕鸟。用尽方法,整整守候了大半个月。最后鸟虽入了他的笼,只行程却给耽误了。为了在二十前回杭州,一路都在紧赶。不想运气不好,今天到了这里却被暴涨的山溪所阻。转了一大圈,最后也找到了这里过夜。
朱友莲没理睬李珂的殷勤,径直迈了阔步往大殿里去。
圆通很快又出来了。这次倒显得很殷勤,说把自己的禅房让出来给世子过夜。
看得出来,朱友莲对这环境很不满意。只也没办法,勉强点了下头。
“快些上饭……”
朱友莲身后的马脸随从喝了一声。话音刚落,大殿外忽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众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大跳,呆立时,谢原已经往外疾奔而去。众人醒悟了过来,呼啦啦地跟着出去,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那座通连了两岸的石桥竟被湍急的水流冲塌了,现在只剩两头的断石还翘在半空。拴在岸边树上的马匹被惊吓到,一阵骚动,鸣叫不停。
圆通也赶了出来,看了眼断桥,摇头叹息。
“住持,此地可还有别的路?”
李珂问道。
圆通见众人看向自己,面上都显出焦急之色,忙道:“小寺三面依山,就此一路通往外界。此处涧水平日便深过人顶,又逢前几日阴雨,水势更大,涉水而过怕是不行。众位施主稍安勿躁,在此暂歇一夜,明日再想别的办法。”
水势湍急,强行涉水不大可能。马脸侍卫嘟囔了几声倒霉。众人暂无他法,正好先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分成了两拨。圆通和李珂坐在饭堂里头,陪着朱友莲用饭。剩下的人都在边上的厨房里,或站或蹲,自己解决。小和尚慧能也挤在厨房一道吃。饭菜滋味自然寡淡。马脸侍卫和另个同伴吃一口,埋怨几声。只大约肚子真是饿得狠了,很快便消声,厨房里只听到此起彼伏的嚼咽之声。
温兰饭量本就不大。而且碗不够分,见谢原还等着,知道他肚子必定也饿了,且再等下去的话,锅底说不定都要被那帮子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男人们给铲得只剩一层铁皮了,三两口便吃完,洗了碗筷,抢在姜捕头过来添饭前捞起饭勺,压了满满一碗饭递到他面前。
谢原有些意外。看她一眼,低声道:“你没吃几口。再吃些吧,夜里会饿。”
温兰道:“我饱了。且包袱里还有块饼。饿了可以咬。”
厨房里油灯昏暗,她的眼睛却被映得微微闪亮,笑容浅淡,落落大方。
谢原看得有些收不回视线,直到听见姜捕头叽咕一声闷笑,这才回过神儿,脸微微一热,急忙接了过来。就着碗沿低头吃了两口,脑海里忽然便跳出她的唇刚才也就着这只碗吃饭时的画面,顿时就连白饭入口,滋味也觉得十分香甜了。
谢原正有些三心二意的时候,忽然听见慧能说道:“众位施主,用完饭后还请早些歇了,千万不要到处乱走。万一看到些什么就不好了……”
马脸侍卫吃完了要去添饭,见锅里饭已经没了,只剩一层锅巴,骂了句娘,一边啪啪地用力铲着锅巴,一边问道:“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老子最恨人说一半留一半了!”
慧能眼睛又看了下黑糊糊的窗外,缩了下脖子道:“你们可别让我师父知道我多嘴。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我跟你们说,这庙里有鬼!万一撞见了,不吉利!”
他这话一出,春芳连饭都不吃了,把碗筷一丢,急忙缩到了温兰的身边。
马脸侍卫呸了一声:“有鬼你还不走?老子还没见过鬼什么样,正好抓一只看看!”
慧能显得有些生气,手指着外面道:“我是没地方去,没办法才留下的。也是出于好心才提醒你们。你不信就算!鬼就在外面东边的山墙上。我小时候,这庙里香火还算旺的。附近的人都会赶来烧香。有一天晚上,一拨留下的香客齐齐看到东边山墙上有鬼影来来去去。这帮香客回去后,有的暴病死,有的家中着火烧死,总之没一个得好下场。就是因为这个,这里现在才这么冷清的!”
马脸侍卫锅巴也不铲了,噗一声丢下碗,抬脚便往外去,口中道:“老子不信邪,老子这就去看。”
衙役胡大林和齐山见饭没了,这两个也是爱凑热闹的,索性便跟着马脸侍卫往外而去
窗子外忽然被闪电照亮,随即是一阵闷雷声。
温兰自然没凑这个热闹。见春芳害怕,拍了下她的手,低声道:“别怕,世上没有你想象的那种东西……”
她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叫。
“鬼!有鬼!”
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