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殿中，脚下就一阵碎裂声，挪开脚面，原来是一块瓷瓶碎片，抬头看去，映入眼审却是一片狼藉，宫人正在匆忙打扫着，仔细看去，有些人脸上竟是伤疲累累。
“发生什么了？”我抓住一名侍女问道。
“詹台小姐，您总算回来了！”沐曳的声音。
“沐曳姑姑，这是怎么回事？”我环顾四周，问道。
沐曳叹了口气，携了我手：“说来话长，娘娘在里面等你，小姐快跟我来吧！”
我任沐曳拉着走进里间，燕清菡斜靠在贵妃榻上，即便是一脸疲惫，也仍藏不住眼中狠狠杀意。
“姨娘……”我试探着唤道。
“砰”的一声，姨娘顺手一挥，手边纯金袖珍小炉应声倒地，香料倾泻，顿时满室溢满香气。
在我和沐曳的惊呼声中，燕清菡起身，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坚决：“陆清眉，如若上天垂帘，我燕清菡安然度过此劫，我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如若天意难违，我做鬼，都要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下半生不得安稳！”
我悄声问沐曳：“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燕清菡怒不可遏，“陆清眉小人得志，跑到这来耀武扬威，不敢动本宫，便欺负我正坤宫的人，竟还对本宫出言不逊，可恨至极！想本宫在后宫中叱咤这么多年，如今却虎落平阳被犬欺，让陆清眉踩在脚下，这口气，本宫实在难以下咽！”
与我所料并无出入，可是如今除了忍气吞声，又能怎么办。
于是，我上前安抚：“姨娘息怒，仪华夫人这么做就是为了看你恼怒的样子，不要中了她的计才是。”
燕清菡闻言，深呼一口气，静默良久之后才有所平复。
“方才我似乎还看到了睦宁公主……”
“公主是来向小姐道贺的，愿小姐出嫁那日一切顺利。”沐曳怕燕清菡想到陆清眉再次发火，便抢先说道。
我点点头，却不再言语。
“对了，千瞳，东宫一趟，可有收获？”
想到与严俞橙面对面的冲突，不由笑上眉梢：“收获么，自然是有的。”
而后，我便将前往东宫之后的经过一五一十讲述给燕清菡，其中自然少不了对严俞橙的那番挑衅。
燕清菡仔细听了事情经过，却仍是一脸沉重：“看来我们所料不错，镜司羽娶你的目的果然不单纯！”
我点头：“原以为他不过是做戏，但是没想到他竟想假戏真做。”
“看来，太子为了娶你，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燕清菡一面在我面前踱步一面分析，“从我寿宴上我就看出来了，太子对你的心思绝不简单，难怪当初他极力反对皇上取消婚约。”
第一百四十二章 离间
我却没有回应燕清菡。
“千瞳？”
“嗯？”我回过神来，却对上一脸若有所思的燕清菡。
“你在想什么？”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却怎么也说不上来。
“没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实话实说。
燕清菡打量我一阵，便也不再追问：“你激怒严俞橙，会不会冒险了些？”
“我是故意的，虽然利益和现实让他们不得不联合在一起，但是，只要他们之间的隔阂越多，缝隙越大，破绽才会越多。如今，对内我们见不到皇上，对外更是与世隔绝，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看向燕清菡，“姨娘，还记得我曾经说过，太子党想要取得胜利，则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可缺一，然而《孟子》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只要他们内部失和，我们就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燕清菡却向我投来陌生的目光。
“姨娘，你怎么了？”
“我只是觉得害怕，千瞳。”话虽这么说，燕清菡却很是平静。
我不由笑道：“姨娘，您在宫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恐惧比困难本身更可怕。”
“不，”燕清菡打断我，“我是觉得你很可怕。”
我却不适时机地笑了：“姨娘，现在不是取笑我的时候。”
在这杀人不见血的宫中披荆斩棘了这么多年，手上染满了鲜血的，为了权力地位不惜将自己亲妹妹推入火坑的皇后娘娘，居然觉得我可怕！
谁相信呢？！
燕清菡也笑了，不过却笑得很无奈：“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千瞳，你注定适合在宫中的尔虞我诈中生存。”
我收起笑容：“这算是对我的夸奖吗？”
燕清菡摇头：“以前我会认为这是对一个聪明女子最好的夸奖，可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我们一同陷入了沉默。
“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燕清菡说道：“虽是为了挑拨离间，可是你触怒亚俞橙，未免太过冒险了吧，毕竟你爹还在他们手里，万一……”
“我既然答应镜司羽嫁进东宫，他就会遵守诺言，不会伤害爹的。”
燕清菡闻言，仍是一脸不愿相信：“以陆相跟你爹的关系，即使你能忍辱负重保他不死，可是这严刑毒打又怎么免得了？！如今再加上严俞橙与你的新仇旧恨……”
“姨娘放心，他们不敢动爹爹的。”
燕清菡扫过一脸笃定的我：“莫非，他们有把柄在你手上？！”
“没有，这不过是我与镜司羽的协定。”良久，我如此答道。
燕清菡思索一阵，不知道是否相信了我这个回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回答却让人失望：“等。”
燕清菡紧皱眉头，欲言又止，最终重归于沉默，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可是詹台小姐，我们能等的时间不多了。”最终是沐曳看出了燕清菡的担忧，开口说道。
“不然又能怎么办呢？现在詹台家的困境可想而知，爹被抓入狱，生死悬于一线；我被困宫中，随时都会被用来作为人质。所有外界与宫中的联系都被中断，如无特殊情况，想要与他们取得联络，根本就是难上加难……”
“难道您就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
“如果这是天意，我想，我是再怎么逃也是逃不过的。”我不想再在此问题上多做纠缠，便福了福身，“姨娘，没事的话我就先去休息了。”
燕清菡看了看我，无力地点点头。
一到房中，我便直奔床铺，在褥下翻找了一阵，最终抽出一方丝帕。
栩栩如生的腊梅映入眼帘，手指无意识拂过右下角“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两句，心绪一时复杂莫名。
然而，恰恰是这一方小小的丝帕，让我拥有足够的条件，可以与太子谈判。
因为宫妃私通宫外男子，是不可宽恕的大罪，何况这人是太子的生身母亲。一旦被揭发，面对这样的皇宫丑闻，别说皇位，就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这也就是我刚刚没有告诉燕清菡的，太子的把柄。
因为，如果以她与陆清眉之间的仇恨，若是被她知道，我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因小失大的事情来。
而且，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宁愿让这个秘密永远在黑暗中被淡忘，也不愿提及它。
看着铜镜里的我，面色苍白，眼中充斥着怎么也隐藏不了的疲惫。
手抚上镜子里的人的脸：“处处被动、与世隔绝，詹台千瞳，这次，你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耳边似乎还是沐曳的话：“难道您就真的要嫁给太子吗？！”
我真的，要嫁给镜司羽了么？
眼睛落在镜中人绾发的簪上。
玦衡，你不会让我嫁给他的，对吗？
“这些日子宫中都在为殿下与小姐的婚事忙碌，虽然准备时间不长，但是好在一切进展顺利，小姐尽可安心出嫁。”
“公主是来向小姐道贺的，愿小姐出嫁那日一切顺利。”
筱筱和睦宁……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我猛然站起身来，因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
她们两个人的话都颇有深意，加起来再想的话……
“也许，婚礼那日，不仅仅是太子党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我自言自语道。
可是……如果睦宁是替詹台玦衡传话给我，那么筱筱……
是他！
跌坐在凳上，说不清心中是喜是悲。
这次，你究竟是为了救我，还是对我再一次利用？！
为了对抗镜司羽，你们可以一次次地合作，那如果，这次你们打败了他，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之间的战争，就此开始？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辰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淌到了三月初四。
在所有人眼里，明天将是一个大日子——太子纳妃大典。
然而，又有多少人记得，明天，还是我，詹台千瞳十四岁的生辰？！
隔着烛光，我看着摆放在桌上的衣衫头饰，竟觉得像是在梦中一样，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詹台小姐，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大婚还要早起呢！”梳洗完毕，就有侍女在旁催到。
我没有答话。
几名丫鬟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不敢多言，行礼退下。
手指撩拨着烛火，侧眼看向窗户，透过缝隙，恍惚觉得外面一片漆黑。
起身缓缓走到窗边。
记得詹台玦衡成亲前的那一晚，我看见了月华下的他，温柔而满足的笑容。
回忆与现实融合，我的手有些期待却害怕地伸向窗棱。
期待同样的情景，却害怕期待落空。
闭上眼睛，手中用力，一把推开窗户。
一片寂静。
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今天的月光，一如那日，朦胧而忧伤。
房前的院中依稀出现一个人影，月光勾勒出他的线条。
呼吸仿若停止。
“玦衡！”我冲到房门前，将门打开，小跑而出。
却在接近那个人影时生生停住脚步。
那人背对着我，清冷的银辉为他绯红的衣衫增添了几分阴柔。
镜司羽似乎意识到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猫儿眼中的黯然还未来得及收起便落入我眼中。
“天色已晚，殿下不早些休息，不知来此有何贵干！登门而不入，又是为何？”我一见是镜司羽，本能地冷嘲热讽起来。
镜司羽见我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并不恼怒，只是回头，望着漫天苍穹的星光：“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不知为何，就走到这了。”
我走到他身旁：“殿下也有睡不着的时候？！是不是坏事做多了，怕恶鬼来敲门啊！”
“噗嗤，”镜司羽忍俊不禁，在月光下更添几分妩媚，“你至于这样见缝插针地挤兑我么？”
没有声声“本宫”的镜司羽，倒在无形中显得亲切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