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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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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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岐掏出帕子,细细擦拭干净嘴角的血迹,把帕子整齐地叠好,收了起来。
  “小戟,我心底很想见庆侯。”
  谢戟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眼圈一下子红了,“师父你等着我,将来你把你的担子都交给我,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凤岐笑了,“小戟,将来你长大了,什么都不要背负,和喜欢的人一起,开心过日子就是了。”
  如此又过三月,凤岐不问政事,独居于骊山东孤峰高阁上,日夜耽迷于赤霄花的幻象。此人生性坚忍,从未自甘堕落,然而一旦陷下去了,爆发出的毁灭性却让人生畏。
  其间留深曾亲自登上骊山东孤峰探望,正见他衣衫不整,嘴角含笑,痴痴迷迷的样子,不由得两眼坠泪。当年退犬戎,聚诸侯,强大而优雅,指挥自若的圣贤,如今却变成了自甘堕落的疯汉。心中对他的那点责备因怜惜烟消云散,然而凤岐已是废人一个,却也无法再召他回朝问政了。
  直到此时,他方知这位从不动情的狡猾国师竟对陆长卿怀有足以将自身强大的心智摧毁殆尽的深情,细想起来,才体味出此人将陆长卿亲手压在酆狱的日子里,每时每刻是如何煎熬。
  留深回城后,恢复了凤岐的国师称号,归还玄金杖,并赐七宝华辇一架,照顾他不便的腿脚;提拔了早已看中的数名下臣,封以高官厚禄,留于左右问政。
  是日,时已薄暮,夕晖四野。
  凤岐穿着白色深衣,披了件深紫色缂丝道袍,倚坐在孤峰阁的阑干上。山风涌来,远远近近的松涛碧波起伏,白雾时聚时散,缭绕在雕廊画柱中,宛若仙境。
  凤岐手持玉嘴细烟杆,举手投足,云雾便在他的衣袂裾摆之间飘来聚散。银白的长发在风中飘扬,整个人也宛若即将随风而去一般。
  纪萧提着酒走上来,止住了步子,静静望着他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修长身影。
  她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这个曾经英明睿智、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落拓萎靡的模样。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个人的一生,仿佛正应了这一句话。
  便是如凤岐国师这般的当朝风流人物,却也抵不过情之一字。她怀揣着自己的心事,思及此处,一向坚定的眸子噙了泪水。
  她走到凤岐身边,唤道:“国师。”
  凤岐凤眸微抬,嘴角衔笑,柔声道:“阿蛮来了?阿蛮来了。”
  纪萧径自坐到凤岐对面,道:“国师,我是纪萧,你看着我。”
  凤岐忽见面前坐了一个明眸朱唇的美丽女子,微微一怔,细看了半晌,才道:“……阿萧?”
  随即他温柔一笑,“阿萧今日穿了女装,我认不出了。”
  纪萧拎起酒坛仰脖灌酒,换了女装,粗犷的动作也显得秀气了几分。她替凤岐斟满一杯酒,递过去道:“我兄长已经向我说了陛下欲迎娶我的事。齐国公女嫁给王,对齐国来说裨益无穷。而且,我兄长觉得我与陛下青梅竹马,成全了我们,我心中必定十分欢喜才是。”
  凤岐听到她的话,端起酒杯的动作难以察觉的一顿,随即他呷着酒,嘻嘻笑着:“你欢喜就好。”
  纪萧听他这么说,心中苦涩。当年明察秋毫、洞悉人心的国师,当真被□□毒傻了么。
  “听说,是冬至的时候,国师替陛下向我兄长说的亲事。”她望着凤岐。
  凤岐用修长苍白的无名指和小指随意勾起酒杯,将杯中酒倒进嘴中,一边伸出舌头舔舐沾在嘴角的琼浆,一边不明所以般忙不迭地点头。
  纪萧深深呼吸着山林中的湿气,轻声道:“国师,我从小就想当个女侠,仗剑行走江湖多年,他们都叫我‘女侠’。可事实上,我并不是女侠,我是纪国公女。女侠可以不嫁不爱的人,纪国公女却不可以。”
  “我自幼是听着一个人的传奇故事长大的,他坚韧勇敢,聪慧过人,弱冠之年就已扬名天下。我一直希望我能像他一样,做个大英雄。后来某一天,我竟有幸亲眼见到了他。”
  “见到他我才知道,原来英雄并不都是不苟言笑的,世上也有像他这样狡黠风趣的英雄。”
  纪萧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然而泪水早已无声沾满面颊。
  凤岐不断摇着杯中酒,许久未喝下。摇晃的酒杯掩饰着指尖的颤抖。
  “他坚持的,我愿意和他一起坚持。他保护的,我也愿意用生命保护。只要他身上的担子能轻一些,只要他能过得好一些……”
  纪萧忽然欺身上前,凤岐不得不偏过脸躲避她娇艳的朱唇。
  只是微不可察的躲闪,纪萧已经察觉,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嫣然一笑。
  ——原来国师没有疯,他只是……还不愿醒来。
  她跳下阑干,背对着凤岐,拱手告别,“国师大人,你多保重。”
  ……阿猫,你多保重。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凤岐才慢慢收起挂在脸上的呆滞笑容,目中流出复杂难言的神色。杯中的酒,苦涩入髓,再无法喝一口。
  凤岐枯坐半晌,抬起头时,天色很暗,天幕中正划过一颗流星。他注视着漫天摇摇欲坠的星辰,九野、五星、八风、二十八宿,岁月流转,此消彼长,恢恢苍穹,莽莽九州,他第一次觉得天意竟是如此难以参悟,人类又何其渺小。
  山风吹得凤岐很冷,他忽然感到喉中不适,张口一呕便是一滩鲜血。
  见到血,他仿佛觉得罪恶减轻了似的,然而想到自己肆意损伤身体,潜意识中恐怕是在期待早死以逃避职责,又感到罪恶加重了。
  还要逃避到何时?
  躲在无望的虚幻梦境中的自己,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凤岐双手紧紧抓着阑干,勉力用虚软的双脚撑起身体。手上刚刚放松,脚腕钻心的剧痛就让他一下子摔倒在地。
  他浑身冒出一层冷汗,疼到双腿抽搐。他咬着牙,撅起屁股,四肢着地,以前所未有的不雅姿势重新爬起,再次用手拽着阑干,把自己拉起来。
  双脚的筋骨在那日的冰雪中早已冻坏,吃不住重不断抽动,结果他又摔倒了。凤岐愤怒地推开阑干,翻身跪爬起来,支起一条腿再次摇晃着站立。如此反复了十几次,他终于蹒跚站起。
  以双脚微张的难看姿势站立着,但毕竟站起来了。凤岐微微一笑,闭上被汗水刺痛的凤眸,呼吸着深夜的山风。
  风鼓起他的衣摆,吹舞他的银发,如一缕拂散在巍巍岩松的银白月华。
  谢戟站在高阁脚下,一直仰着头,注视男人站起,摔倒,再站起,再摔倒……
  此刻见他终于站住了,修长孤绝的身影伫立在东孤峰顶,身后深色的苍穹不断划过一颗颗闪亮的流星。谢戟眼前越来越模糊,抬手一摸,满手泪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相信,亲爱的读者大人你们,都看过很多文,而且绝对比我看得多。
你们谁能客观的评论一下我的剧情、节奏和文笔?怎么说都行,不必碍于面子。
我一定要进步,能让作者不断进步的,就是读者们呢

  ☆、第三十四章

  陆长卿冲出酆狱,连夜奔逃,一路险隘重重,到了巴蜀之地。此处峰峦迭起,地貌险恶,与中原民风亦大不相同。
  庆国被镐京收回后,大部分庆兵涌入了毗邻的西蜀。陆长卿如今九死一生,再与旧部重逢,百感交集。他藏身于祁山深谷之中,却令部下在东南吴国故作声势,佯作流亡于吴越。
  日头升起时,谢砚端着热茶走到溪水边,正见陆长卿坐在石上,朝北打坐。他自从入了蜀地,只要坐卧都要面北。而北方,正是在他手中遗失的宗庙和社稷。
  陆长卿披着青色长衣,散着乌发,过去被晒得健康的肤色,在酆狱关久了,透出过分的苍白。谢砚端详着他紧抿的薄唇,心绪复杂。过去在酆狱时,陆长卿像是个邻家哥哥般随和,而一旦脱出樊笼,他便重新露出了锋利的爪牙。然而如冷酷雄狮般的庆侯,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陆长卿睁开了双目,看见谢砚,冷漠的脸上绽出温和的一笑。
  谢砚跑过去递上茶,一边看他啜饮,一边用手指轻轻替他梳弄头发。陆长卿虽然生得貌美,却并不让人觉得女气,他从小长在军营里,亦丝毫不染凤岐国师那种妩媚之态。
  巍巍如山,铮铮铁骨,这样的男人让谢砚无视性别的障碍,屡屡不能自拔。如果能和他在深山里就这样安安静静过一辈子,该多么幸福,一旦回到纷扰的尘世,就不得不面对痛苦和无奈。谢砚想起被自己背叛的爷爷和哥哥,忍不住流下泪。
  “阿砚,你想家了?”陆长卿回过头,沉静的乌眸望着他,抬手替他擦泪。
  “没有,我不想家,我只想……一直和长卿哥哥在一起。”
  陆长卿沉默了片刻,缓缓而郑重道:“以后,我带你回家,我们永远在一起。”
  谢砚听了这话,大滴大滴的泪不断涌出,“你今天答应了,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以后如果国师要杀我,你会替我杀他吗?”
  “凤岐不会杀你的。”陆长卿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就问你,如果他要杀我,你怎么办!”谢砚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握着陆长卿的手。
  “如果他要杀你,我一定会保护你。”陆长卿又道。
  “如果他把我杀死了呢?”谢砚双眼通红,哽咽道。
  陆长卿抿紧唇,眼神深沉,许久才道:“那我就杀了他。”
  谢砚一下子抱住他,失声哭道:“我背叛了家人,我只有长卿哥哥,我只有你了,国师他什么都有,我只有长卿哥哥……”
  陆长卿拍拍他的背,“阿砚,这段日子你太累了,好好睡一睡吧。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气在,没人动得了你。”
  陆长卿早上练完功,与谢砚沿着溪水散步。溪水的下游是一个湖,湖水是明亮的蓝色,与中原十分不同,当地人称之为“海子”。
  两人刚走到湖边,陆长卿就听到林中树叶抖动。这是极细微的抖动,但他的内力已登峰造极,立刻听出与风吹动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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