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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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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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感到有些疲累,还有那种不知名的孤单和寂寞。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初决定要离开台南来到台北时,没多做考虑,也似乎有些冲动,因为那时,我只想「离开」。
  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一种与一次,很难满足我们。
  我常会有个念头,就是逃离「现在」和「这里」;至于逃到「何时」和「哪里」,我不在乎。
  我只是想逃离。
  如果我在台南的工作很稳定,我仍然会想逃离。
  只是需要勇气。
  但现在台南的工作没了,正好给了我逃离的理由。
  车子到站了,我睁开眼睛。
  这城市什么都快,尤其是时间的流逝。
  不过六点到八点那段我不知道该如何度过的时间,倒是过得该死的慢。
  下了车,走了九分钟,拐了三个弯,就回到住处的楼下大门。
  一路上,我抬头看夜空、红绿灯、商店发亮的招牌、擦身而过的人。
  在陌生的城市中走路时,有时甚至会对自己感到陌生。
  正准备搭电梯上楼时,电梯门口竟然又贴上一张字条:「奈何电梯又故障,只好请您再原谅。
  少壮常常走楼梯,老大一定更健康。」
  第一次看到电梯故障时,字条上只写16个字;第二次变成五言绝句。
  没想到这次变成七言绝句。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抓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缓慢地爬上七楼。
  「哦,你回来了。」我一进门,叶梅桂便在客厅出声。
  「喔,妳在家啊。」我在阳台回答。
  小皮则从她身旁的沙发上跳下,来到阳台,跟我摇摇尾巴。
  我突然感到一阵温暖,于是蹲下来,逗弄着小皮。
  当我试着微笑时,我才发觉脸部的肌肉是多么僵硬。
                 第五章
  如果叶梅桂在客厅,她一定会坐在中间三张沙发的中间。
  而我如果也想坐下,就会坐在她的左前方,靠阳台的那张沙发。
  「吃过饭了吗?」我刚坐下,叶梅桂就问我。
  「还没。」我刚刚忘了顺便买饭回来。
  她听到我的回答,并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也不准备再说话。
  「我说,我还没吃饭。」我只好再说一次。
  「我听到了呀。」
  「那」
  「那什么?还没吃饭就赶快去吃呀。」
  「那妳问我吃过饭没,岂不在耍我。」我小声地自言自语。
  「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寒暄吗?」没想到她耳朵真好,还是听到了。
  我摸了摸鼻子,爬楼梯下楼,到巷口面摊吃了一碗榨菜肉丝面。
  那碗面很难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味道很奇怪,难以下咽。
  以前在台南时,加完班后,同事们总会一起到面摊吃完面再回家。
  那时夜晚面摊上的面,总觉得特别好吃。
  如今只剩我一个人孤单地坐着吃面,而且老板也不会多切颗卤蛋请你。
  我随便吃了几口,就付帐走人。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担心以后该如何适应台北人的口味?
  爬楼梯回七C 时,心里也想着何时会再有人陪我吃面?
 
  「今天上班顺利吗?」叶梅桂还在客厅。
  「算顺利吧。」我也坐回了似乎是专属于我的沙发。
  「你的工作性质是?」
  「我在工程顾问公司工作,当个副工程师。」
  「哦,是这样呀。」她转头看着我:「看不出来你是工程师。你是什么工程师?」
  「水利工程师。」
  「这么巧?那你是念水利工程啰?」
  她似乎很惊讶。
  「对啊。念水利工程当然做水利工程师,难道去当作家吗?」
  「太好了!」
  「怎么了?」
  「我浴室的马桶不通,你帮我修吧。」
  「妳是认真的吗?」
  「我很认真呀,去帮我修马桶吧。」
  「开什么玩笑?水利工程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妳叫我用来修马桶?」
  「历史悠久和博大精深是用来形容中国文化,而不是形容水利工程。」
  「从大禹时代就有水利工程,难道历史不悠久?」
  为了捍卫我的专业尊严,我不禁站起身,激动地握紧双拳:「而防洪、供水、灌溉、发电、盖水库、建堤防等等都是水利工程,这难道不博大精深?」
  「你帮我修好马桶,我就承认水利工程是博大精深。」
  「这」
  「身为水利工程师,看到自己室友的马桶堵塞导致水流无法畅通时,你不会觉得义愤填膺、同仇敌忾吗?」
  「我不会觉得义愤填膺、同仇敌忾。我只会觉得,那一定很臭。」
  「喂,去帮我修啦。」
  「好吧。不过修好后,妳要承认水利工程是博大精深喔。」
  「没问题。还有我浴室地板上的水管也不太通顺,你顺便帮我看看。」
  「喂!」
  「你如果也修好水管,我还会承认水利工程是历史悠久哦。」
  「一言为定。」我站起身。
  叶梅桂也站起身,往房间走去。我尾随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是套房,比我的房间大一些,即使扣除浴室,也还是稍大。
  房间很干净,东西也不多,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花和布偶之类的东西。
  浅蓝色窗帘遮住的窗户,正对着屋后的小阳台。
  靠窗的书桌很大,似乎是由两张书桌拼成,书桌上还有一台计算机。
  叶梅桂打亮了浴室的灯后,便坐在床边,双脚在空中晃啊晃的。
  这间浴室比我用的那间浴室略小,但却有个浴缸。
  我试冲了一下马桶,还好,堵塞的情况并没有我想象中严重。
  「妳有吸把吗?」
  「什么是吸把?」
  「就是算了,我下楼去买。」
  「加油哦,伟大的水利工程师。」
  我看了看她,虽然是一副很白目的样子,眼神却依然像干枯的深井。
  我又摸了摸鼻子,到巷口的便利商店买一只吸把,再爬楼梯回来。
  回到七C ,我也气喘吁吁。
 
  有了这只吸把,再加上我灵巧的双手,很快便排除了马桶的堵塞。
  然后我回到我房间,拿了一柄螺丝起子,旋开浴室地板的排水孔盖。
  清出几团毛发后,浴室的排水管就畅通无阻。
  我猜那是叶梅桂的头发,和小皮身上的毛。
  「以后洗头时,记得洗完后要把排水孔盖上的头发清干净。」
  我走出了叶梅桂的浴室,叮咛她。
  「我有呀。」
  「妳一定只是偶尔这样做。而且妳也会顺手将头发丢入马桶冲掉。」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也是马桶堵塞的原因。」
  「哦,你很厉害嘛。这是水利工程吗?」
  她问了一声,然后收起在空中晃动的双脚,站起身。
  「算是吧。很多城市淹水的原因,是排水孔的堵塞所造成,而且排水管路内也常会有杂物淤积,需要定期清理。否则即使再多埋设几条排水管或是把排水管加粗,也无济于事。」
  「嗯。」
  「所以我们一定要做好排水系统,努力防止台北淹水,以确保市民身家生命财产的安全!」
  「哦?这是水利工程师的信条?」
  「不。这是竞选台北市长的口号。」
  叶梅桂笑了一下,然后打开衣橱。
  她探身进衣橱,衣橱开启的门遮住了我的视线。
  「喂,我修好了,妳该怎么说?」
  「谢谢你。」
  叶梅桂探头出来,对我微微一笑,神情终于又像朵夜玫瑰。
  我很想跟她说,不必道谢,因为我已经看到了夜玫瑰般的眼神。
  「不是这个。是关于水利工程的」我有点支支吾吾。
  「哦」她似乎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水利工程真是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呀!」
  「说得好!」我左手拿螺丝起子,右手拿吸把,拱拳道:「告辞了。」
  我离开她的房间,随手把门关上。
  我走回客厅,坐在我的沙发,打开电视。
  「柯志宏!」叶梅桂的声音从她的房间内传出来。
  「怎么了?」
  「我现在要洗澡,所以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人洗澡可不是水利工程。」
  「你胡说什么!帮我带小皮出去走走。」
  「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小皮似乎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兴奋地跑到我身边。
  我只好牵着小皮下楼,出了大门口,反而变成小皮在牵我。
  牠似乎有固定的行进路线,我也就任由牠带我四处乱走。
  小皮对车子的轮胎非常有兴趣,总喜欢闻一闻后,再抬起脚尿尿。
  而且愈贵的车牠抬腿的次数愈频繁。
  看来小皮应该是可以作为某种价值观的判断指标。
  于是我在心里默念:「小皮啊,请你像命运一样,指引我的方向吧。」
  结果小皮行进路线的终点,是捷运站。
  到了捷运站后,牠坐在入口处的阶梯前,吐着舌头喘气,看着我。
  这个捷运站在我早上来时很拥挤;晚上八点回来时,却让我觉得孤单,和不可名状的寂寞。
  但是现在看它,心情就轻松多了。
  我也许仍然会寂寞,但我绝不孤单。
  因为我可以拥有夜玫瑰的眼神,还有小皮。
  我知道我即将归属于这座城市,而这个捷运站也会是我生活的重心。
  回程时,小皮的路线跟我下班时一样,但我已不再对自己感到陌生。
  牵着小皮来到楼梯口,想到还得爬到七楼,我不禁双腿发软。
  没想到小皮吠了一声后,就往楼上冲刺,我不得不跟着往上跑。
  打开七C 的门时,我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干嘛?有这么夸张吗?」
  叶梅桂刚洗完澡,坐在客厅的沙发,拿一条红色毛巾擦干她的头发。
  「妳试试从楼下跑到七楼看看,我不信妳不会喘。」
  我慢慢移动步伐,到我的沙发,坐下,喘了一口长长的气。
  「有电梯不坐,干嘛爬楼梯?水利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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