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檞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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檞寄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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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六个人会一起吃顿晚饭。
  碰到任何一个人生日时,也会去唱歌。
  对于研究所考试,坦白说,我并没有太多把握。
  而且我总觉得我的考运不好。
  高中联考时差点睡过头,坐出租车到考场时,车子还拋锚。
  大学联考时跑错教室,连座位的椅子都是坏的,害我屁股及地了。
  不能说落地,要说及地。这是老师们千叮万嘱的。
  大一下学期物理期末考时,闹钟没电,就把考试时间睡过去了。
  物理老师看我一副可怜样,让我补考两次,交三份报告,还要我在物理系馆前大喊十遍:〃我对不起伽利略、牛顿和法拉弟。〃最后给我60分,刚好及格的分数。
  每当我想到过去这些不愉快经验,总会让我在念书时笼罩了一层阴影。
  〃去他妈的圈圈叉叉鸟儿飞!都给你爸飞去阿里山烤鸟仔巴!〃有次实在是太烦闷了,不禁脱口骂脏话。
  〃过儿!〃明菁从我背后叫了一声,我吓一跳。
  我念书时需要大量新鲜的空气,因此房门是不会关的。
  〃你……你竟然讲脏话!〃
  〃你很讶异吗?〃
  〃过儿!正经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讲脏话的。〃〃你这样我会很生气的。〃〃你怎么可以讲脏话呢?〃〃讲脏话是不对的,你不知道吗?〃〃你……你实在是该骂。我很想骂你,真的很想骂你。〃明菁愈说愈激动,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姑姑,你别生气。你已经在骂了,而我也知道错了。〃〃你真的知道错了?〃〃嗯。〃〃讲脏话很难听的,人家会看不起你。知道吗?〃〃嗯。〃〃下次不可以再犯了哦。〃〃嗯。〃〃一定要改哦。〃〃嗯。〃〃勾勾手指?〃〃好。〃〃过儿,你心情不好吗?〃〃没什么,只是……〃我把过去考试时发生的事告诉她,顺便埋怨了一下考运。
  〃傻瓜。不管你觉得考运多差,现在你还不是顺利地在大学里念书。〃明菁敲了一下我的头,微笑地说:〃换个角度想,你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反而是天大的好运呀。〃明菁伸出右手,顺着大开的房门,指向明亮的客厅:〃人应该朝着未来的光亮迈进,不要总是背负过去的阴霾。〃明菁找不到坐的地方,只好坐在我的床角,接着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怎么可以把自己的粗心怪罪到运气呢?〃〃凡事只问自己是否已尽全力,不该要求老天额外施援手,这样才对。〃〃而且愈觉得自己运气不好时,运气会更不好。这是一种催眠作用哦。〃〃明白吗?〃〃姑姑,你讲得好有道理,我被你感动了。不介意我流个眼泪吧?〃〃过儿!我说真的。不可以跟我抬杠。〃〃喔。〃〃过儿。别担心,你会考上的。你既用功又聪明,考试难不倒你的。〃明菁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温柔。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是真的觉得你非常聪明又很优秀呀。〃〃会吗?我觉得我很普通埃〃〃傻瓜。我以蛟龙视之,你却自比浅物。〃〃啊?〃〃过儿,听我说。〃明菁把身子坐直,凝视着我:〃虽然我并不是很会看人,但在我眼里,你是个很有很有能力的人。〃〃很有〃这句,她特别强调两次。
  〃我确定的事情并不多,但对你这个人的感觉,我非常确定。〃明菁的语气放缓,微微一笑:〃过儿,我一直是这么相信你。你千万不要怀疑哦。〃明菁的眼神射出光亮,直接穿透我心中的阴影。
  〃姑姑,你今天特别健谈喔。〃
  〃傻瓜。我是关心你呀。〃
  〃嗯。谢谢你。〃
  〃过儿。以后心烦时,我们一起到顶楼聊聊天,就会没事的。〃〃嗯。〃〃我们一起加油,然后一起考上研究所。好吗?〃〃好。〃后来我们常常会到顶楼阳台,未必是因为我心烦,只是一种习惯。
  习惯从明菁那里得到心灵的供养。
  明菁总是不断地鼓励我,灌溉我,毫不吝惜。
  我的翅膀似乎愈来愈强壮,可以高飞,而明菁将会是我翼下之风。
  我渐渐相信,我是一个聪明优秀而且有才能的人。
  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太阳从东边出来〃的事实。
  如果面对人生道路上的荆棘,需要自信这把利剑的话,那这把剑,就是明菁给我的。
  为了彻底纠正我讲脏话的坏习惯,明菁让柏森和子尧兄做间谍。
  这招非常狠,因为我在他们面前,根本不会守口。
  刚开始知道我又讲脏话时,她会温言劝诫,过了几次,她便换了方法。
  〃过儿,跟我到顶楼阳台。〃
  到了阳台后,她就说:
  〃你讲脏话,所以我不跟你讲话。〃
  无论我怎么引她说话,她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句。
  很像琼瑶小说《我是一片云》里,最后终于精神失常的女主角。
  因为那位女主角不管问她什么,她都只会回答:〃我是一片云。〃如果明菁心情不好,连话都会懒得出口,只是用手指敲我的头。
  于是我改掉了说脏话的习惯。
  不是因为害怕明菁手指敲头的疼痛,而是不忍心她那时的眼神。
研究所考试的季节终于来到,那大约是四月中至五月初之间的事。
  通常每间学校考试的时间会不一样,所以考生们得南北奔走。
  考完成大后,接下来是台大。
  子尧兄和孙樱没有报考台大,而柏森的家在台北,前几天已顺便回家。
  所以我和明菁相约,一起坐火车到台北考试。
  我们在考试前一天下午,坐一点半的自强号上台北。
  我先去胜九舍载明菁,然后把机车停在成大光复校区的停车场,再一起走路到火车站。
  上了车,刚坐定,明菁突然惊呼:
  〃惨了!我忘了带准考证!〃
  〃啊?是不是放在我机车的座垫下面?〃
  明菁点点头,眼里噙着泪水:〃我怎么会那么粗心呢?〃我无暇多想,也顾不得火车已经起动。告诉明菁:〃我搭下班自强号。你在台北火车站里等我。〃〃过儿!不可以……〃明菁很紧张。
  明菁话还没说完,我已离开座位。
  冲到车厢间,默念了一声菩萨保佑,毫不犹豫地跳下火车。
  只看到一条铁灰色的剑,迎面砍来,我反射似的向左闪身。
  那是月台上的钢柱。
  可惜剑势来得太快,我闪避不及,右肩被削中,我应声倒地。
  月台上同时响起惊叫声和口哨声,月台管理员也冲过来。
  我脑中空白十秒钟左右,然后挣扎着起身,试了三次才成功。
  他看我没啥大碍,嘴里念念有辞,大意是年轻人不懂爱惜生命之类的话。
  〃大哥,我赶时间。待会再听你教训。〃
  我匆忙出了车站,从机车内拿了明菁的准考证,又跑回到车站。
  还得再买一次车票,真是他妈……算了,不能讲脏话。
  我搭两点十三分的自强号,上了车,坐了下来,呼出一口长气。
  右肩却开始觉得酸麻。
  明菁在台北火车站等了我半个多小时,我远远看到她在月台出口处张望。
  她的视线一接触到我,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没事。〃我把准考证拿给她,拍拍她的肩膀。
  〃饿了吗?先去吃晚饭吧。〃我问。
  明菁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频频拭泪。
  过了许久,她才说:〃大不了不考台大而已。你怎么可以跳车呢?〃隔天考试时,右肩感到抽痛,写考卷时有些力不从心。
  考试要考两天,第二天我的右肩抽痛得厉害,写字时右手会发抖。
  只好用左手紧抓着右肩写考卷。
  监考委员大概是觉得我很可疑,常常晃到我座位旁边观察一番。
  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我又堕入考运不好的梦魇中。
  因为明菁的缘故,我反而觉得只伤到右肩,是种幸运。
  回到台南后,先去看西医,照X光结果,骨头没断。
  〃骨头没断,反而更难医。唉……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埃〃这个医生很幽默,不简单,是个高手。
  后来去看了中医,医生说伤了筋骨,又延误一些时日,有点严重。
  之后用左手拿了几天的筷子,卤蛋都夹不起来。
  考完台大一个礼拜后的某天中午,我买了个饭盒在房间里吃。
  当我用左手跟饭盒内的鱼丸搏斗时,听到背后传来鼻子猛吸气的声音。
  转过头,明菁站在我身后,流着眼泪。
  〃啊?你进来多久了?〃
  〃有一阵子了。〃
  〃你怎么哭了呢?〃
  〃过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受伤的……〃
  〃谁告诉你的?〃
  〃李柏森。〃
  〃没事啦,撞了一下而已。〃我撩起袖子,指着缠绕右肩的绷带,〃再换一次药就好了。〃〃过儿,都是我不好。我太粗心了。〃〃别胡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的。〃我笑了笑:〃杨过不是被斩断右臂吗?我这样才真正像杨过埃〃〃过儿,会痛吗?〃〃不会痛。只是有点酸而已。〃〃那你为什么用左手拿筷子呢?〃〃嗯……如果我说我在学老顽童周伯通的〃左右互搏〃,你会相信吗?〃明菁没回答,只是怔怔地注视我的右肩。
  〃没事的,别担心。〃
  她敲了一下我的头,〃过儿,你实在很坏,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气了吗?〃她摇摇头,左手轻轻抚摸我右肩上的绷带,然后放声地哭。
  〃又怎么了?〃
  明菁低下头,哽咽地说:
  〃过儿,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明菁最后趴在我左肩上哭泣,背部不断抽搐着。
  〃姑姑,别哭了。〃我拍拍她的背。
  〃姑姑,让人家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
  〃姑姑,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明菁根本无法停止哭泣,我只好由她。
  我不记得她哭了多久,只记得她不断重复舍不得。
  我左边的衣袖湿了一大片,泪水是温热的。
  这是我和明菁第一次超过朋友界线的接触,在认识明菁一年半后。
  后来每当我右肩酸痛时,我就会想起明菁抽搐时的背。
  于是右肩便像是有一道电流经过,热热麻麻的。
  我就会觉得好受一些。
  不过这道电流,在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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