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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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妃剑-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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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恕在“巴山剑客”柳复明与“青萍剑”宋令公的激斗中,眼看到那老人使出“青萍剑法”中的起手三招“水动浮萍”、“水影萍踪”、“萍影万点”,断定了这老人的确是自己心中所猜测的“青萍剑”宋令公,便悄然走了出来,一阵风迎面吹来,他暗自低语:“得饶人处且饶人——唉,得饶人处且饶人,那时又有谁饶过爹爹?”一想到他爹爹的灵骨,如今还仍然残缺不全,他心中就不禁泛起一阵绞痛,仇恨,仇恨,他暗暗叹一声:我该叫做仇恨才对,但是——唉,为什么对有些人我竟无法生出仇恨来?”

“牛三眼”大步迎了上来,像是想说什么,他轻轻一摆,阻止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突然不愿意再见柳复明和宋令公的面,因之他也不愿他们发现他的悄然走去。

那五个市井豪士此刻都已敷上了金创药,呆呆地坐在地上,面上仍带着方才的惊恐,他轻轻做了个手式,叫他们都从院后的土墙上跃出去,然后他自己也飘身而出,在那五个汉子脚步尚未站稳的时候,他已掠到他们面前,望着他们面上那种惊奇和钦佩的表情,他淡淡一笑:“这次让各位受累,我心里也不安得很,只是你们放心好了,今日你们受的气,总有一天我会替你们出的。”

在如此紊乱的心情下,他还会说出这种安慰别人的话,他年纪虽轻,却好像上天生他出来,就是为了让他做一份常人不能做的事业似的,因之对他也比常人厚些,赋与他许多超人的条件。

那五个汉子大为感激,感激得呐呐他说不出话来,这些性情粗豪的热肠汉子,虽然俱都是性情粗豪的市井无赖,但人们若是对他好些,那么便是叫他立时两胁插刀,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牛三眼”斜眼望着他的伴当们,见到他们面上的神情,心里也不禁有着一份得意的感觉。

他知道他们此刻对仇恕的心情,他已开始为自己能为:“恕做些事而骄做,这种人,热肠而爽直,但却没有做领袖的才华,他们也从不去妄想这些,只要他们知道自己服从的对象是值得自己服从的,他们就会很高兴了,牛三眼很高兴而感慨他说道:“公子,我早就对他们说过,公子是不会亏待别人的,他们为了公子吃些苦算什么,公子若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我‘牛三眼’第一个赴火……咳,赴汤蹈火,也没有关系。”

他又笑了,为了自己终于能说出“赴汤蹈火”这种如此文雅的话而笑了。

仇恕也笑了,他突然觉得这些人都那么可爱,他笑着说:“你倒替我吹嘘了不少。”笑容突地一敛,正色道:“大约十日之后,‘灵蛇’毛臬便要在杭州城大宴群豪,他此举是为了要对付谁,我虽还不能断定,但大约是为了那些‘铁骑神鞭’骑士的死,和屡屡被动的镖银,以及——”他语声微顿:“总之,无论他为了什么,我们也总不能让他安逸,是么?”

“是么?”两字,他是向牛三眼发出的,“牛三眼”却受宠若惊了,他不住地点着头,连声称是,他再也想不到“公子”会徵求他的意见。

仇恕又道:“那么,你就该赶快想办法在十日之中,把你们梁大哥和那三个龙大爷都找到杭州城,唉,时间实在仓促得很,不知你能办得到吗调”牛三眼”立刻一拍胸膛:“公子,这种事,包在小的身上。”

他转过头去:“倪老七,大胡子——你们挺得住吗?挺得住就赶紧去找人。”

他语声顿了顿,然后双眉一扬,从怀中掏出那张仇恕方才给他的银票来,交给倪老七,挺了挺胸膛,又道:“这是公子赏给你们的,你们五个人拿去分了,做路费,快些办事。”他语声也变得洪亮起来,偷偷望了仇恕一眼,深深为自己这种“一个不取”的宽洪大度而骄做,当他见到仇恕也自在微笑着看他的时候,他更高兴了,一挥手:“快走!”回过头来,他热切地问道:“公子还有什么事吩咐我的吗?”

仇恕满意地看着那五个汉子恭身行礼之后,极快地走了,他深信这些人办这些事的能力,然后他回过头对“牛三眼”道:“你我之间,我也再不必说什么客气话了。”牛三眼目光闪着明亮的光彩,于是仇恕又道:“方才祠堂中那两个道人,你已见过,你能不能不让他们发现,蹑在他们身后,看看他们何去何从?”

当然,“牛三眼”感激地答应了,因为他从“公子”郑重的眼色中,看出这件事并非轻易的,而“公子”竟把一件特别重要的事留给他做,他不但感激而骄做,而且还大有一种知已的感觉。

他含着笑,说:“小的立刻就去!”

仇恕望着他的背影,本想叫他回家,再给他一张银票,但后来转念一想,自己还是留着这张银票的好,也让他留着那份自尊和骄傲。

然后——

四下只剩了仇恕一人,这正是他所需要的,静寂,静寂的穹苍,静寂的大地——土墙内突地传出长叹的声音,他知道这长叹是宋令公发出的,也知道宋令公这长叹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却但愿自己今日没有见着他们两人,但愿这两人此刻还没有回到江南来,因为对于这两人,他不知是该报恩,抑或是报仇?

“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倦且枕书卧,梦中仍觉愁。父仇仍未已,父恩不知酬;恩仇两不了,思之意幽幽。引吭伸两翩,大息意不舒;吾生如寄耳,少年但远游。远游不知处,荡志隘八荒;间我今朝去,吉凶两何如?这是在他要离开他那生长于兹的孤岛的晚上,望着窗外如银的夜色,中宵反覆,随意作成的”拟古四唱。”

他已有很久没有想起这些诗句了,此刻,他低吟着这些似乎已将被他遗忘,而又突地在心胸中涌出的诗句,悄然走到祠堂后的荒林,心胸之间,正是“引吭伸两翩,太息意不舒”,他长叹一声,一面暗自寻思:“太湖群豪,太行快刀,五湖三龙,污衣丐帮,再加上那‘金剑侠,端木方正,以及圣手先生的记名弟子梁上人——唉,这些日子来,我的确已做了不少事,就只这些人,已足以够那’灵蛇,坐立不安的了,可是,我还有力量多做些,我也应该再多做些。”他独自冷笑着,漫步走向荒林深处,暮春的阳光,从林梢枝叶的空隙中漏下来,给地上铺下一片细碎的光彩。

他斜倚在一株树干上,瞑目沉思,思索自己应该还做些什么。

良久,良久。

他落寞的面容上,又泛起一丝他惯有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已掌握了大多制胜的把握,他不知这是天意,还是自己的努力,他眼前似已泛起那“灵蛇”毛臬一面众叛亲离的图画。

“众叛亲离!”他冷笑一声,挺直了自己的身躯:“我要让他死在他自己众叛亲离的情景中,而不让他痛痛快快地死去,但是——唉!谁是我的恩人呢?我又该如何报恩?”

直到目前为止,对于仇人,他已知道得够多了,可是对于恩人,他却什么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那八个十七年来时时令灵蛇毛臬不安的血字“十年之后,以血还血”,究竟是谁写的,也不知道他爹爹最后的残躯,究竟是被谁收去了?

春风依依,吹散了他的叹息声,他俊秀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荒林深处。

第十七章

嘉兴。

三塔弯的景色,在晚秋,秋风落叶,夕阳云烟,它是苍凉而美丽的,而此刻——此刻是暮春,暮春的三塔弯,清水涟漪,绿荫青波,如果是黄昏,斜阳将小河畔三座并不甚高宝塔的塔影,长长地印在莺飞草长的大地上,那色彩的美丽谐和,景物的清幽美丽,更是无与伦比。

西去三塔一箭之遥,耸立着参大的丹枫黄柏,林木隐映中,红墙丹槛,便是京把千秋岳穆王的“岳王庙”,午时,暮春的骄阳,已有了几分懊热之意,岳王庙石阶前,却寂然忙立着一个锦衣华服,风姿如玉的少年。

他负手而立,目光如剪,顾盼之间,神采照人,但是在他那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中,却似隐含着一种等待的沉郁。

他在等待着什么?

再去岳王庙一箭之遥,在那清水流波的城河之畔,也有着一座庙字,庙内耸立着一根石坊巨柱,柱上赫然有血痕宛然,深透入石!这——便是血印寺,含蕴着一段壮烈、凄惨,而又动人的故事的血印寺。

血印寺外,声声马嘶。

一排绿树下,系着七匹健马,马上鞍辔鲜明,显见得马主不是高官贵绅,便是江湖大豪。

血印寺内,声声人语。

正殿石阶前,做然仁立着两个身躯瘦长,目光如鹰的汉子,其中一人,右臂空空,一只衣袖,缚在腰间的丝绦上,眼望着寺东那根石坊巨柱,正在凝神倾听着肃然站在他们对面的一个面如满月的憎人口中所说的故事。

还有五个年轻力壮,神色漂悍的长衫汉子,垂手恭立在他们身后,这五人目光流转,东张西望,心神却不知在想些什么,但脸上却极力作出恭谨的神色来,显见得是那两个瘦长汉子的弟子家奴。

他们不问可知,便是扬名河朔的武林大豪“河朔双剑”汪氏昆伸,和他们的五个弟子。

那面如满月的僧人,身穿着一身月白僧衣,不但衣履整洁,而且神态清俊,吐属俊雅,正是这种名迹胜境中住锡僧人通有的形状,此刻他一手挽着一串檀木佛珠,一手遥指着那石坊巨柱,娓娓说道:“数十年前,倭寇自海上来,劫袭东南数省,而嘉兴被祸尤烈,常掠货财妇女,贮于敝寺之中,再率众往攻桐乡。”

他垂目长叹一声,又道:“那时贫僧虽还未人世,但听得诸师相告,数百妇女,在寺中日夜悲泣,惨不可闻,此时敝寺方丈,乃妙谛祖师,妙谛祖师上体天心,闻之侧然,遂醉守者,开门放之,令各取金逃去。”

“妇女中有言恐累及祖师者,祖师云:‘吾以一身而救数百人之命,虽死何伤。于是众皆罗拜,四散而逸!”“河朔双剑”虽乃生性阴鸷的武林枭雄,但此刻亦不禁为之耸然动容。汪一鸣长眉一展:“这妙谛禅师,倒是个磊落丈夫。”

那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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