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般覆盖整个天地。
“击鼓！”叶琛大声喝道。
沉重的鼓声就像雨点般密集起来，前阵的骑兵催动战马，挺起长枪，朝着对面的女真大军冲去。无数銮铃乱响，无数马蹄狂奔。骤然之间，天空仿佛一窒，铺天盖地的箭雨在两军之间落下。上万女真弓箭手用他们密集到几乎可以遮蔽阳光的箭矢，企图阻止宋军的冲击……
庞大的骑兵队无坚不摧，有人中箭堕马，有人恶狠狠的拔下身上带血的箭，呐喊着朝前冲去。前锋大军就像一股奔腾的铁流，势不可挡的撞进女真大军的军阵之中，瞬间，激起一片鲜血的浪潮……
韩风站在叶琛身侧，遥望前方动态。步军早已跟上，数万人混战在一起，骑兵在冲击完对方的军阵之后便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左右冲杀一番，为后方的步军赢得更大的空间。而各种各样的语言让呐喊声不绝于耳，无论是在皇帝注视下的女真御营还是已经热血沸腾的大宋将士，都在舍生忘死的搏斗。
“这一仗分不出胜负。”韩风缓缓说道：“我们成功激完颜璟出来作战，可女真人的士气真不低。而且他们背靠许昌，接战不利就可以退回城池防御，想要歼灭这些女真人，我看实在是有些难。”
“我也知道分不出胜负，完颜璟八成是想试探我们的虚实。咱们不是还准备了很多好东西要给女真人看看热闹嘛。”叶琛微笑道：“我一直在等，等完颜璟什么时候才愿意出城野战，终于被我等到了这个机会，要是不好好利用，怎能对得起他？”
前方的战事越来越惨烈，不断有士卒倒下，遍地殷红的鲜血，遍地点燃的火头，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胡乱奔跑，而倒在一起的尸体甚至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女真人还是汉人。唯独双方将领还在大声吆喝，鼓励士卒继续战斗……
“收兵！”叶琛一声令下，金锣响起，前方的战士迅速组织起撤退队形，有条不紊的朝本方阵地退却。
“不要追！”完颜璟勒住马头，遥望着对面的军阵，冷冷的说道：“叶琛居然在朕的面前玩这一手，实在是太看不起朕了。”
“怎么了？”夹谷清臣没明白完颜璟的意思，在马背上坐直了身体，朝远方望去。
完颜璟指着南侧说道：“你好好看看那里，果然不出所料，宋人的石炮已经到了，在攻打武胜关的时候就已经有三百门石炮，现在集中兵力攻打许昌，不会少于五百门石炮。朕奇怪的是，为什么宋军的石炮到了却不发动攻城？后来才想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还没有足够的石弹。”
“宋军已经采集石弹很久了，这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呢？”夹谷清臣小心翼翼的说道。
完颜璟笑道：“许昌这里山不多，想要采集石块哪里有这么容易？但是朕方才看到，许多石炮都已经架起……倘若不架起，朕也看不到。他们架起来，就不是为了摆架势的。用石炮在大军进攻的时候投掷石块，肯定是杀伤力极小，宋人不会那么傻的。所以，朕猜测，他们应该是准备了大批火球。蒺藜火球最有可能，利用爆炸性来使朕的部下大多失去战斗力。哼，这如意算盘，打的很响。”
出战之后没有多少战果就要收兵，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虚实，这实在让人很难接受。夹谷清臣不知道皇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老老实实收了声，指挥兵马回营去了。
大战之后的长安城外，河水里还流淌着殷红的鲜血，战场上星星点点到处火光闪现。疲惫的士兵，拖着之前还活生生的战友的尸体，缓缓的，朝营寨走去。萧瑟的狂风，卷起漫天烟火，在天空中变幻着张牙舞爪的身体，似乎永远也不想停歇下来。
历经战火的营寨，一面写着“大宋”的黑色战旗，依然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千大哥，这一仗打完了，您头衔上那个代字，十有八九得给拿掉了吧？”一名壮硕的汉子呵呵笑着，用匕首扎住面前烤熟的一块牛肉，双手递到一名军官模样打扮的年轻人面前，大声说道：“咱们兄弟可都是亲眼看着的，千大哥率先冲入金国鞑子大阵，连斩六名金国鞑子好手，我看，那六个，最差的也是伍长吧？自从前任队长阵亡之后，千大哥这个代队长，可是领着咱们立下不少功劳了。明日论功行赏，这个代字，怎么都得给千大哥取下来！”
千远山只是淡淡微笑，右手将那块熟牛肉接了过来，左手中举着一只青铜酒杯，浅浅饮了一口：“别乱说，不是我千远山强，是那些大金国鞑子太弱而已。身为一名代队长，我若是连几个只当了伍长的大金国鞑子都杀不了，还怎么带你们豹组的骄兵悍将？这怎么能算是功劳呢？”
小小的军帐之中顿时一阵欢笑，十余名战士围坐在一起，烤着牛肉，喝着烈酒，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才倍感生命的可贵，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日子，或许明天就不会再有。自然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了！
“千大哥真会说笑，说起咱们豹组，队长这一级的，通常斩首五十级就能当了，千大哥早就在鸽组立功累累，作战也不知道斩首多少了，还屈尊带着我们，那是我们的面子，是千大哥罩着我们。来来来，千大哥，兄弟敬你一杯。”一个矮小精悍的军官站起身来，端着酒碗，冲着千远山豪气的笑了笑，随即一饮而尽。
“要低调，低调！”千远山摇了摇头，脸上却是有几分得意之色，一个劲的说道：“一天没有得到韩都指挥使的任命，一天就不做准。你们可别在外乱说，要是到时候当不上这个队长，我的脸要放哪里？”
军帐之中顿时又是一片哄笑，那些士兵，或是说千大哥谦虚，或是拍着胸脯，叫嚣若是不给千大哥升职，就闹到韩风大帐去，云云种种，吵闹不停！
一群人正说得高兴，忽然军帐帘子被人掀开，一个年轻人快步冲了进来，一脸慌张的叫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乱叫什么？”千远山眉头一拧，斥道：“难不成大金国鞑子又打来了？军鼓也未曾响起，你咋咋呼呼的，莫非是要假传军令？”
那个年轻人擦了把脸上的汗水，惊恐之色溢于言表，颤抖着声音说道：“真的大事不好，我同乡乃是给韩大人守帐的宿卫。方才我与他闲话，才听说，原来我们这一队，要调来一个新的队长，一打听才知道……千大哥好像有什么把柄招了韩大人的忌讳！”
第65章 死罪
“我去找他理论去。”千远山一下子跳了起来，他虽然被调过来带豹组的一个百人队时间并不算长。可他在江北这么多年，对付金人的经验丰富，而且又是老资格的细作出身。说起来，这个百人队上上下下倒是很佩服他的。也都很希望他能转正，正经八百的带领着豹组百人队。
突然间传出消息说韩风要另换别人，大家的心里怎么可能服气？
七嘴八舌的官兵们虽然也算作是细作，可是没有人规定细作就不可以有八卦心。军营上下走一圈自然可以收到很多风声，转眼间，这个百人队的官兵就聚拢在一起，低声细语的把各自收到的风声聚拢在一起，缓缓的推出真相。
“你知道韩大人准备让谁当这个百人队的队长吗？”一个官兵神秘兮兮的说道：“我打听到的消息，可能是以前八里坡的老刘。”
八里坡老刘？千远山的眼睛微微一眯，这厮跟他一样，从前都是在江北当土匪头子的。不过人家生了个女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上次在韩风面前居然还敢撒野，结果被和尚给三招两式解决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听人说，近来他那个女儿刘英儿和韩大人走的很近。唉，男人嘛，都是一样一样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韩大人虽然厉害，可也敌不过女人家的温柔乡。虽说副指挥使沐谦心大人已经回来了，可是女人……哪个男人会嫌自己的女人太多？人家有好女儿吹吹枕头风，这个百人队的队长自然就手到擒来了！”
“那可不行，咱们是豹组，一等一的精兵，要是千大哥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本事，来当队长，我们还服气。要是换了那个半老头子来当队长，别的不说，老子这一关他就过不掉。有本事就跟老子一人一把匕首上山蹲半个月去，看谁能活着下来。”
几个官兵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别吹嘘了。韩大人的野外生存对咱们有用。可那老刘本来就是山里人家出身，落草为寇的。你跟人家比上山，那不是以卵击石？说不得你半个月就下来了，人家能在山里窝一个月也没事呢！”
“有事没事倒也罢了，要是他女儿真的被韩大人收入房中，你哪里来的胆子跟他比试？我看啊，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是老刘来当咱们的头儿，咱们这队在豹组很快就垫底了。丢人现眼啊……”
看着大家说得热火朝天，千远山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就要朝军帐之外冲去，口中还喊着：“这算什么事儿，老子这就找韩大人理论去。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老子就给他一个说法……”
话音刚刚出口，四五名官兵就手忙脚乱的把千远山给拽了回来，牢牢的按在地上，一个劲的劝道：“别犯傻了，你去找韩大人理论，论官职，韩大人甩开你十条街都不止。论手上本事，只怕三五个你也打不过韩大人，这事儿忍忍就算了，好歹也已经是代队长了。就算做不了正职，韩大人想必也不会太过于亏待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千远山毕竟是在作战的时候立过功的，要是不找个借口把他给拿下，还真的不好让老刘名正言顺的坐上队长之位。
军帐里正闹得热闹，忽然门帘一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锦衣卫官服，施施然的走了进来，看到被按在地上的千远山便笑道：“哎呦，我说千当家的，你这怎么越混越下去了？好歹也是代队长，被自己的兵压在地上，像什么样子？难道当年你在寨子里的时候，就这么带兵的吗？”
千远山愤愤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中年人，怒气冲冲的喝道：“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