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正在素衣黯然神伤的时候，凌涵清却忽然出现在了门口，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怎么？她也要去？
是了，他的女人病了，作为正妻的她，怎么可以不到场表示一下关心呢？
想想实在是讽刺，古代女人的爱情，究竟可以卑微到什么程度？
原来卓燕婉的寝居离书房不远。素衣淡淡地打量着一屋子明艳张扬的装饰，只觉得屋如其人，美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凌涵清喜欢的是这一种风格吗？
“爷~”见到凌涵清出现，卓燕婉呆滞的眼睛忽然发出了明亮的光，就连苍白的脸色，似乎也显得分外鲜活生动了起来。
凌涵清始终没有放开素衣的手。素衣注意到卓燕婉在看到他的时候，眼中闪过的黯然，微微有些愧疚，却也无可奈何。
她们，都不过是命运的棋子罢了。这一世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可怜的？
“这样的招数，你还要用多少次？”凌涵清冷冷地看着卓燕婉，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有的只是憎恨和厌倦。
连素衣在一旁都看得暗暗寒心，遑论当事人自己了。
卓燕婉原本满含着希望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爷，我只是想见见你……”
秋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连连叫屈：“爷您就看看夫人吧！她已经病了好些日子，知道您嫌烦，一直拦着奴婢不叫去烦您，可是如今郎中都说夫人多半是心病，如果放不下心结，这病怕是好不了的啊……”
卓燕婉连连咳嗽，徒劳地想起身拉秋儿起来，却终究连坐直身子都不能。
素衣看着不忍，挣脱了凌涵清的手，上前替她扶起了秋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道：“若是心病，我可有点瞧不起你了！你昔日的精气神哪儿去了？与其苦哈哈地等着别人怜悯，倒不如振作起来，自己医好了自己才是本事！”
凌涵清意外地看了素衣一眼，转身坐到桌前，事不干己地看起热闹来。秋儿虽是不忿，却也只得乖乖地上前奉茶伺候。
卓燕婉凄凉地一笑，再没有了昔日那张扬的神气：“想不到到头来，肯跟我说一句真心话的人竟然是你！只可惜……我一生机关算尽，以为总有一日可以得偿所愿，谁料最后却是竹篮打水……只恨我出身贫贱，一早便已注定了悲苦，哪像你，好好地被人保护着，一直有人替你挡风遮雨，最后还要因为你的单纯善良而对你不离不弃……”
卓燕婉的语气之中并没有憎恨，也没有昔日的刁钻刻薄，有的只是让人心酸的平静和淡然。
素衣不由得有些伤感。
细想想，事实竟确实如卓燕婉所说，自己一直被人保护的很好，就连天下易主这样的暴风骤雨，也几乎没有让她听到什么动静，更遑论平时！
相比卓燕婉，以及千千万万心比天高命如纸薄的女孩子，她实在是太幸运了些！
“夫人，您还是歇歇吧……”见卓燕婉咳得厉害，秋儿慌忙奔了过来，轻拍着她的背，焦急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哪里还有昔日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的模样？
卓燕婉捉住她的手，哀哀一笑，向素衣继续道：“从前是我不好，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可怜我一直以为自己得偿所愿，熟料不过是咱们爷借着我的幌子保护你罢了……你得到的比我多得多，所以如今我并不觉得对不住你。这一世我只对不住一人，便是秋儿……”
秋儿反手握住卓燕婉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泣不成声：“奴婢一身一命，都是夫人的……”
卓燕婉摇摇头，含泪向素衣笑道：“你看，实在是个好丫头。从前她混账，是因为跟了我这个坏主子罢了。我走了，这丫头就拜托你照顾了……”
素衣莫名地觉得喉头有些发堵，只得一个劲点头，良久方笑道：“你放心。”
卓燕婉眼中的泪珠终于滚滚而下，见素衣起身，她下意识地望向凌涵清的方向，见他径直起身拉了素衣便走，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眸中的残余的一分神采霎时黯淡了下来。
斗了一辈子，想不到竟是这样凄凉的结局。
眼中仿佛看到那年冬日，红梅树下初相见，一眼万年……
那少年高贵而清冷，恰似出鞘的宝剑，寒芒四射，却带着一身的傲气，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哪怕明知他会伤了自己也在所不惜。
那时的她多年轻？十四五岁的明媚笑颜，不谙世事的少女芳心，一见那少年，便将自己彻彻底底陷了进去。
那时京城的文人才子都说，她是梨香院的一枝白莲，在那桨声歌影里，虽是不合时宜，却最让人过目难忘。
有一天，一个女人对她说了同样的话，她，欣喜若狂。
她以为，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给她的是一个得偿所愿的机会，谁料最终她得到的，却是彻底的绝望！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吧？他也许并不喜欢她刻意做作的明艳张扬；他也许早知道她的出现只是一场阴谋；他也许早认定了，她存在的目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但他一定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只为了可以卑微地跟在他身边！
今世，也只有那个清澈如水的女子可以站在他身旁吧？
她，终究是不能了……
第五十四章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更新时间2014…4…29 17：04：51 字数：2109
“素儿，你走错方向了。”凌涵清迟疑良久，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
素衣茫然四顾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仍是按着原来的方向慢慢地走着，眼中的迷茫之色，却再没有淡去。
是王府之中的女人太少了吗？一个婉夫人的离开，竟让她产生了些悲悯的情绪来。
这算不算是兔死狐悲？
从来不知道，那个张扬得如同孔雀一样的女人，也会有这样坦诚这样真实的时候。单单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来解释，似乎有些乏力吧？
原以为那女人的霸道，是为了权势为了虚荣，为了独霸凌涵清，谁料如今看来，事情竟并非如此。
女人的悲哀，就在于爱得太卑微吧？
卑微到为了他改变自己，为了他迷失了本性，为了他机关算尽，最终却难免换来他的厌弃和不屑……
让她不得不审视的，是凌涵清异乎寻常的冷淡。
他应该不会不知道，卓燕婉只是一个卑微地爱着他的女人罢了。虽然她有时候会很刁蛮有时候会耍心机，但那不过是一个迷失了自己的小女人可怜的追求罢了，他可以不接受可以不赞同，却为何要这样心安理得地弃如敝履？
如果他的一个回首可以让她安心离去，为什么不肯？
是不是在他看来，女人所有的卑微，都是天经地义的？算计他是错，跟着他是错，就连爱他也是错，是吗？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托付一生吗？
一个人需要有多大勇气，将自己的一生付与一场豪赌？
许是前一世爱得太傻，伤得太惨，所以这一世怕了吧？
“拼将一生休，尽君今日欢”，那是古代女子的勇敢，不适合她。她只适合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逃避这人间所有的伤害。
如果不敢确信这世上有人会拿一切来爱你，你只能加倍爱自己。
这是她的选择。
所以对于凌涵清——她即使不能逃开，应该也可以相安无事吧？
“嘿，你居然还没心没肺地在这里散步？你女人死了知不知道？”身后一声叫嚣，让凌涵清皱紧了眉头，也唤回了素衣飘远的神思。
程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奔了过来，那脸色却哪里像是一个疲惫的人？
这家伙，报丧也这么逗！他当真不怕挨揍么？
“死了就埋了，哪那么多废话！”这是凌涵清的回答。
虽然早知如此，素衣依旧有些心寒。
男人的恩遇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心？这世上还有谁是靠得住的？若是卓燕婉在天有灵，不知该是如何感想？
“好嘞！”程四欢天喜地地答应着去了。那情形不像是应着去办丧事，倒像酒楼之中的小二招呼客人，带着些刻意做作的欢喜，处处透着殷勤。
素衣心下愀然，不想再看下去，认清方向便要回偏院去，凌涵清却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你放我清净一会儿不行么？”素衣忽然就来了气，语气也分外不客气起来。
今日是卓燕婉，说不定明日便是她。虚幻的爱怜要来何用？与其等着日后失去时痛不欲生心灰意冷，她宁可自己从未拥有！
“卓燕婉是前皇后的人，这些年王府中的事，事无巨细都是她报到那边去，你可知你自己有多少次险些死在她的手上？”凌涵清迟疑良久，终是不得不开口解释。他知道这个小女人的性子，若不解释，她只怕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了吧？
便是如此又怎样？她已经死了。对于一个死人，何必苛责良多？
他早知卓燕婉是前皇后的人，却可以那般纵容她，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那个张扬的女子，确实已是爱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算计了去。你的事情，他了如指掌；他的心思，你却永远猜不到……这难道不可怕么？
“我知道了。”不欲与他多说，素衣厌倦地走进内室，径自掩了门，将个春风得意的新皇帝关在了门外。
“怎么样，吃闭门羹了？小辣椒不好摘吧？”在凌涵清郁闷得要死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冒出来冷嘲热讽，那效果无异于点燃了炸药包的引线，想不受池鱼之殃都难。
“你小子最好给我仔细点你的皮！”此时的凌涵清满脸怒容，倒是比平日的冰山形象生动了许多。若是素衣见了他这幅形象，也许倒不会那样排斥他了。只可惜此刻一个在内室辗转反侧，一个在外面生闷气，各自有一肚子的话，却是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了。
程四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完全没有被凌涵清的气势吓住：“别这么凶嘛！知道你宝贝那只小辣椒，可是也不能重色轻友啊不是？拼死拼活替你跑腿办事的人可是我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