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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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骚-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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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萼笑道:“你一定得去,到时我会去央求五伯母,五伯母下令你陪我去,你敢抗命?”

面对如此惫懒的族兄,张原只有摇头。

从侧门进去,复道重堂,曲院回廊,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张汝霖居住的北院,张萼低声道:“介子,你自己进去吧,恕不奉陪了。”张萼怕见大父张汝霖,张汝霖一见就要责骂他。

一个小厮来领张原进去,走到垂花仪门,又有一个美婢接着,这美婢向张原福了一福,柔声细语道:“介子少爷请随婢子来。”领着张原穿过一个过厅,来到张汝霖书房外,轻声道:“介子少爷可得小心回话哦,大老爷今日心绪不佳。”

这婢女心还蛮好,张原侧头打量了她两眼,瓜子脸、尖下巴、眉细眼媚,咦,脸怎么突然就红了?

“张原,进来。”

张汝霖在书房里发话了。

张原赶紧进去恭恭敬敬向族叔祖行礼,年近六旬的张汝霖四平八稳坐在书案后的官帽椅上,眼睛瞪着他,说道:“听说你用终生不参加科举去和他人打赌,可有此事?”没等张原回答,张汝霖就一拍书案,喝道:“你还真是狂妄啊,三个月写出能服众的八股,山阴张氏只出才子,从不出狂生,你是第一个。”

张原躬身道:“回叔祖的话,族孙并非狂妄,而是想借此事激励自己不要懈怠,心思越逼越妙,学业也是如此,族孙最近一个多月读书近两百卷,颇能记忆,请叔祖明察。”

听张原这么一说,张汝霖火气消了大半,他也曾向范珍等人询问过张原听书之事,几个清客对张原交口称赞,说张原天资聪颖,与张宗子堪称双璧,而且张原听书极为用功,每日听书近四个时辰,从无倦色,偶有发问,皆能触及书中奥妙,张原求学之刻苦是无可指责的——

张汝霖摇头叹道:“痴儿,痴儿,你虽知用功,却不知人心险恶,若那姚复拉拢收买去年岁考前二等的诸生,嗯,讼师姚复定然会这么做的,那你即便写出中规中矩的八股文章,也赢不了此局,五十四名诸生要有三十六人以上认可,这个太难了。”心里道:“应对的下策倒也不是没有,就是与姚复一样也拉拢那些生员,只是这样,山阴张氏从此就让人看轻了。”

却听张原道:“昨日侯县令也过问了此事,族孙有些事没有明说,担心事先泄漏会生变数,今日叔祖又问起,族孙不敢再瞒,族孙有把握让那五十四诸生中的绝大部分人认可族孙的八股时文,姚讼棍必败。”

“哦!”张汝霖双眉一轩,坐直身子,招手让张原近前:“说说,你究竟有何奇计?”

张原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对族叔族细细说了。

张汝霖听到后来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神情却又严肃起来,上上下下打量张原,看得张原头皮发麻——

张汝霖开口道:“你小小年纪却有这么深的机心,并且深谙人情世理,这都是做梦学得的吗?”

张原无话可答,干脆默不作声。

张汝霖却又微笑起来:“叔祖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惊叹你的宿慧,不学而能知,世间竟真有这等奇事!”

张原辩道:“叔祖,族孙并非不学,族孙每日听书数万言。”

张汝霖笑道:“好好好,你既肯学又有宿慧,这说对了吧,难怪你敢与姚复立赌约,却原来是看透了这一点,果然是立于不败之地,但叔祖要告诫你,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以后不许再与人打这种赌,听到没有。”

“是。”张原应道。

张汝霖又道:“那制艺你还得抓紧苦学,不可恃有奇计就轻慢。”

张原道:“族孙知道,奇计奇谋要与真才实学相辅相成才行,到时若写不出清通规范的八股文那也是丢脸的事,族孙没敢懈怠,目下正读八大家古文和理学文章,八月底开始揣摩经典时文,九月中旬动笔习作八股。”

“甚好,甚好。”张汝霖见张原布置得有条不紊,心下大慰,张原比张岱还小了一岁,张岱虽然亦是聪慧过人,但还是玩心太重,不如张原专注。

张原又道:“有一事还要请族叔祖出面——”

张汝霖道:“嗯,你说。”

张原道:“到九月底时,族孙想去会稽向谑庵先生求教半个月,还得叔祖带领前去。”

张汝霖笑道:“你倒打得好主意,王季重的时文当然是绝妙的,只是你为何舍近求远,大善寺的启东先生不是离得更近吗,启东先生的制艺博雅纯正,更适合学习。”张汝霖这是故意揭张原的短,看张原怎么解释让刘宗周拒之门外之事。

张原便将那日大善寺拜师之事说了,又道:“启东先生巴不得我输给姚复,此次赌局若无启东先生促成,也赌不起来,所以启东先生是绝不肯教族孙八股的。”

张汝霖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笑吟吟看着这个族孙,能被刘宗周认定是读书种子绝非等闲啊,他长孙张岱和祁家的小神童都没有得到过刘宗周这样的嘉许,东张要出大才子了,这也是山阴张氏之幸。

这时有侍僮来问大老爷何时用饭?张汝霖便道:“张原你也没用饭吧,陪叔祖一起用餐吧。”

张汝霖嫡孙、从孙十余人,能被留饭的唯有长孙张岱,北院侍候的婢仆见东张的张原这般受宠,无不暗暗称奇。

第五十一章 闷骚

张原陪族叔祖张汝霖用罢午餐,茶僮奉上香茶,这个侍僮是专门侍候张汝霖饮茶的,颇习茶道,张汝霖吩咐道:“给张原也烹一杯岕茶来,用惠泉水。”

茶僮下去后,不移时又捧上一只精瓷茶盏,张原轻揭茶盖,一缕清香袅袅升上鼻端,沁入心脾,视茶汤,柔白如玉露,香幽色白味冷隽——

张汝霖一边品茗,一边说昔日袁宏道评点名茶,把阳羡岕茶列为第一、天池茶第二、松萝茶第三、西湖龙井第四……

张原用心听记,这些可都是知识哪,耳濡目染就在于此,有些世家子弟也没见怎么用功学习过,但底蕴就是不凡,皆在于平日环境的熏陶。

张汝霖饮茶过半,便开始考问张原读书心得,从四书到《春秋》、从唐宋古文到程朱理学,张原对答如流,每有阐发,都让张汝霖频频点头,赞道:“我原以为你听过一遍的书只是死记,不料却能精通如此,难怪刘启东非要收你入门,呵呵,张瑞阳有儿如此,当大欣慰也。”

又坐了一会,张原告辞回去,依旧是先前那个美婢领他出垂花仪门,那美婢微微侧着身子靠前一些走着,上身是长袖短衫,下面是碧萝长裙,因为那样走路身子有些扭着,倒显得腰肢柔媚、臀部微撅,张原不免就多看了两眼,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

那美婢偷眼见张原看她,霎时间又是满脸通红,加快脚步走到垂花仪门边等着。

张原看她那满脸通红的样子,心道:“这怎么回事,此婢如此闷骚,我只看了两眼你就激动成这样!”上前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婢女脸更红了,红得要滴血,头都抬不起来,说一声:“介子少爷好走,大老爷有事吩咐婢子呢。”扭身逃也似的回去了。

张原出了北院,缓步回家,心里想:“这婢女不会就是那日张萼骗我宝物光芒万丈的那个莲夏吧,背影看着是有点象,但当日那个莲夏坦胸露乳,很是豪放,而方才这个婢女却动不动脸红,有点对不上号,可问她名字为什么又不说!”

张原也没打算找张萼问问这事,管她谁是谁,现在没心思想那些,他还小,学八股要紧,虽有锦囊妙计,但制艺八股也得跟上。

此后数日,张原几乎大门不出,每日听书、练字,勤学不辍,范、吴那些清客如今都极佩服张原,聪明的人常有,但聪明人往往懒隋,所以既聪明且又肯学的人少有,更何况张原还只是个十五岁少年,如此刻苦自律,实为罕见。

……

这几日三埭街的穆真真几乎每天都会来张原家里转一转,每日一大早,只要不下雨,这堕民少女就要一路小跑到十里外的西兴运河码头,用五十文铜钱买下三十斤本县出产的谢橘,谢橘也很好吃,只是没有杭州塘栖蜜橘名气大,所以卖不出好价钱,那一次穆真真想以山阴谢橘冒充杭州塘栖橘,不料就被几个喇唬盯上,差点受辱,那以后她再没敢那样了——

穆真真每次只买三十斤,不敢多买,怕一时没卖出去橘子烂掉了会赔本,三十斤橘子装在背篓里,再一路跑着回家,做好早饭,与爹爹两个人吃过,爹爹出门听差,她就背着橘子去大善寺广场叫卖,卖掉十斤橘子大约能赚六、七文钱,三十斤全部卖掉的日子很少有,所以扣除那些没卖掉的橘子本,一天下来也就赚十来文钱,彼时一两银子能兑换一千三百文铜钱,穆真真要赚到一两银子需要半年、要跑几千里路——

上午或者下午,若是背篓里的橘子卖得差不多了,穆真真就会从大善寺走到府学宫这边,到张原家里向张母吕氏磕个头,张母吕氏就会把她剩下的几斤橘子全部买下,起先穆真真很过意不去,芒刺在背一般,坚决不肯收钱,她不是因为橘子卖不掉来求张家给买去的,她是来……

张母吕氏见这衣裳暗旧、皮肤雪白的女孩儿很不安的样子,便道:“真真莫要拘束,我家本来每日都要买些果子,张原爱吃蔬果,橘子也正是他爱吃的,你不送来我也要叫翠姑、伊亭去外边买,你送来了岂不更省事,钱一定要收,我也不多给,这只是你应得的,不过五、六文钱,你若不收,那我也不敢要你的橘子——伊亭,买三斤橘子去。”

“我收我收,小婢收下了。”穆真真赶紧收下那几文钱。'TXT小说下载:。。'

伊亭在一边捂着嘴笑。

穆真真聪明得紧,心知张母吕氏是故意这么说的,但这样,她心里就很舒服,感着张母吕氏的良善,所以每日有空就来,陪张母吕氏说会话,帮着做些杂活,一边竖起耳朵听西楼张家少爷的动静,少爷在读书,哦,不是少爷在读书,是少爷在听人读书,少爷是眼睛不大好吗?

穆真真来张家好几次了,却一次也没看到张家少爷,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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