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候,却见素青拎着一个捧盒过来,见到宇文恪便行了礼。
“姑姑是要往哪里去。”
“喏,这个捧盒里面是才煮好的扁食,娘娘令我送去给小凌将军的。”素青微微笑着,笑里似有一些果然如此的意味:“看来,殿下也是要过去探望的。”
宇文恪道:“怎敢劳动素青姑姑,还是交给我吧,我送过去。”
素青也不争:“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殿下了。”
说着将捧盒双手交给了宇文恪,欠了欠身,便转回去。
宇文恪看着手里的捧盒,无奈的自笑笑,谁说这不是母妃安排好了的?
抬头望望夜色,心底,一双明亮的眸子,清甜的笑容倏然钻了进来,令他在一瞬间有些恍惚。
赫连冰趴在枕上,枕头上放了一副简易画成的地图,画的是金陵周遭的情况,托着腮,也不知道想什么想到入神,察觉到身后有人进来时,下意识的弹起,拧身,出手,却被宇文恪反抓住手腕,就势一压,便跌了回去,后脑勺磕在床头上,痛的她揉了揉,一脸懊恼:“怎么是你。”
“那你以为是谁?”
“我是说你来做什么。”
“喏。”宇文恪下颔一抬向桌上:“给你送点扁食来。”
赫连冰怔了怔,忽然就笑的开心:“是吗。”说着也就坐了起来,眼巴巴的等着吃。
宇文恪看着心里有些好笑,脸上却纹丝不动:“好点了没有?”
赫连冰点头。
“还头晕么?”宇文恪道。
赫连冰摇头。
宇文恪道:“那就不用人喂你了吧。”
赫连冰不妨他在这里等着,顿时有些没意思起来,白皙的面庞泛起一丝红:“当然不用,我又没折了手。”便下了地来,就着墙角的铜盆净了手,乖乖坐在了桌前,揭开捧盒。
一小碗扁食,热气氤氲,香气扑鼻。 赫连冰对着那碗扁食忽然就叹了口气。
“怎么了。”宇文恪在她对面坐下。
“这样东西,我们族里本是没有的。”赫连冰道:“可是,自从嫂嫂嫁过来之后,每年她都会令人做这样吃食来。哥哥很喜欢,我也喜欢。嫂嫂走了之后,哥哥不许牙帐中的女人再做这样吃食,我知道,他是不想看着伤心。我还以为再也吃不到了。”
她叹息,眸中多了些许宇文恪从来没见过的伤感。
宇文恪微微的笑了一下:“好了,既然知道难得,还不快点吃光它,这样东西要趁热吃才香。”
赫连冰抬眸看着他,笑了一下,点头,便用包银的竹箸夹起扁食,吃的十分香甜。
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颊有可爱的梨涡。
宇文恪坐在对面看着她,嘴角不自禁的牵起一丝笑意,见多了笑不露齿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她让他觉得很有趣。
“这扁食味道真好。”赫连冰放下筷子,一面抬起头来,却见宇文恪笑望着她,猛然想起黛玉素日用膳的样子,一只云吞要分好几口才咽下去,当日看的发急,现在才觉出来,她的吃相虽然算不得粗俗,但是和那些大周的名门闺秀想比也实在算不上优雅,顿时有些窘迫:“又让你笑话了。”
“笑话什么。”
“笑我吃的难看。”赫连冰道:“我实在学不来玉姐姐那样。”
“学不来就不要学。”宇文恪道,一面伸过手,轻轻的擦去她嘴角的一点油花:“各有各的好处,这样也很好。”
动作是那么自然,他的手指亦是温暖的。可是,那温和只像是在哄一个需要安慰的小妹妹。
他始终是,眸若止水,不起波澜。
欢喜还未曾升起,便一点点的沉落下去。
赫连冰垂了垂眸,忽然起身,从枕畔将刚才看的地图拿出来,放在了宇文恪面前。
这个时候,她的神态又似那个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年轻将军,只见沉静不见了那份欢快活泼。
恍然间,回到那个血色的夜晚,当她一身征尘出现在他面前。
千军万马中,守护着他,浴血厮杀,直到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所以,宇文恪并未去看那地图,而是抬头看着她。
“取金陵,想必你已经有了打算。”赫连冰避开他的目光道:“可是,我刚才仔细看了看地图,金陵城防之固,甚过荆州十倍。”
宇文恪点了点头,仍是专注的望着她,那样的专注,是一种鼓励。
于是,赫连冰便坐了下来道:“对宇文祯来说,眼下的情形已经没有多少胜算,这个时候,除了拼个鱼死网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是,自荆州东进以来,也并未有什么像样的阻碍。”
宇文恪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道:“我想,你的意思是,宇文祯他在等。”
“没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赫连冰道:“从起兵开始,你在了明处,进兵的速度他早已有所掌握,毕竟他手里的兵力,论数量,完全在下风。那么他就完全有可能想要让你放松警惕,然后算计好时机,在金陵城内外布下天罗地网。”顿了顿:“还有一点。”
“说。”
“你该记得连珠弩!”赫连冰道。
“自然记得。”宇文恪沉吟道:“你是说,宇文祯还想要故技重施?”
赫连冰摇头道:“连珠弩已经用过一次,你也已经有了破解之法,再用,其威力也会大减。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多了,连珠弩是来自海外,我总有种感觉,宇文祯既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得到这种东西,很难说没有其他的古怪,万一有,那必是更胜连珠弩的东西。”
她的脸上仍有悴色,可此刻侃侃而言,分外的冷静自信。
那样的光华流溢,有一瞬,令宇文恪心中,恍有轻柔的袖摆拂弄落花,拨过琴弦。
赫连冰见他沉吟不言,便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宇文恪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至今未能寻出蛛丝马迹,听你刚才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
赫连冰淡淡的笑了下:“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是想,这个时机,与其让宇文祯掌在手里,不如换了咱们来掌,不是更好。”
宇文恪嘴角慢慢的扬起:“你这番话,倒是和灏之有几分仿佛。”
赫连冰笑了笑:“我不过是这么想,未必可行。”
宇文恪起身的踱了几步,凝眉望着跳动的火光,缓缓道:“也未必就不行——时逢寒冬,冻雨霜雪频降,耽搁些路程也是有的——你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他忽然回身望向赫连冰,眉间眼底,华彩流溢,隐隐带笑。
赫连冰点头。相视间,竟是一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题外话------
下一章上大决战,可能小虐……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三十章 风雨前夕
金阙重重,华丽依旧。
纵然是这样的时候,恰逢年节,皇宫内外该有的热闹一丝未少,只是这样的刻意营造出的安稳繁华,终归令人觉得索然无味。
这一点,宇文祯心中自然清楚,沈太后也清楚。
初二又是一场夜宴,待敷衍走了那些入宫谒见的诰命,沈太后虽然觉得疲惫,却仍然没有睡意,底下人进了玫瑰花卤的桂圆汁来,略用了半盏,也就丢开。
“要不,奴婢去御膳房看看,有无太后合口的东西,叫他们弄了来,晚膳,都没有好生用。”身边的婢女体贴的道。
沈太后摇了摇头:“算了,左不过就是那些东西,况我也无甚胃口。”
越想要安稳人心,却越是事与愿违,随着北军、南军、蜀军三军合围的脚步越来越近,惶惶不安在京城内外不断的弥漫。
就算是今日,从那些诰命强颜欢笑的脸上也都看的出来,大半的人都在摇摆不定。
宇文恪母子罢了,水溶也罢了,现在,连那个人,都站在了他们的对面。
众叛亲离,这样的颓局,如何能挽回的了,可惜她的那个儿子,仍然看不透,仍然在挣扎。
若命如此,强挣何为,挣的过一时,终归挣不过天意冥冥。
沈太后闭上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太后若是还不倦,不如去御花园里走走。”婢女见她恹恹的诸事无心,连忙提议道:“略活动一下,一会儿睡的还更香甜。”
沈太后闻言叹口气道:“这也罢了。”起身,扶了婢女往御花园里去。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仍是一片枯寂。
寂寂夜色,天淡如水。
御景亭中,一个人正坐在亭中,面前放着自斟壶和茶盏,自斟自饮,像是看景,却又像是漠然无关,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沈太后微微叹了口气,登阶而上。
宇文祯已经看到了沈太后,便起身:“母后。”
沈太后摆摆手:“就咱们母子,也不必这般。”说着,在宇文祯对面坐了下来。
“母后怎得有兴致这个天气来逛园子。”宇文祯勉强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浅浅的浮在唇角,眸子仍是深寒压抑,俊朗的面容已经有了明显的消瘦,下颔轮廓更加明显。
这孩子,心事太重,沈太后望着他,反倒是笑了一下:“反正在宫里也是无事,这个天气,也不能歇晌,就出来走走。”
目光一垂,落在桌上的茶盏上,半盏清茶已经冷了,可是仍能嗅到那幽浮的茶香,茶香中多了几分清沁,与众不同:“这是梅花雪水烹的茶。”
说着,她定定的望着宇文祯,微弛的眼睑,目光仍是那般洞彻如初。
在这样的目光下,宇文祯眸中闪烁了一下,有了几分躲闪的意思,若无其事的拈起茶盏轻轻的晃动着:“不过是偶然想起来。”
“偶然想起来?”沈太后语气里有几分嗟叹:“老婆子虽然老了,却还没糊涂。恐怕,这京城里也只有一个人,喜欢以梅花雪水烹茶,这个法子也是她带进宫里的。”
茶盏砰的一声落在了桌上,宇文祯的神情有些不耐烦:“母后,能不提么。”
眸中压抑的情绪几乎要破冰而出。
“好,不提了。”沈太后摇了摇头:“祯儿,听说,宇文恪已经到了安州?”
“是。”宇文祯恢复了平静道:“不过母后不必担心,儿子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沈太后道:“祯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你不妨和母后说句实话,你究竟有多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