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车将杨洛姑侄送到宫门口。
杨洛走出玄武门,回头看了看这曾经的大兴宫,如今的太极宫,她知道,这里再不属于自己了。
她转过身,决绝地上了马车,听着马车载着自己渐渐远离皇宫。她闭上眼,就让一切都随着自己的离开结束吧,她所有的爱恨情仇。
酅国公府座落在长安城西北角。
李渊并没有亏待杨侑,宅院挺大,屋城装饰一应按照皇子规格置办。
由于杨侑尚年幼,还未娶妻,因此国公府尚无主母,府内大小事便由原代王府总管刘豫打理。
杨洛住在府里东南边一处独立的小院里。
杨侑虽然有个酅国公的名号,却再无其他职务,每日也就读读佛经,或是与杨家宗室子弟谈谈诗,日子过得倒也平淡。
杨洛觉得这样倒也挺好。杨侑每日谈经论诗,远离朝堂政事,做个闲云野鹤之人,免得招眼。
放下心来,杨洛也开始准备着自己的事情。
转眼天已开始入冬。
十一月初一,杨洛领着紫忆从栖云寺上香归来时,时候尚早。
为表对菩萨的诚意,进香时,杨洛没有备车,便步行回府。主仆二人走在长安清晨的青石板路上,自有一翻静谧与悠闲。
栖云寺在长安城东南郊,要回酅国公府,定要穿城而过。
走入闹市,却见得熙熙攘攘的人群争相往街市中央奔去。
“出什么事了?”杨洛一脸的不解。
“奴婢问问啊!”紫忆应了一声,抓住身旁一妇人,问道:“大娘,大家怎么都往那边跑啊?”
那妇人回身诧异地看了紫忆和杨洛一眼,说道:“两位小娘子不知道?今日秦王要带兵出征,一会儿便要从这城里经过,大家都去看秦王呢!”说完推开紫忆的手,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
他又要出征了?杨洛心里一紧,脚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向前跑去。
那晚一别,杨洛便到了酅国公府,这一个多月来,她深居简出,两人再未见过。没想到这么快,他又要出去了。
“娘子。”紫忆见杨洛突然向前跑去,忙追了上去。人太多,两人被挤散开来。
听到紫忆的叫声,杨洛陡然收住脚步。不是都结束了吗?为何还要跑去看他?她正准备转身向后走去,突然,人群中一下喧闹起来:“来了!秦王来了!”
“秦王可真年轻啊!”
“今年刚弱冠之年,当然年轻了!”
“别看秦王年轻,出征无数,战无不胜!”
……
杨洛抬起头,向前望去,只见从街道的那一头,一支军队远远而来。
打头的那一位,银盔雪铠,赤马乌剑,正是李世民。只见他英俊的脸庞上,神情坚毅,嘴角微微含笑,对着周围前来送行的百姓轻轻颔首示意。
得到他的回应,周围百姓的欢呼声更加热烈。
杨洛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个被众星拱月般围绕在其中青年,意气风发,觉得是那么的陌生,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泯然于众人间。曾经的懵懂少年,如今却已统领千军万马。
曾经同站在云端,如今却已如云泥之别。
那正站在万人中央的人,真的还是那个陪着自己从大兴去洛阳的少年吗?一切都恍如在梦中。
既然决定了要走另一条路,又何必再牵挂。看他要走到近前,杨洛轻轻拭去颊上的泪水,抽身出来,转身向外走去。
今日一别,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他一眼。谁知这一回头,目光堪堪与他对上。他显然看见自己,笑容在脸上微微一顿,眼睛依旧亮亮的,一如那晚。
她紧紧咬着嘴唇,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突然,他张开双唇,对着她说出了两个字。
眼睛瞬间模糊一片,她赶紧转过身,向身旁巷子里跑去。
虽然听不见,但她从他的唇形上读出了那两个字,“阿洛”。
转过巷子,已经看不见他了。她蹲在地上,捂着脸,无声的哭泣着。为什么,明明想要放下,偏偏却放不下。
“等我回来!”突然,他的吼声传了过来,豪情万丈。
杨洛扬起脸,愣了一下,这是对我说的吗?
人群先是安静了片刻,接着爆发出一片欢呼:“我们会等秦王回来的!”
“秦王定会早日战胜归来!”
“秦王必胜!”
“秦王必胜!”
……
杨洛低下头,看着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地上。
秦王,你得胜归来的那一天,阿洛不知道还能不能在长安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发文没固定时间,写好就发了!
才发现有敏感词,修改了一下!
、咄吡求婚
李世民骑着马从秦王府出来,看着四周向自己欢呼的百姓,嘴角溢出一个压制不住的笑意。
他这一次出征,没有向往常一样选在凌晨,而是以选吉时为名选在日间,然后从朱雀大街招摇而过,为的就是让自己在百姓中树立威信。沿途看见长安百姓如此疯狂,他知道,这一步棋,自己又走对了。
心底突然跳了一下,猛然感觉到人群中有一道异样的目光。他的眼睛急忙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就在人群中,一个杏色的背影紧紧抓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心跳得更加猛烈,他认出了那个背影。
哪怕在万人之中,他仍然可以一眼将她认出。
只见她奋力推搡着人群,想要往外面走去。
他心一暗。她为什么要躲着自己?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背影,再不曾离开。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忽然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神正好撞在了一起。
他骑在马上,她站在远处,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仿佛天地间再无他人。他深深地看着她,嘴里不由自主地叫出两个字:“阿洛”。
她显然看清了自己叫的什么,微一愣神,鼻尖瞬间便红了。她猛地转过身,向身后的巷子跑去,就这样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他的心莫名地一阵抽痛,仿佛她这一走,自己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抓住缰绳的手一紧,向着她离去的方向大吼一声:“等我回来!”
周围的喧闹早已听不见,只在心里默默念着:“等我回来,阿洛。”
紫忆在巷子里找到杨洛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
看见此情景,她轻轻一叹,将手搭在杨洛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公主,别担心,秦王他定会平安归来的。”
半晌,杨洛才收住泪,站起身来,对着紫忆点了点头,声音略带嘶哑:“我们回府吧!”
走进院子,秋芸迎上来,看见杨洛双眼红肿,有些失魂落魄,她一愣,“公主,出什么事了?”
“没事。”杨洛淡淡回了一句,便径直往房里走去。
秋芸不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紫忆。
紫忆给秋芸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别问。
秋芸便顺手接过紫忆背在背上的画轴,“这是什么啊?”
“公主在栖云寺求到的画。”紫忆回答道。
看杨洛进了屋,秋芸忙偷偷问道:“公主怎么了?”
紫忆悄悄说道:“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秦王领兵出征。”
秋芸微微一怔,跟着杨洛这些日子,作为贴身婢女,对杨洛与李世民之间的事,她从紫忆那里也听到一二,不免有些忧心,“公主和秦王……没什么事吧?”
“现在还能有什么事?”紫忆说着指了指秋芸手里的画轴,“这是从栖云寺妙丰师太处求的,这上面画的正是福庆寺。经妙丰师太引荐,公主已经决定,年后便前往福庆寺修行,再不问世事。”
“公主……要出家?”秋芸十分吃惊。
“嗯,公主一早便有此打算。只是以前放心不下国公大人,现在国公大人之事已尘埃落定,公主便决定先往福庆寺修行,替前朝世宗皇帝和齐王求福,待孝期一满,便正式出家。”
“公主她放下秦王了?”秋芸问道。
“放不下又能怎样?”紫忆轻叹一声,“秦王已有妻室,年底便要做父亲了……公主去修行也好,远离了长安,再也不见面,也可以彻底放下,免得伤心。”说着从秋芸手里接过画轴,向里屋去了。
秋芸却愣愣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
长安刚下了第一场雪。
杨侑大步跑到杨洛屋中,哈了哈气,将快被冻僵的手使劲搓了搓。一抬眼,便看见杨洛坐在绣架前,还在绣着《琼花图》。
“姑姑,你手不冷吗?”杨侑走上前。
杨洛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杨侑:“姑姑手一直动着,就不觉得冷了。”
“姑姑绣得可真好看。”杨侑坐在杨洛身边,咳嗽了两声,然后说道:“看了姑姑这花,好像春天都来了,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就你嘴甜。”杨洛笑了笑,“过了年不久,便是你皇……你祖父生辰。你知道的,你祖父最喜爱琼花了。”
“姑姑……”杨侑咳嗽起来,半天没止住。
秋芸赶紧给杨侑倒了一杯热茶。
“你看看你,又着凉了吧!”杨洛甚为心疼,“你身子本来就弱,这冰天雪地的,别再到跟着他们去城外去打猎了。”
“没事,姑姑!”杨侑喝了茶水,终于止住了咳。
“今天怎么这么乖,没出去玩?”杨洛问道。
“刚才陛下叫人传了话,说是今晚宴请突厥使者,叫侑儿和姑姑一起去做陪。”
杨洛手一顿,感觉有些奇怪,便将针插在绣架边,仰头看着杨侑,“这宴请突厥使者,怎么会让我们去做陪?”
杨侑笑了笑,“说是匈奴使者请求的,可能是义成姑祖母的意思吧?看看侑儿和姑姑是否安好?”说完,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那倒也有可能!”杨洛笑了起来,将针取下,接着绣布上绣了起来,“那临去之时,侑儿来叫姑姑便是。”
“好。”杨侑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姑姑,侑儿先出去了。”
“去吧。”杨洛温和的一笑。
夜幕降临,承天殿中,灯火通明。
李渊在此隆重设宴款待突厥使者。
当年在太原起兵之时,李渊便与突厥有过同盟,况且天下尚未大定,还需要突厥的支持。因此,此翻李渊对突厥奴使者的到来,倒也十分重视。
在席上坐陪的,除了一些得力的大臣外,便是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兄弟,李世民与刘武周之部宋金刚的作战正在关键时刻,便没有参加此宴。
李渊也算给足了杨侑面子,让其居于右上首,正与坐在左上首的太子李建成对面。杨洛则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