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无语,偷偷窥视汪云锋的脸色。
如往常一样,只要面对着夏令寐,汪云锋可以在小事上对她指手画脚,大事上却是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嗯,给宠物起名这种事,应该是大事……吧?
“汪汪,翻个筋斗。”
“汪。”
“汪汪,去给我把盘子咬回来。”
“汪。”
“汪汪,给我把这个男人轰出去。”
“汪……唔”
汪云锋提着小藏獒,与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对视,叹气:“你有气对我撒就好了,欺负它做什么。”
夏令寐一把夺过小狗崽,将它压在安睡的猫仔身上,不停的揉虐:“我的宠物,你管得着么。”汪云锋自然管不着,他也不敢管,真的惹恼了夏令寐,说不定她会抽他一顿。
汪云锋每日卯时初刻就来紧迫盯人,夜里子时三刻才走。夏令寐寻着法子要打发他走,对方就跟那没有性子的泥菩萨一样,任由她软硬皆施都不离不弃。这么折腾了几日,夏令寐也就累了。辰州该玩的地方都玩了,该吃的东西也都尝了遍,不久就耐不住性子想要换个地方去走走。
她暗地里逃跑过几次。不管是白日在外面游荡的时候借故偷跑,还是半夜等汪云锋走了之后再化妆出城,皆以失败告终。
两人拔河了多年,汪云锋早就知道她那些弯弯绕绕,又存心要困着她,闹过一次之后,对周围的警戒自然就没有了一分毫的松懈。
夏令寐冷嘲热讽,说他霸权大男子主义,还扬言要上告官府,甚至于还修书给了夏家亲族,求人将汪云锋从她身边拖走。夏家人一个比一个精怪,知晓这两人时隔多年折腾到了一块,巴不得汪云锋收拾了这游荡在外不知归家的恶女子,故而夏令寐的信件过去,回信却是给汪云锋的。汪云锋居心叵测,直接将短短的信纸展开,给夏令寐看个明白,气得她将其撕得粉碎。
夏令寐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汪云锋百般忍让,对一切责骂无动于衷。
连庄生都看不过去,嘀咕着:“这般母狮子,娶了她的人肯定是瞎了狗眼。”
夏令寐哆嗦着唇瓣:“对。娶了她的人不但瞎了眼,还盲了心,受了她不少的折磨,让他人不人鬼不鬼。还弄得好好的一家子,父丧母亡,留下他一人受尽了亲族的耻笑。”
汪云锋心口一痛,脸色苍白。
“她不顺父母、无子、善妒、且长舌多言,七出犯了四条。她活该被厌弃,被羞辱。她让他痛失所爱,让他郁郁寡欢,让他难以立足於天地之间做一个真正的大好男儿。”
“那样的女子,凭什么得到他的爱护,得到他的真心。她该被他千刀万剐……”
“够了!”汪云锋冷喝,目中有着火山在喷发:“不要这样说自己。”
夏令寐笑道:“我既然做了,自然就可以说。不单我可以说,我还能听着旁人这么说。千夫所指,没什么可怕的,因为我本就是蛇蝎心肠的女子。”
“令寐……”
“闭嘴。”她极力的吸着冷气,“我早就受够你了,你也犯不着在我面前做出深情的模样,我不信你,就如同你不爱我一样。你别忘了,你已经休了我!”
“我没有。”第一次,从相遇到现在的唯一一次,汪云锋真正的勃然大怒:“你一直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夏令寐大惊失色,接而浑身颤抖,明明是坐在了客房小厅中,却感觉坠入了万年寒冰。
汪云锋放在膝上的双拳紧紧松松,神色早已没了这些时日的志在必得,反而透着惊惧不安。
忽地,夏令寐暴起,赫赤的光芒闪动,汪云锋顿觉得肩胛到胸膛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的弹起,夏令寐的长鞭已经第二次的挥了过来,毫不犹豫的抽在了他的身子上。
汪云锋没有躲。他很疼,可是,他知道她的心里比自己身上更加疼。
她疼了这么多年,已经让那些疼痛在心口扎了根,生了刺。
他只心疼她。如果,一顿鞭子能够让她将那些痛苦发泄出来,他只会欣喜,并且承受。
长鞭‘唰唰’地抽打在他的身上,衣衫被抽得支离破碎,肌肤被抽得青红交错,他咬牙挺着,实在痛地恨了才闷哼出声,接而继续忍耐她的愤怒。
“我恨你。”她说。
当初到底爱他多深,如今就恨他多深。
第九回
丑时三刻,乌云已经将明月掩盖得密不透风。
静谧的街道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幽深的黑暗一直如影随形的蔓延到了更远的前方,诡秘得压得人心口沉甸甸。
汪云锋觉得胸腔压迫得难受,他无力的咳嗽两声。
卷书夺过他手中的酒杯:“老爷,该回了。”
白砚单脚撑在客栈的门槛上,双手抱着,嘲笑道:“别回了,直接在这里开一间房,在梦里拥着美人歇息吧。”
汪云锋恍惚的幻想了一下夏令寐在自己怀中的样子,脸颊上不知到是红还是白的多。
卷书在一旁扭捏两下:“老爷若是不喜欢美女的话,抱着卷书也成。”
白砚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酒壶,提着卷书的后领,直接对暗中守护的侍卫道:“把老爷抬回府。”
汪云锋打了两个酒嗝,迷迷糊糊的撑开眼皮,遥遥望着楼梯的方向,半响才道:“随便凑几个人随我回去就好,剩下的人在这里保护夫人。”
卷书双眼放光:“那我护送老爷回府,白砚你在这里保护夫人,哎哟!”
白砚一拳打在卷书脑袋上,咬牙切齿:“你是不是还想直接保护老爷到他的床榻上?”
卷书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接而,他状是娇羞地的表白,“其实,我暗恋老爷很久了。”
暗卫们下意识的抚平鸡皮疙瘩。
白砚直接一脚踹到他的屁股上,让对方沿着门口直接滚到了马车底下:“你痴人做梦,老爷是我的。”
暗卫们都忍不住翻白眼,自动留下一半人继续保护夏令寐,一半人抬着半醉半醒的汪云锋放入马车。在卷书与白砚叽叽喳喳的‘争宠’下,循着夜路缓缓向黑夜驶去。
“姑娘,汪大人走了。”岫玉从只留有一条缝隙的窗口收回头,对躺在床上闭眼似睡非睡的夏令寐道。
萤石将唯一一盏烛火移到床边小几上,看着夏令寐眼皮下慌张滚动的眼球,叹了口气,给她掖了掖被角:“时辰还早,等汪大人离远些我们再走吧。”
夏令寐气若游丝的嗯了声,算是接受了对方找的理由。
晌午之时,她对汪云锋发了好大一顿火,骂得口干舌燥,手也抽得虎口生疼,等到发泄足够冷静下来之后,才发觉汪云锋已经体无完肤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时之间,她不知道是痛快多些还是痛苦多些。两人沉闷的面对面了一个下午,再也没有一句话。
汪云锋没有对他死缠烂打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夏令寐也没有对自己的暴怒翻出个开脱的理由。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她放下长鞭之时,静静地说:“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此生,到此一刀两断。”
最初,是她刻意无视了他的痛苦,强行嫁娶;那一年,是她忽视了他的绝望,独自转身;如今,还是她,蔑视了他的深情,决绝的斩断所有。
她的心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只能躲在这他乡的小小客栈里面,自己拥紧了自己,靠着双手温暖自己的身躯,吞下所有的泪。
寅时初刻之时,夏令寐起身,独自穿衣净面,等着更漏敲了四下之后,才轻声道:“走吧。”
岫玉道:“要黑子引开汪大人的暗卫么?”
“不用了。”夏令寐道,“这一次,我们正大光明的离开。”
岫玉与萤石对视一眼,提着贵重的包裹,随在夏令寐的身后走出大门。汪家的暗卫对女主人唯一一次堂而皇之的逃跑行为表示出了足够的疑惑和担忧。暗卫的头领这些年早已与黑子熟悉,悄无声息的跃到黑子身边,推着对方胳膊问:“夫人这次准备跑到哪里去?”
夏令寐抬头,对着倒挂在屋檐下的头领道:“大雁朝大半的疆土我都跑过了,小白子有什么新的提议?”
暗卫的头领——白子,抓了抓脑袋:“提议倒是说不上,只是别跑到没有钱庄的地方就成。否则每月的月钱没法准时到我等手上,下面的人会偷懒。”
夏令寐状是无意的问:“这么多年了,你们的月钱涨了没?”
白子顿时委屈了:“没有。大人事忙,估计忘记了。”
“嗯,不过黑子的月钱倒是涨了不少,这几年下来应该翻番了吧。”
黑子安慰似的拍了拍白子的肩膀:“兄弟,你们是做着卖命的活计,拿着种田的月钱。”
“不是吧!”白子哀叫,“那,我们要不要先去跟大人提一下涨月钱的事儿,再来保护夫人啊?”
黑子大方的拍打对方:“去吧,反正我会给你留下记号。一旦涨了月钱记得赶快追上来,请兄弟们喝酒。”
善良的、够义气的、有同胞爱的夏家影卫们挥着手,看着汪家暗卫们逐一跑入黑暗,向着他们的主人去加薪的道路大步前进,脸上笑得那个灿烂,那个纯良。
夏令寐揉了揉额头:“白子依然这么小白,我们家的黑子依然这么黑。”黑子尴尬,夏令寐继续说:“我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真正甩脱过汪家暗卫,是因为有内线的缘故。”
黑子傻笑:“姑娘饶命。小白若不是跟着我们,迟早会被那些奸诈的江湖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说笑了一会儿,夏令寐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骑上早已准备的快马,朝着小白完全相反的方向行去。
半夜的街巷中,除了偶尔两盏大户人家门口挂的灯,眼界所到之处皆是昏暗。偶尔还能看到团球似的老鼠从街道中间滑行而过,之后就是猫咪的叫声,狗狗的啸声,伴随着马蹄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仿佛冥界的夜曲,让人觉得萧索且胆颤。
怀中的小藏獒不时伸出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湿漉漉的鼻子嗅来嗅去,不时对着忙碌着的老鼠威胁几声,又窝在了主人怀中撒娇求表扬。
这一次没有以往的东躲西藏,故而行走的队伍不紧不慢,一直到前方开路的黑子突然停了下来。
岫玉与萤石上前两步,分别将夏令寐护在中间,轻声问:“怎么了?”
“前面有马车。”
夏令寐动了动:“谁家的?”
影卫策马前去看了看,很快折返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