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便是全北京城最热闹的所在了,用后世的话来说,那里便是如今京师的商业区。
胤礽自己前次出来也不过是在琉璃厂转了一圈,这次倒是要好好看看了。
这个时候的天桥还没有兴盛起来,前门外的商贩仍然处于一种无秩序无管制的混乱状态中,或者这边还是卖小吃的,隔壁就是卖艺的,并没有一定的行规,不过对胤礽他们这一行来说,看热闹却是正好。
他们都是吃过了东西才出来的,这大街上的零食小吃对这些皇子龙孙们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就是文秀在几个胭脂铺子前停留了一会儿,随便挑了几样。
弘晋和这个嫡生的妹妹关系还不错,见状不由悄声问了一句,文秀回答,她买这些并不是为了用,只是为了买回宫作个念想罢了。
除了文秀买了几盒胭脂外,胤礼也买了不少东西,举凡糖人面人小风车布老虎之类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他都买了不少。想来是这孩子孤身一人难得出宫,于是想着一次将所有想要的东西都买下的缘故。
胤禑胤禄这对兄弟不是第一次出宫了,因此对这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他们似乎是想要买什么书画似的,一路上见着书店就钻,倒是让胤礽惊奇真的同时又欣慰不已。
开卷有益哪!
不过很快胤礽就欣慰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了这对兄弟想要买的是什么。
居然是春。宫。画。
胤礽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些尴尬,只是想着这两个少年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又回想自己初来时候翻阅本尊留下的书册时候看到的东西,到底还是挤出了一句,“这里的东西都是粗制滥造的,没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你们要是真想要,回头我一人送一份。”
胤禑胤禄闻言大喜,“二哥有很多?”
胤礽不太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其实那种东西,内务府有很多。”
胤禑胤禄四只眼睛齐放光,“真的?”
“等到你们成婚前,内务府会派人送来给你们阅看。”同时还会送人来给你们实习,如果需要的话,胤礽心头加上一句。
胤禑胤禄两张小脸一齐垮了下来。
这时弘皙贼兮兮的钻过来,“阿玛,我们都逛了这么久了,那边有个戏园子可以休憩,要不要过去坐坐?”
“看戏——”胤礽眼角扫到一个人,再一看弘皙的眼神,立时明白了弘皙的想法,于是点头,“好吧,歇歇脚也好。”
其余几人不明白逛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想起看戏了,但是胤礽积威素重,就算近来温和了些,众人还不敢轻拂其意,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往胤礽看中的那家戏园子走去。
在这里的除了胤礽以及随行的侍卫外,其他的都不过是十几岁的小小少年少女,对他们来说,外边的热闹远胜那戏台上的悲欢离合。
胤礽也知道一般小孩子都是不乐意久坐的,见此,很理解的开口道:“你们要实在不乐意看戏的话,我让侍卫先行护送你们回去,如何?”
除了主动提出看戏的弘皙外,其余五个小脑袋一起狂摇,“我们想看戏。”
胤礽心道六月天孩儿脸,说得果然不错,看这主意变得,非六月天不足比。不过这样也好,胤礽转身率先往那戏园子走去,“走。”
在他身后,胤禑等五人幽怨的看了弘皙一眼,慢吞吞的跟在胤礽后面走了进去。
戏子
胤礽进入的这个戏园子叫做晚香堂。
虽然并不是这里的熟客,但是门口迎客的相公眼光何等毒辣,胤礽等人身上的衣服一望可知是富贵已极的,立时便笑盈盈的将一行人引上了二楼的官座。
这戏园子里的官座,跟那酒楼里的包厢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在二楼,以间壁隔断。不过包厢隔断的是整个空间,客人进了包厢外边的人就看不到了;而官座隔断的只是几个座位,相邻的隔间彼此还是可以看见对方的,甚至还可以闲话家常,下边的人只要抬头也可以看见二楼官座上的人。
这样的设计,却是正适合胤礽寻找他之前看到的人。
此前在街上的时候,弘皙指给他看的是简亲王雅尔江阿,而让胤礽留意到的并追进来的,却是雅尔江阿旁边的那个人。
那个人胤礽并不认识,但是“太子”却知道。准确的说,胤礽曾经在本尊留下的零散记忆中看到过。
在本尊留下的记忆中,那是一个早在五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
五年前,太子无意中看了场戏,不知道怎么的就看中了那场戏中的花旦,也就是当时红遍京城的云和班当家旦角柳含章。太子是霸道惯了的,看中了就要带走。
然而当时的柳含章却是托护于简亲王雅尔江阿之下,而雅尔江阿也同是爱好男风之人,尤其是柳含章风姿俊秀深得他心,便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两人一个是当朝太子,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却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兼宗人府令(历史上雅尔江阿掌宗人府事是康熙四十九年,这里为行文方便,提前了),身后连着千缠百绕的满洲权贵,权势滔天,这么一对上,却是谁也不将谁放在眼里。
最后太子仗着身份强行将柳含章带入宫中,雅尔江阿一怒之下将事情告到皇帝面前,皇帝大为光火,责令太子将柳含章送回简王府,随后又赐下鸩酒一杯让柳含章自尽。如此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才算是将这一桩丑事遮掩过去。
当然,皇帝毕竟是偏心自家人的,虽然当时大大的扫了一下太子的面子,但是过后康熙还是找了个由头将简亲王申饬了一顿。
不过,太子和简亲王的梁子从此却是结下了。就是现在,简亲王虽然与胤礽极少照面,但是背地里仍然没少利用他的身份和手里的关系人脉给胤礽不痛快。
因为这件事本尊做得实在有够不地道,胤礽对目前宗室贵族联手反对自己的情况也只有认了。
不认不成,本尊做得太绝,没有给他哪怕留半点儿与宗室贵族们转圜的余地。
可是现在,他却在简亲王身侧看到了早被赐死的柳含章!
*******
因为动员弘皙等人花了些时间,胤礽一行人进入戏园子的时候雅尔江阿早已不见了踪影,但是胤礽也不愿意就此离去,干脆在二楼坐下,一边看戏一边看人。
楼下戏台上唱的是《西厢记•;听琴》一段,扮演莺莺的演员正在台上和红娘一唱一和的听张生弹琴,远远看过去倒也有几分袅娜的味道,但也仅此而已。
稍微欣赏了台上的旦角一会儿,胤礽将目光转回来,然后便对上了不知何处出现在对面官座上的简亲王。
胤礽滞了一瞬,随即举起手中茶盏,笑吟吟的对简亲王雅尔江阿遥遥一祝。
雅尔江阿愣了片刻,而后不情不愿的站出来,一脸阴沉的往胤礽这边走过来。
“雅尔江阿给太子殿下请安。”
胤礽唇角带笑的转头,看着眼前脸色几乎可以用来蘸着写字的雅尔江阿,“王爷也来这园子看戏啊,可真的难得。”雅尔江阿自己府里就养有戏班子,是以胤礽出此语。
“晚香堂的角儿,自然不是那些豢养的庸俗脂粉可比。”雅尔江阿虽然迫于胤礽的太子名分而向他行礼,但是神色中并不怎么把他这位废后复立的太子放在眼里,“殿下难道不也是因此才进这晚香堂的吗?”
“王爷这可猜错了,”胤礽面上仍是笑意不改,一派轻松写意,“孤来此并不为那戏台上的角儿,而是为了旧人。”
雅尔江阿面上怒色一现又随即敛起,“没成想殿下居然是个情长的。”
“王爷难道不是同样如此?”胤礽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的样子,让怒头上的雅尔江阿也不由有些失神,一时便忘了说话。
直到胤礽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回桌上,雅尔江阿这才回过神来,略有些狼狈道:“殿下此话怎讲?”
胤礽双目直直看入雅尔江阿眼中,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盘旋在口中许久的名字:“柳含章!”
雅尔江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冷笑出声,“想不到殿下还记得一个被赐死的小小戏子。”
胤礽凉凉的道:“王爷也还记得他是被赐死的啊。”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雅尔江阿神色怨毒,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眼前之人借着身份加于他的耻辱。
胤礽被雅尔江阿怨毒的神色惊了一下,再次在心底腹诽了一遍天怒人怨的本尊,胤礽毫不示弱的冷笑,“王爷如此深情,倒也无愧那柳生梦梅之美事。”
雅尔江阿面色微变,口不择言道:“殿下果然经一事长一智,现在开始相信那鬼神巫术了么?”
若是现在站在雅尔江阿面前的是本来的那个太子,听得雅尔江阿这言语之中暗指,说不得当场就要大怒了。但是胤礽一则与那些巫蛊之类的并不是他本人,再则他现如今确实有几分相信鬼神之说了,雅尔江阿也不算冤枉他,是以对雅尔江阿的口不择言并不生气,反倒是看出了雅尔江阿强怒下的心虚,凉凉的提醒道:“王爷失言了。孤敬奉鬼神,却不信巫术。皇阿玛亦是如此。”
雅尔江阿面沉如水,一甩袖子,“多谢殿下提醒,奴才告辞了!”
“王爷慢走。”
**************
胤礽并没有在晚香堂里浪费太多时间,一出戏之后,他就带着幼弟儿子和女儿离开了那晚香堂,继续他们之前的逛街之旅。
对于戏园子里发生的那一幕,无论是十五十六十七这三个小阿哥,还是弘皙弘晋文秀这三个孩子,都没有问一个字,仿佛他们就真的只是在戏园里歇了下脚。
皇家的孩子,对于什么该问,什么又不该问,总是特别敏感。
这天回宫的时候,所有的人不管手上有没有东西,都是满脸快乐,就连一直与胤礽不怎么亲近的胤礼,都忍不住央求胤礽,如果下次出宫,请还带上他。
胤礽自然是答应了。
因为天色已晚,过了神武门后,众人各回各所,胤礽则带着弘皙三人回他的毓庆宫。
临分别前,胤禄问胤礽:“二哥,明日要我和十五哥过来看你吗?”
胤礽顿住,“明日午课过后,来文华殿。”
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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