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太子开始了对八爷党的大动刀斧——这是不可能的!
胤礽被弘晳的病给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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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晳之前,确实称不上什么病,只是有些心思在胸中堆积久了,难免郁积成忧,再遭遇外界刺激,于是便有几分外感的表征,但也仅此而已。
他从小长在祖父身边,与自己阿玛接触极少,而且早年时候的太子也着实是个精彩人物,日日听着身边人的赞颂,自然早早存了一份爱重;及至后来太子落难,换成了现在的胤礽,他又得了胤礽的温言抚慰,心中原本飘渺的对父亲的仰慕便落实到了胤礽身上;等到后来成了亲真正了解了情事(皇孙成亲自然有引导宫女的,只是那不能说是情事,只能说是性|事罢了——作者语),才终于在心头对应起以前听闻过的那些太子好娈童之事,心头便存了几分念想,只是从来不对人言,于是积压在心头,方才有了后来请太医之事。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还称不上病,只是接下来的静养中,弘晳却不慎受了寒,再加上他本就是心思郁结的时候,于是这下才是真的生病了。
和所有的爱新觉罗氏人一样,弘晳自小娴习骑射,寒暑不断,再加上皇宫里的孩子,各种营养也是跟的上的,因而从小到大便极少生病。
这样的人,体魄自然是好的,只是却应了民间那“小病不断,大病不犯;从来不生病,一病要人命”的俗语,因而虽然只是小小的风寒,弘皙这里却是一下子就倒下去了,而且还高热起来。
病情来得太过迅猛,饶是胤礽一贯自诩见多识广也不免慌了神,连带着的御医也不敢轻易下评判了,最后竟然诊出一个可能是天花的结果来!
虽然御医说的只是可能,但是皇宫是何等地方,西三所立时被封禁,除了皇长孙福晋外的所有宫人全部被关在里边,一应吃食用药全部从大门上的转筒里传进去,而最开始给胤礽看诊的张世良也被倒霉的关在了里边。
宫里头人心惶惶,偏生皇帝以及太后都不在宫里头,胤礽不得不四处安抚,一面着人封闭了消息,一面派人做好万全准备,以便万一真有疫情发生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如此,当胤礽分派好了工作回到西三所准备探望儿子的时候,西三所已经是被侍卫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把门打开,让孤进去!”
“太子殿□份何等贵重,何必以身犯险?请殿下不要为难奴才们。”
“孤以前犯过天花,不会被传染,让孤进去!”胤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勉强耐着性子一再重复这个身体曾经得过天花的事实。
“殿□份贵重,还是等皇长孙好了以后再来吧!”
“爷!”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是被侍卫们请来救场的太子妃,“爷还是别为难侍卫们了吧。弘皙是个孝顺孩子,要是知道了因为自己的病情而让爷涉险肯定会于心不安的。再说了,弘皙身体一向健壮,不会有事的。”
胤礽顿时明白了这些侍卫们一而再再而三跟他装傻充愣的原因,摇摇头,他低声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先回去吧。我得过天花,不会有事。”
“爷——”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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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终于还是走进了东三所。
在他走进大门后,东三所的大门便轰然一声关上。从此,除非是皇长孙彻底好转或者病逝——如同大多数天花患者一样——不然这道大门是不会再随便打开了。
“弘皙!”胤礽快步走到弘晳床边,心疼的伸出手去触摸着他烧成赤霞色的脸庞。
“阿玛?”弘晳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影。
“嗯。”胤礽伸手轻轻的摩挲着儿子的脑袋,有段时间没有修理的脑袋已经生出了微青的发茬,刺得手心痒痒的,胤礽想起前世再也见不到的儿子,心头微微的有些酸意,“阿玛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嗯。”
弘皙毕竟精神不太好,说得几句话就又迷糊了,张世良在一边指挥着宫人不断的在冷水里绞了帕子放在弘皙额头上,以便让他不要烧得太厉害。
胤礽看了一会儿,想起前世儿子发烧的时候妻子用的那些土办法,便也吩咐宫人出去让侍卫帮忙找点儿烈酒来——之所以要侍卫帮忙,是因为康熙从来对皇子皇孙们喝酒这方面管制极严,一般情况下都不许他们喝酒,是以弘皙这里不太可能有酒。
胤礽要的烈酒很快送来了,胤礽将之与温水混合,然后吩咐宫人不断的用帕子沾了这酒水混合物擦拭弘晳的太阳穴、颈部、腋下、肘窝、腹股沟以及腘窝等处。
如此擦拭了约莫三四次,弘皙一直高热不降的体温终于慢慢落下来。
整个过程中,胤礽的左手一直被弘晳紧紧握着。胤礽其间挣了一次,却在即将挣脱的时候见到弘晳昏迷中似有凄楚之色,终于不忍,也就任由他那么握着了。
75、欲言又止
弘晳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他梦到阿玛坐在自己的床前,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不断地跟他保证着“阿玛就在这里”,“阿玛会一直陪着你”、“阿玛永远不会离开你”之类的话。
弘晳心头暖意融融,虽然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个梦,现实中阿玛十有八九不是在文华殿办公,就是在毓庆宫中与额娘们作耍,但这并不能妨碍他在梦里自己美一番。
“阿玛,”弘晳吃力的伸出手指够上阿玛的手指,摸索着将自己与他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我很想你!”
“嗯,阿玛也想弘晳。弘晳感觉好了些吗?”
弘晳迟疑了一下,“好了。阿玛,弘晳有话要告诉你。”
“嗯,好。不过先让张御医给你诊下脉再说,好不好?”阿玛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果然是在梦里。
弘晳想了片刻,只要自己把握好不醒就成了,不在乎耽搁这一会儿,于是答应了,“嗯,好。”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弘晳都在深深地后悔这一次为什么那么轻巧的答应了阿玛“等一会儿再说”的要求。《曹刿论战》他在五岁的时候就能到倒背如流了,可他这会儿却把那“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古话给忘记了。
当然,那是后来的事情。现在么,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呢。
给他诊脉的是御医张世良,这个人弘晳是认得的。此人医术极好,却没什么胆气,最是害怕承担责任,别人求之不得的给皇上太后宠妃等人看病的机会他从来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一有点儿风吹草动都马上缩回太医院去躲起来。于是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怀着一身奇术却还是在御医一职上蹉跎度日。
弘晳此刻脑子还有些迷糊,倒也没有怎么思索张世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伸出手去让张世良诊脉,目光则直直盯着后边的阿玛,一瞬不眨眼。
然后得到了阿玛一个安抚意味十足的笑。
弘晳于是也傻傻的咧嘴笑了开来。
“阿玛?”弘晳笑了一阵,到底没有意思,便忍不住出声。
“嗯。”
“你瘦了。”
胤礽轻轻一笑,“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阿玛。”
“嗯。”
“阿玛。”
“……”
“阿玛!”
“别闹,让张御医好好诊脉。”
弘晳委屈的闭上了嘴,狠狠的盯着张世良,盯得本来就面色忐忑的张世良更是打了好几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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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御医,诊得怎样?”问话的人自然是胤礽,但是随着这句话看向张世良的眼睛却有三双,除了太子与皇长孙父子外,还有太子的贴身太监高三变。
张世良汗如浆出,恨不能时光倒转回到三天前将自己从太医院里拖出来,又或者穿越时间回到两天前给自己一嘴巴让自己不能说话也好,只是任心头百般懊恼,太子的话还是要回答的,因此恭恭敬敬道:“回太子殿下,皇长孙身体如今已无大碍,只要卧床修养几日即可好转。”
“当真?”太子霍然站起。
张世良恭恭敬敬伏在地上:“果真如此。皇长孙正是血气方刚时候,不过是偶感风邪,如今高热已退,体内寒邪尽出,接下来只待修养。”
太子看了看床上还一脸迷茫的弘晳,声音冷了下来:“两天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世良恨不能自己整个人化作一张面皮贴在地上,“臣学医不精,误将外感风寒诊治成天花,乞太子殿下治罪。”
“哼——”太子一声冷哼,“学医不精?好一句学医不精!”
“臣死罪,乞殿下赐罪!”张世良拼命的磕头。
胤礽自然不可能真的因此而赐人死罪,不管怎么样,他可以暗中挖坑设下无数圈套对付敌手,但是真的要他动手夺取一个人的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决计不会做的。何况张世良误诊这事儿,十有八九却是被他之前的慌态给逼出来的。胤礽虽然性子自矜,却还不至于将自己的错处推到别人头上。
叹了口气,看到弘晳惊惶的神情,胤礽在心头摇了摇头,“你下去吧。高三变,传孤口谕,皇长孙所患风寒今已痊愈,西三所解禁。另着快马传书皇阿玛,罢了,传纸笔来!”
一时之间,西三所宫人备上笔墨,胤礽笔走龙蛇,将这里的情形细细描述了一遍,又为自己这两天怠慢朝政而向康熙请了次罪,这才着侍卫快马送去。
“阿玛。”弘晳这会儿倒是真的清醒了,只是之前的那些惫懒撒娇的作态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了,于是只能垂着脸愣愣的在那里发呆。
“感觉好了些吗?头还疼不?”虽然说了不是天花,但是这个时候的风寒也不是什么小病,就是后世都还有感冒夺人性命的,何况这个没有抗菌素抗生素的年代。
“好多了。”弘晳闷闷的回答。
“这便好了,你且休息一下,待会儿御医熬药上来喝了,再睡一觉便好了。”
弘晳猛抬头,见阿玛说着话竟然是站起来要走得样子,不由心头一惊,立时忍不住出声唤道:“阿玛!”
“嗯?”
弘晳见着阿玛浅浅轻笑的样子,胸中一热,左右看了看,见房内的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终于忍不住道:“阿玛,我——”
胤礽扬眉,看着弘晳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头却开始想到不好的方向去了——有什么能让一个十多岁的身份还算尊贵生活也还顺遂的小男孩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