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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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十字-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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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烦心的事情,王安石已经没有什么时间去想石越了。
宣诏的使者来到桑府的时候,桑家上上下下都吃惊不浅──虽然苏轼事先知会了石越,但是,石越似乎根本没往心里去。
此时使者真得临门,商家富户不比品官之家,也只能草草在院子里设了香案,跪听接旨。
诏书是一篇骈四俪六的大文章,石越若非事先听苏轼说过,几乎要听不懂这诏书是让自己去应试茂材制科的。
使者摇头晃脑念完之后,便静等着石越领旨谢恩,然后自己好讨喜钱。
不料等了半晌,石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才把一直盯着天空的眼神向地下看去,石越竟然不见了!
使者暗呼道:「糟糕!」上个月司马光拒不接诏,害得给他宣诏的仁兄跑了九次,现在这一位,看样子,又是不打算接诏了。
使者无可奈何地左右顾盼,见到桑俞楚年纪最大,便对他说道:「这位,快去叫石公子出来领旨吧──咱家好回去交差。」
桑俞楚也不知道石越打的是什么主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心里计较半天,朝管家桑来福使了个眼色,桑来福连忙拿了一贯钱过来,悄悄塞到使者手里。
使者拿手一掂,知道有一贯左右,说话便客气了几分:「就盼石公子别让咱家为难。」他知道,若是石越不奉诏,他也奈何不得。
不料没多久,石越又出来了,他将一片折纸递给使者,跪下说道:「草民石越,劫后余生,无父无母,不祥之身,实在无意于功名,还请使者转告皇上,请皇上恕臣不恭之罪。」因说到自己的伤心之处,免不得就有几分哽咽。
使者也不敢为难,只好说道:「如此咱家便回去缴旨,只是以石公子的大才,只怕还会有恩旨下来的。」说罢便告辞而去。
将使者送出大门,折转回来,唐棣劈头就道:「子明,茂材制科呀!多少人求之不得,若举此科,便直接入馆阁,为何竟要拒绝呢?」
当时的人,对于本官升得快慢,并不很在乎,而凡是能登台阁,升禁从(皇帝的侍从官员),官场上便引以为荣。这是北宋一代的政治现实。
一般试制科的,如贤良方正、茂材之类,一旦通过,就肯定有馆阁的美差加身。
这些职位只领薪水,不太要做事情,而且经常可以见到皇帝,参赞机要,如果外放,至少也是一郡太守,称得上是前途无量。
石越竟然一口拒绝,难怪便是唐棣,也有点想不通。
石越却只淡淡叹了口气,道:「功名余事,富贵等闲,我竟是把这些事都看淡了。」
李敦敏本以为石越不过是效法古人,欲迎还拒,故意推辞。
但是这时,他见石越说话神情间,有一种淡淡的落拓与伤心,心里不由得暗叫一声:「惭愧。」一面寻思道:「怎生想个法子替子明开解开解,让他振作起来?」
过得两日,眼见天气渐渐回暖,地上的小草开始变绿,树枝抽出新芽,鸟类也一天天多了起来。
春天的气息一日浓似一日,已经到了文人墨客呼朋唤友,携妓踏青,聚酒高会的好季节。
唐棣几人一起商议,便决定去城东北的五丈河边踏青。
石越因一直忙碌不停,所以也想出去走走,六人便租了三辆马车,带了几个书僮和几坛酒菜,浩浩荡荡往从东边新曹门出城去了。
出得城来,石越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畅快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才开始打量周围的情景。
这条通往曹州的官道上,从汴京城里出来踏青的人们,倒似乎比那来往于曹州与开封的人还要多一些,大抵上,富裕的人家都坐马车──不过此时都下得车来,在马车前面慢慢步行。
也有倜傥的少年骑着白马,谈笑而过;普通的人家则有坐牛车的,也有骑驴读书、附庸风雅的酸儒──看着那摇头晃脑的样子,石越不禁好笑,不明白在驴背上怎么能看得进书!
人群之中,自然以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全靠步行的占多数。
这些人都是成群结队,其中也有穷书生一边谈论诗文,赋一些「春暖花开」的句子,从身边呼啸而过的;也有市井小民谈些里巷笑闻、奇闻轶事,其乐盈盈的……
便是一向待在家里、不能出门的女孩子,这个时候也可以趁机出游──当然,倒有一大半,是借着烧香敬佛的名义,来享受这春天的惬意。
富家女子坐着小车,也有少数坐轿子的──当时的风俗,男性一般不坐轿子,只有女性才坐。
这些女孩子都偷偷地掀开窗帘的一角,打量着外面的春天,若被人无意中看见,便连忙羞涩地放下车窗的帘子,自己躲在车里满脸通红;反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有这许多顾忌,虽然她们一般并不和陌生男子说话,却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春风之中。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一种女孩子,既可以坐在车里缓缓而行,又可以毫不在意地掀开车窗的帘子,大胆地享受轻轻拂面的春风。
这些女孩子便是歌妓──她们有些是自己去烧香礼佛,希望有一个更平等的来生;有些则是和年轻的少年一起出来,享受短暂的人生。
当石越看到歌妓之时,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楼里泪眼盈盈的楚云儿,真是有许久不见了。
不知道为什么,石越有点淡淡的牵挂,那个温柔解人、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笑容的女子……想到这里,石越不禁微微叹息了一下。
李敦敏听到这声叹息,却以为石越在感怀身世,连忙笑道:「子明,四季轮回变换,草木乃无情之物,尚不为严冬所折,只待春日一到,便重焕生机。
「况兄之大才,岂不明白顺天知命之理?若为身世而自弃,郁郁不欢,窃以为非智者所为。」
柴贵友也笑着劝慰道:「修文说得甚是,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经天纬地之才,不可以轻易自弃也。凡事皆须往达观上想。」
石越见自己一句叹息,就引来这许多话语,起先不免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可后来见众人神情关切,却也不禁感动,心里又有几分惭愧,觉得自己是在欺骗这些关心自己的人。口中嗫嚅,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不免更加误会,柴贵谊连忙转移话题,无非是品评一路上所见的人物,又和桑充国由路上看到的美女,谈到历史上的美女,天南地北的闲聊……
不多久,便到了五丈河边。
石越等人吃惊地发现河边亭榭楼阁,重重叠叠,不知几何。众人都不知就里,找人打听,才明白那些庄园都是朝廷的勋贵、宦官的别墅,连绵一、二十里,竟全被这些人给占了。
桑充国摇头叹道:「富者广厦千万,贫者无立锥之地,只能寄人篱下,世间不公若此。」
「长卿不必感怀,子明曾经说,理想世界当是居者有其屋,我辈若能同心协力,辅佐圣王贤相,三代之治,未必不可以复现。」
唐棣这一番话,一面是科举得意,未免意气风发,一面还是有勉励石越之意。
此时,众人可以说都是春风得意之时,听到唐棣这番话,不禁都点头称是。
当下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亭子,一面煮酒,一面纵论天下大事、古今风流人物,大家有意无意地,都找些慷慨激昂的事情来说,盼着能让石越回心转意,进入朝廷,一展平生抱负。
石越心里惭愧不已,几次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却又怕被他们当成「伪君子」看待,只好暗自苦笑──无论如何,得把这个谎圆下去。
不料关心他的人,竟然不在少数。
当晚回到桑府,桑俞楚便递给他一封信,说是苏轼所写。信中写道:
「轼启,孟春犹寒,不审起居何似。前日闻君以自伤身世,遂无意于功名,而拒赴茂材之试,唯愿终老于泉林。窃不以为然。
「古之隐者,有君无道而隐,有执政无道而隐,有居乱世而隐,有处太平之世而隐,当此名为太平无事,实则隐患深种之际,圣主在上,日夜欲求贤士大夫共治天下,以足下之才,正当报效君王,匡扶社稷,何由而隐?
「凡伦常之理,君臣重于父母,大义重于私情,岂可因一时身世之伤,而自弃于天下?且,若论身世之悲凉,孔子十七而双亲皆亡,足下双亲则未必不在人世矣,孔子不敢自弃,足下何故而敢自弃?
「所谓自古雄才多磨难,孟子亦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足下之遇,良可伤也,然亦不可以自弃也……」
信中拳拳之意,也是来劝石越不可以自弃的。
石越默默地把信收好,对桑俞楚说道:「伯父不用担心,我自有计较。」
桑俞楚冷峻的刀削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他只淡淡地说道:「子明,你做事,我放得下心。不当官也没要紧,富家翁少不了你的。」
桑俞楚淡淡的几句话,让石越感动不已。
自从回到古代,人与人之间善良的一面,他体会到许多。
在现代,除了自己的亲人与极好的朋友,谁会来关心你想的是什么?大家考虑算计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利益。
桑俞楚的话,让石越的心中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他抬起头来,打量桑宅,暗自说道:「这里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他一面想着这些让人心里充满温暖的事情,一面往自己的书房兼卧室走去。
进到内宅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石哥哥。」听这声音,便知道是桑梓儿。
「梓儿?找我有事吗?」石越对桑梓儿一向特别关心,完全当成妹妹一样宠着。
「我想问你一件事?」桑梓儿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垂着眼帘问道。
「你说便是。」石越微笑着。
「我听他们都在说你不想当官?是吗?」
「差不多吧。」
「可是我觉得,石哥哥胸中很有抱负,是唐毅夫和我哥都比不上的。如果不当官,怎么一展抱负呢?」
「……」石越一时无言以对,便笑道:「小女孩不要管太多。」
「人家已经不小了。我今年就十四岁了。」
「是,是……大女孩也不要管这么多,好好回去学画,春研墨,秋调琴,现在正是学画的好季节。」
「我正好画了一幅画送给你。」桑梓儿狡黠地笑着,从身后拿出一卷画来,石越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把双手背在身后。
他接过画来,展开细看,画的却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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