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 作者:掠水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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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作者:掠水惊鸿-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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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昭德进宫后,太平为了避嫌,在家闭门谢客已有数日,上官婉儿知道她的难处,淡淡一笑,就在桌案两边坐了随口道:“我记得,你的煎茶功夫还是大帝亲自教的。” 太平笑道:“是啊,那时候朝政有阿母和二哥哥打理,我就陪着爹爹在后宫煎茶,以为一辈子都是如此自在。” 她向身边女官吩咐:“去把花奴叫来。”上官婉儿一怔道:“要他来么?”太平淡笑道:“让他开开眼界,免得再往人家刀口上撞。”

她们说话间茶汤已再次腾起波浪,太平随手拈了盐姜等物投入汤中,叹道:“又让我煎老了——小时候最喜看这些水泡像珍珠一样此起彼伏,有一次我就这样看着,一直把茶都煮干了,三郎还笑我傻。如今再看,为何一点趣味也无?”

那个名字被太平无意间提前,却如一道闪电劈入上官婉儿魂魄深处,直打得她身子一颤,心中剧痛。她抬眼去看太平的神色,见太平只是认真盯着那沸腾如雪的茶汤出神,神情中略带稚气,便也敷衍笑道:“我小时最喜吃石蜜饼,总是在香囊里藏一块儿,时不时拿手摸去,知道它还在,就觉得安稳踏实,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傻笑。”她从盘中拿出一块石蜜饼,掰了一个小角儿放入口中,漫然道:“现在也同嚼蜡差不多,年岁日增,心动之物日少。”太平笑道:“所以长命百岁未必是好事。”

这时薛崇简进了屋子,见到上官婉儿一怔,道:“阿姨来了?”上官婉儿笑道:“花郎身子可好些了?”太平公主笑道:“他被我拘着念书,镇日死样活气的。”上官婉儿道:“我要说了今日由来,花郎该骂我了。至尊发愿要在浴佛节之日舍一千份《金刚经》,我替公主和花郎各求了一百份。”太平笑道:“正好让他抄抄经静心。” 薛崇简吐了吐舌头,低声嘟囔道:“到浴佛节也不过一月,一部金刚经五千多字呢,一百份如何抄得完……”太平在他额上一点笑道:“你要是敢投机取巧找人代笔,就等着挨你阿婆的板子吧!”

上官婉儿一笑,向随来的宫女韦团儿道:“团儿,把经册送给公主过目。” 韦团儿上前跪下,将一只檀木匣子轻放在案上,太平仔细打量韦团儿一眼,淡笑道:“好靓丽的人儿,今年多大了?”韦团儿垂首道:“禀公主,奴婢二十四岁了。”太平拉起她垂下的手,只觉入手香滑白腻,笑道:“这素馨香药还是我亲自配的方子,里头掺了龙涎,香气数日不散。也只送给陛下和几家王府,不知你这香药是谁赐的?宅家,魏王,还是梁王?”

韦团儿面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去看上官婉儿,上官婉儿笑道:“公主问你,你如实说就是,难不成公主还能小气地再讨要回去?”韦团儿在皇帝身边算是得宠的人儿,往日也常和上官婉儿等人一处调笑,并不特别畏惧太平公主,但不知为何,自己被她牵着一只手,总是心中忐忑,也不敢无礼抽回。想要诹个谎是皇帝赐下,又怕被上官婉儿拆穿,只得讷讷道:“一日魏王进宫,见奴婢站在门口,随手赏了一盒给奴婢。”

太平点头笑道“承嗣哥哥体贴入微,怕皴着你柔荑小手,你也有国士之节,知道涓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为这一盒香药,就甘愿为他陷害主母。”韦团儿身子剧烈一震,下意识就要将自己的手夺回,却不料太平手上骤然加力,她身子向后微微一仰,手却还在太平手中,吓得失声道:“公主……公主冤枉!奴婢不知公主所谓何事!”

太平冷冷一笑,目光从韦团儿脸上慢慢又看回她那只手,韦团儿给她看得毛骨悚然,颤声道:“公主若是不信,可以请魏王来!”太平冷笑道:“我只当你是个伶俐人儿,却也说这样的痴话,魏王来了,会为你这贱人开脱么?”韦团儿吓得泪水夺眶而出,哭道:“公主莫要冤枉了奴婢,抄检东宫皆是宅家亲下旨意,奴婢又如何得知?”太平公主笑道:“冤枉不冤枉,试试就知道——你道天下只有来俊臣一人懂得刑求么?”她面色一沉,低喝道:“来人,上火盆!”

韦团儿急向上官婉儿哭道:“赞德救我!”上官婉儿正持了茶铫,将煎好的茶汤依次为太平公主与薛崇简筛入杯中,神色不变道:“公主是君,我是臣,公主是主,我是奴。公主要处置你,我只有惶恐待罪的份儿,焉能有置喙之处?”

韦团儿此时才知,上官婉儿今日带她到太平公主府,竟是诱她入彀,又恨又怕,愤然道:“我是赞德从宫里带出来的,出了事赞德如何向宅家交代!”上官婉儿淡笑道:“自然是公主让我如何交代,我就如何交代。”

这时几个身着皂色衣裳的内侍提着一个火盆进来,将门闭上,屋中本就煦暖,被火气一蒸立时便显出燥热来。几个内侍上前将韦团儿拖开,将她右手紧紧按在地上,便有一人用铁钳子夹出火盆中一个烧得炽热的铜狮子,向韦团儿走去。

韦团儿吓得魂飞魄散,疯了似地挣扎哭号,薛崇简皱眉道:“阿母,这是……” 太平轻笑着道:“她自恃青春美貌,却不知红颜变枯骨,也只是瞬息之间。你不是想替凤奴报仇么,看好了。”那内侍对韦团儿的哭求无动于衷,将一个散发着腾腾热浪的铜狮子骤然按在她那只莹白的手上。伴随着韦团儿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股焦臭的气味登时蹿入诸人鼻中。

薛崇简从未见过母亲用这等狠辣手段,虽然深恨韦团儿,可是面对这等场景,仍是禁不住心中乱跳,转过脸去不愿再看。

韦团儿支撑不住,痉挛几下便晕厥过去,那些内侍立刻将一桶冷水迎头泼下,韦团儿苏醒过来,望着自已焦黑的右手,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已无力挣扎。太平笑道:“你是聪明孩子,今日你不说,我自然要杀你。你说了,牵出上头更大的人物来,才能将你遮蔽住。”韦团儿身子缩成一团,抽搐一阵,微微开口道:“那……请公主起誓……保我性命……否则,我……有死而已……公主,也将魏王拿来……烙上一烙……”

太平倒也钦佩她到了此等境地,还能稳住阵脚胁迫自己,怪不得武承嗣肯用她。太平笑着拿起一只瓷盅在地上掷碎,道:“我李令月对天起誓,我若害你性命,有如此杯,皇天后土,伏惟照鉴。”上官婉儿扫她一眼,却不曾吭声。

韦团儿喘息道:“奴婢……多谢公主,是魏王,将几个木人,交给奴婢,要奴婢埋在东宫……他说……事成后就收奴婢……做侧妃……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太平微微笑道:“你可知魏王是宅家什么人?宅家待魏王如亲子,你攀出他来,还指望我能救你么?”韦团儿一时也迷茫,喃喃道:“请公主……明示……”太平笑道:“你仔细想想,要害皇嗣的,究竟是什么人?”韦团儿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公主救我……”她忽然明白了太平的意思,惊醒道:“是来俊臣!”

太平赞赏地点点头,向上官婉儿笑道:“不枉了你们都重用她。”她又向韦团儿笑道:“来俊臣为何要害皇嗣?”韦团儿虽在极度痛苦之中,但她在皇帝身边侍奉得久了,也有几分聪慧,急切中只想救命,便喊道:“来俊臣要谋反!他要先害皇嗣,再害公主与魏王梁王,剪除了宅家心腹臂膀,好谋害宅家!”

太平满意地点头笑道:“响鼓不用重锤,你这副玲珑心肝,我真该早栽培你。”她向内侍吩咐:“叫她画押。”旁边笔录的一个内侍上前,将两张白绢在韦团儿面前,韦团儿半晕厥中抬眼,只见那两张绢分别是两份口供,一份直指武承嗣,一份直指来俊臣,不禁迷惑地望向太平。太平笑道:“你只管画押就是,有了这东西,我才能让魏王也保你不是?”韦团儿到此也无法可想,只得照太平的意思,颤抖着左手在两份口供上都写下名字。

太平一抬手道:“带她下去吧。”几个内侍立刻拖起半死不活的韦团儿,薛崇简一直记得李成器最耿耿于怀之事,忙问:“你可知皇嗣妃被弄到哪里去了?”韦团儿虚弱地摇头:“宅家绞杀她们后,就让人拖下去掩埋,我也不知,埋在何处……”薛崇简心中一阵酸痛,怅怅然低下头。

内侍们见他无话,便提起火盆,踩着悄无声息的步子退下。宫女连忙点起香薰,门窗打开,帘外风迟日媚,莺蝶蹁跹;帘内烟袅茶香,佳人静好。与任何一个春日宁静的午后,都无区别。

太平接过宫女捧上的那两张白绢细细看了一回,将指认武承嗣那张拈出来,笑道:“婉儿,烦你再跑一趟,将这东西送到梁王府。”上官婉儿骤然抬头,静静审视着太平道:“今日带韦团儿出来,我在宅家那里已经担着罪责了。”太平微笑道:“我又何尝不是担着罪责?这个劫打活了,我们才有生路。”

上官婉儿道:“你要梁王做什么?”太平干脆利落道:“前有安金藏,后有李昭德,杀来俊臣已成水到渠成之势。只是来俊臣经营数年,又依附魏王梁王,我一个人办不来,要他们一起上奏宅家。”上官婉儿道:“你也知道来俊臣依附魏王梁王!”太平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母亲用来俊臣震慑人心,也终究会杀他挽回人心。魏王梁王此时不出手,待来俊臣被别人推到,就会牵连他们。何况——” 她目光中竟滑过一丝温柔歉意,道:“你的话,三思哥哥定然听的。”

上官婉儿头上步摇微微一颤,胸口起伏,却是目视一旁不语。太平叹了口气,起身挪坐到上官婉儿身旁,握住她的手垂首道:“我知道让你办这事有些艰难,但我得救我哥哥,救我儿子,我不能把他们置于虎狼口边——婉儿,我此生只有你一个朋友。”

上官婉儿微微闭目,从太平手上拿过那张白绢,淡笑道:“至多不过一死,有你这句话,便是哄我,我也认了。”太平轻轻抚过上官婉儿如诗如玉的清瘦面颊,道:“你知道我不是哄你。”

上官婉儿离去后,太平向薛崇简笑道:“娘答应过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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