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 作者:掠水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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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古意 作者:掠水惊鸿-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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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器和刘后都有些懵懂,李旦执起儿子的手道:“凤奴,我们家从来不缺会读书的太子,你的大伯,二伯,书都读得很好。”

刘后听到这两个人,脸色瞬间白了,颤声道:“你什么意思?”李旦只低低道:“大哥喜欢读礼记,二哥喜欢读汉书,他们不但读了,也读懂了,照着书中所说去做太子。”李成器的手心渐渐渗出汗水来,父亲原本绝口不提那两位伯父。

李旦仰头望着幽蓝的天空,轻轻道:“三星在户,这几日,每晚对着三星,爹和你娘都在思念你。”李成器平生头一次听到温婉淡泊的父亲说出如此动情的话,鼻子一酸,唤道:“爹爹!”伏在李旦怀中哭了出来,李旦轻轻抚着他的肩膀道:“不要哭,离了这里就不要再哭了。听爹爹说,你可以喜欢一些别的东西,好比学学点香,学学画画,学学写诗,学学吹笛子弹琴。”他微笑起来:“学学你爹爹。”

他对刘后道:“你把那支紫玉笛拿来给凤奴。”刘后转身回屋,过不多时,捧着一支通透如烟水的笛子出来,李旦笑着接过道:“这是太宗皇帝亲征高丽时所得,先帝将它赐给我,说是可以辟邪消灾,东宫那里荒凉了些,你拿去悬在床头。还可以跟太后请旨,说你想学吹笛,让她派先生教你。”李成器哽咽点头:“儿子记得了。”

李成器待了不到一顿饭功夫,便有内侍来催促,望着儿子一步一回头的出去,刘后终于按捺不住,将额头抵在屏风上低声抽泣道:“天下哪有个父亲,教自己的儿子玩物丧志?”李旦摇头道:“凤奴有没有志气,对我来说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想他平安。”他望着星空一笑:“谁能想到,大唐的皇帝,这一世所求,就是他的儿女都能平安活着。”

“郎君,该起身了。”宫女从外揭起绣幄,轻轻拉开颇黎屏风,见到床上两个孩子睡态,忍不住掩口轻笑。

薛崇简腿上自己的被子拥成了一团,上身却不知怎得塞到了李成器被中,身下被褥也给搓地凌乱。他大概是睡不惯瓷枕,枕头早被推到了一旁,枕着李成器的肩膀,叉手叉脚睡得正香。他睡觉时只着肚兜,小屁股露在被外,那宫女伺候李成器惯了,从未见床上有这般狼藉的景象,不由骇笑,伸手一摸,薛崇简露在外面的屁股凉冰冰的,忙给他把被子掩了掩。

床上四处散乱着薛崇简的玩具,东一只木鸭,西一只藤球,脚头扔了好几只磨合罗,一只羯鼓。在这一大堆异彩纷呈的物事包围中,太子李成器倒是端端正正平躺着,连发髻都不曾散乱。

昨晚一场大雪,薛崇简非要和李成器玩雪,薛绍便许他在东宫住下。两人在院子里堆了几个大雪人儿,薛崇简和表哥玩了大半日一天,兴奋过头,回到屋中一时要吃炙羊肉,一时要玩蹴鞠,一时拉了众宫女陪他玩藏钩,一时又要和李成器比赛射粉团。

这射粉团之戏源自端阳,将粉团粽子放于金盘中,用小弓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李成器头一次玩这等游戏,那粉团又滑腻难射,他虽比薛崇简大些,十场里却难赢两场。薛崇简赢得多,自然吃得也多,糯米之物难以消化,晚上撑得睡不着,又缠着李成器给他讲故事,直闹到深夜,内侍催促了几次方上床,还直让李成器给他揉肚子。

李成器被宫女唤醒,脑中发晕,怔忡地望着屏风上的山水出神,那脉脉碧水似在流淌,而他正置身于一叶小舟中。那宫女又唤了几声,李成器才明白过来,他该起床上学了。虽是冬日里起床比往常更难受些,却到底是早起惯的了,他看看半横在自己被中的薛崇简,伸手轻轻钩了钩他的小指头,唤道:“花奴,我起床了。”

薛崇简咕哝一声:“阿母,我冷。”他一探手,抱住了李成器的手臂,顺势三拱两拱,整个身子都蹭到了李成器被中。李成器无奈一笑,手指上摇晃的幅度稍微大了些,柔声哄他道:“花奴,起床了,我们该上学了。”薛崇简这才微微张开一线眼睛,扭头看看屏风之外,因冬天天亮得晚,又赶上下雪天阴,暖阁的窗纸上还是一片冥暗。他光溜溜的小身子扭动几下,哼道:“天还是黑的,我要睡觉……外头冷……”一头扎进被中,把李成器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些。

李成器看花奴困成这般,也不忍心强拖他起来。何况他自己也困倦难耐,只觉整个身子竟有千斤重,沉在暖云一般的被褥中半分也动弹不得,内心也十分盼望能够再睡一刻。他朦胧中安慰自己,往常起床要温书吃点心,今日便做得快些,何况近日讲礼记,他是读过的,可以不必温习预习,省出的时间大约够一刻光景,便向那宫女道:“再过一刻来叫。”

两人赖了一刻后,薛崇简仍是死活不肯起床,李成器挣扎半晌,眼看着窗纸上透出微光,如同一块半通透的玉,也知无论如何再不能睡了,才鼓足了勇气从被中坐起来,又将薛崇简也拽了起来,命宫女进来服饰更衣。

李成器下床擦牙洗面,脑中才清醒过来,看薛崇简那里,依旧是双眼紧闭,任由宫女内侍给他穿衣穿鞋,宫女一把不拉住,就向后一仰躺回床上去了。不禁发急,催促道:“花奴,再不快点就真迟到了!”薛崇简压根就没听见,仍是半睡半醒由宫女摆布。

李成器也顾不得往常的仪态,拿起一块胡饼吃了两口,喝了一碗酪。那边宫女们有人给薛崇简梳头,有人拿着穑斖谥形梗Τ缂蛄窖鬯怆剩盏阶毂弑阋б豢凇U庑┕墙圆辉⒆樱芬淮渭秸獍憧砂尚⑼不恫灰眩胪姘胛沟模劭醋乓压送丈涎У氖焙颉@畛善髡婕绷耍峙卵Τ缂蛏涎倍嵌觯弥桨丝轲{饠藏在袖中,让内侍收拾了二人的文具,拉起薛崇简就向外走。

打开寝阁的门,一阵清寒扑面而来,昨夜的大雪到此时已小了许多,如珠粉玉屑般寂静无声地洒落。远远望去,自东宫向西望去,连绵不绝的重楼峨殿皆被一片洁白覆盖,乾元殿的飞檐向一只展翅欲翔的白鹤。天色昏暗,四下里的院落里皆点着灯供宫女们梳洗,黄|色的灯光从窗纸里透出来,温暖火光轻轻摇曳,隔着一片朦胧细碎的雪色望去,安静地如诗如画。

院子的中心是他们昨晚堆的大雪人,嘴巴是向宫女要的红辣椒,眼睛是用桂圆核填的,虽然小的出奇,又摆得太近,看去是一副呆头呆脑咧嘴傻笑的神情,似是这样忠诚地守候了他们一夜。

李成器深吸了口气,心下有些欢喜,向内侍吩咐:“这个不要铲,给我们留着。”他拉拉薛崇简笑道:“花奴,你看我们的雪人儿。”薛崇简睁开一线眼睛望望,又搂着李成器的手臂道,耷拉着脑袋嘟囔道:“雪人儿很困,花奴也很困。”李成器无奈,也不敢久留,只得又拖起他,踏着一地琼瑶向崇福殿走去。

地上本就湿滑,薛崇简又闭着眼睛,脚下刺溜一下坐倒在地,幸得李成器拉着,才没有摔得狼狈。他倒是睁开眼来,愣了一愣,忽然看到院里的水车上覆盖着厚厚白雪,垂着根根冰棱,“啊”地叫了一声,爬起来跑过去,折了两根冰棱下来,笑道:“表哥快看快看,这个是什么?”李成器笑道:“是冰柱,屋檐上都有的。”薛崇简笑道:“这是冰筷子,今天我要拿它吃饭。”李成器笑道:“你拿在手上,一会儿就化了。”薛崇简向身后的内侍道:“你给我捧着,让它不要化。”李成器笑道:“你别难为人了,这谁拿着都会化的。”薛崇简扭着身子道:“我不依,我还要拿它吃饭,你是太子,你肯定有办法让它别化的。”

李成器头一次听到花奴提起他的太子身份,他望着一滴滴水珠从那晶莹剔透的冰棱上坠落,有些无能为力的惆怅。他心想,花奴一定不知道,他虽然贵为太子,却也有许多事办不到留不住。光阴如同手上悄悄滑落的涓涓细流,许多美好的物事难以留恋,塞北春花,江南小雪,转瞬即逝,轻易消歇。

他用帕子替薛崇简擦擦冻得通红的小手,微笑道:“你若是喜欢,表哥磨一对水精筷子给你,就和这个一模一样,永不会化的,好不好?”薛崇简立刻欢呼道:“好啊,表哥不许撒赖!”他忽然又有了主意,蹲在地上伸开臂膀道:“表哥拉我走!”李成器只得跟那内侍一人拖他一只手,拖着他在雪地里滑行前进,薛崇简欢喜地不住惊叫。

一路上连玩带闹,两人来到崇福殿前,却不由呆住,殿廊下一溜跪着十几个少年。侍讲学士宋守节站在台阶上,负着手面色阴沉地望着姗姗来迟的太子与薛崇简。





8

8、七、碧树银台万种色(下) 。。。 
 
 
李成器原料到自己迟到会惹得老师不快,却没想到宋守节会将陪读的众少年统统罚跪,吓了一跳,忙拉着薛崇简跑上台阶,离得近了,便看清那些少年个个冻得面色青白,在寒冬的清晨不住瑟瑟发抖。这些孩子俱在家中养尊处优,身子娇嫩,哪里经受过这般天寒地冻地罚跪,见正主儿终于来了,都面露苦痛之色,有人支撑不住,跪坐下来,揉着膝头轻轻吸气。

李成器惭愧无地,赧颜垂手站立道:“先生,孤知错了。”宋守节面上波澜不动,也不嫌地上都是水,就地跪倒向李成器行礼,李成器忙扶起他道:“地上湿冷,先生快请进殿,他们并无过错,求先生也放他们进去吧。”

宋守节轻轻弹弹身上雪花,慢条斯理问道:“昨日讲的《礼记》,殿下可还记得?”李成器腾得红了脸,咬着下唇不敢吭声,宋守节又向薛崇简道:“你可也记得?”薛崇简仰着脸道:“记得什么?”李成器生怕宋守节又责罚薛崇简,忙硬着头皮背道:“男女未冠笄者,鸡初鸣,咸盥漱,栉徒,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昧爽而朝。”

宋守节微微点头道:“看来是臣失职,让殿下只知记问,却不解其意。”

李成器上学以来,从未受过老师如此严厉的批评,心中十分难受,垂首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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