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身粗糙,还有木刺,何燕常毫不在意,胡乱的舔了舔被刺破的手指,心想着,下一次去见骆钢,便不必再回来了,径自去教中便可。
等他练剑回去,被他救回那人早已醒来,见他推门,便坐起身来,似乎有些防备,只是却没有动作。
何燕常只模糊的看着他坐起了身,便说:“你好了?”
那人只是看着他,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怎得,只是不说话。
何燕常走得又渴又热,便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大口的喝罢了,才又说:“你怎麽一个人睡在野地里?若不是遇着我,只怕早就落入野兽腹中了。”
那人一直在紧紧的看着他,何燕常察觉得到他的目光,只是看不到罢了。
他喝罢了,便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嘴,才又走到那人面前,有些好笑的问道:“我救你一命,你连个谢字都没有麽?”
那人竟然颤抖起来,不自觉般的摸了摸脸,僵了一下,半晌才说:“多谢??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沙哑可怕,犹如老鸦一般,何燕常皱了一下眉,只觉得这竟然丝毫不似人声,便问他,“怎麽,是家中走了水麽?”
那人沉默许久,终於说道:“是,家中失火,被烟熏的久了,所以嗓子坏了,只是侥幸留了一条性命。”
何燕常轻叹一声,便说:“休要难过,哪里还挣不到一口饭吃?”
那人颤抖得厉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何燕常心里可怜他,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休要怕,我这里还有些银两,等你好了,都送与你。”
那人手下顿时用了些力气,将他狠狠的抓紧,却又急忙的放开,有些仓惶的问道,“只是,只是却不知恩公姓名?”
何燕常初时只觉得他有些好笑,可见他问起自家名姓,却顿了片刻,才说道:“我姓何,叫做何剑。”
说完又问他:“你呢?你却叫做什麽?”
那人彷佛失了力气一般,竟然松开了手,只是口中却没有丝毫声音。
何燕常见他这样,反倒有些好奇,问说,“怎麽?难道不好告诉我知道?”
那人双唇微微颤抖,许久才低声说道:“倒真是巧,在下与恩公同姓,也姓何,只是单名一个林字。”
一 下 A
“哦,”何燕常便笑道,“怪道了,难道当真有缘的不成?哪个灵字?”
何林紧紧的看着他,半晌之後,突然口气很冲的说道,“双木林!”
何燕常对他焦躁的口气不以为意,伸过手来探他额头,然後满意的吩咐道,“既然不烧了,便去把水烧上,再把院子里那两只兔子扒了皮,然後下锅煮了。”
何林僵了一下,半天才说:“我不会。”
何燕常失笑起来,把他推下床去,自己舒舒服服的睡倒下去,闭着眼说:“自己琢磨罢,反正我是吃饱了。”
何林站在床边,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照他的话做,只是看他到头便睡,终於还是忍不住说:“这床我睡过了,你也不嫌脏?”
何燕常啧了一声,头也不抬,张口便说:“那你给我洗?”
何林被他反问了这麽一句,倒好像噎住了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何燕常累得够呛,头沾着枕头,片刻便梦着了周公,哪里知道何林去做了什麽。
等到他从梦里闻到肉汤的香气,终於睁开眼时,倒恍惚了片刻,有那麽一霎那,他彷佛觉着阿谌就站在门外,随时都会拿剑敲着门,似笑非笑的说道:“何剑,快些起来,不然就一口都不给你吃了。”
何燕常坐起了身来,眼前模糊一片,不能分辨,心口处突然一阵绞痛,便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站在门边的人却不知他这里是什麽情形,见他明明坐起却又躺倒,犹豫了一下,便问说:“你还要吃麽?”
何燕常慢慢的喘了口气,这才掀被起身,走下床去,何林只是站在一旁看他,见他彷佛看得见一般,径自朝桌前走去坐下,便问他:“你的眼睛??,是怎麽了?”
何燕常模糊的看见他桌上似是摆着两副碗筷,便伸手去摸,口里答道:“就要瞎了。”
何林正要坐下,听他这样一说,便有些僵硬。见他在桌上慢慢的摸了过去,便索性去捉他的手,然後教他抓好筷子,又扶稳了碗,才犹豫着说道:“你这样能吃麽?”
何燕常笑了起来,说:“不能吃,难道饿死不成?”
何林有些恼羞成怒,说:“这汤正是滚烫,你若要撒泼了,休要怪我。”
何燕常见他喜怒全挂在脸面之上,便愈发的笑了起来,说:“我是看不清了,其实你还小罢?”
何林不搭理他了,把碗拉到自己面前,拿嘴吹着汤。
何燕常也不知是怎的,这人越是不说话,他就越想逗他两句,便说:“你不是说你不会麽?怎麽煮得这样香?”
何林似是不惯被人这样夸赞,极尴尬的说道,“不过是你肚子饿了。”
何燕常也觉得这碗烫得厉害,便想稍等片刻,何林看他一眼,似是挣扎了许久,终於下定了决心,说:“我来喂你?”
何燕常顿时哈哈大笑,何林有些怒了,说:“你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以为我没听见麽?”
何燕常虽然看不清他面容神情,却只觉着他像条小狗似的,虽然冲着人呲牙咧嘴的,却还是忍不住要使劲儿的摇尾巴。
何燕常此时心里已有些喜欢他了,觉得他年纪尚轻,只怕还不到二十,便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却怕他张口咬人,便逗弄他说:“你多大了?”
何林沉默片刻,才说:“二十五。”
何燕常笑了起来,似乎是不信他的答话。
何林哼了一声,何燕常便出其不意的捉住了他的手,何林似乎想要抽走,却被他紧紧的捉住。
何燕常用指腹蹭了蹭他手掌,见他掌上手茧厚重,心里竟然有些异样,只是这异样之感一闪而过,片刻便被他抛诸脑後。
他“哦”了一声,才说:“你也习武?”
何林的手有些热,被他抚弄,便止不住的轻颤,伸手攥住了他,似乎想要把他推开似的,只是推不动。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问,似乎更有些不快起来,自嘲的说道,“不过是打打内家拳,练练看宅棍罢了。”
何燕常见他如此少年心性,终於哈哈大笑,松开他的手,说:“原来还是位正道少侠,失敬失敬。”
何林见他口称少侠,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尊重,想来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哼”了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说:“但凡做贼心虚之人,才会把人称是正道少侠,难道你是邪道之人不成?”
何燕常大笑不止,他彷佛许久都不曾这样开心过了,笑得简直前仰後合,许久才镇定下来,咳嗽两声,同他说道:“我果真是邪道之人,只是说了出来,你休要怕。”
何林僵了一下,果然不动了,也不曾开口,只是屏住呼吸看他。
何燕常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才有些怜悯的说道,“你听过圣天教麽?我便是魔教教主,是个极大的邪道之人。”
何林有些颤抖,却没有拨开他的手,只说:“圣天教教主不是同人私奔了麽?你怎麽只身一个,还瞎了眼?”
何燕常见他说话直白,声音中带些憎恶,彷佛丝毫也不知婉转的一般,便笑了,故意说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难道你不曾听过这话麽?”
何林沉默了,何燕常拿着筷子小心的在空碗里捞了几捞,捞起来一筷子烂熟的兔肉,便要往自己嘴里送。
却被人半道里捉住了手。
何林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喂你。”
何燕常张开嘴,听他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才送了过来,便吞了下去,果然不烫了,也很鲜美,只是味道略嫌淡。
“柜子里有盐巴,怎麽不多放些?”他心里觉着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了起来。
何林顿了一下,却不答他,又替他他挟了一筷子烂熟的兔肉,送入他口中,才不耐烦的说道:“快些吃!你是上了年纪麽,所以这样罗嗦!”
何燕常把这口喷香细嫩的兔肉咽了下去,才心满意足的说道:“我救你一命,倒也不算亏了。”
何林将这一碗汤都喂他吃下,便又要去盛,何燕常说:“小鬼,把你碗里的给我,你自去盛了吃罢。”
何林瞥他一眼,说:“汤是我烧的,你管我怎麽吃?”
说完便去又盛了一碗热汤,仍旧细细的吹了喂与他吃。
何燕常想,这小子倒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便说:“小鬼,你家里还有什麽人?”何林僵了一下,嘶声说道:“没什麽人了。”
说完了,却又恼火起来,沉声说道:“你也不比我大许多,怎麽张口闭口叫我小鬼!”
何燕常哈哈大笑,说:“我都三十五了,足足大你十年,怎麽不能叫你小鬼?”
何林呵的笑了一声,彷佛不以为然的一般,却许久没说话,何燕常正觉着奇怪,便听他突然说道:“原来何教主才三十五。我看你鬓角都白了,还以为你年纪一把,却原来是我看错了。”
何燕常也有些惊讶,只是转念一想,却又觉着平常,怕是骆钢行针之时气血上行,将毒带了上去,便说:“怕是山中饮食清淡,所以盐吃得重了,哪里就老成那样了。”
何林深深看他许久,便说:“既然如此,何必披头散发,如野人一般?”
说着话,竟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後,伸手将他乱发用手指梳拢,然後拿布条胡乱的扎了起来。
何燕常笑了一下,心中微微有些异样,却不知因何而来,口中只说,“如此一来,倒是凉快多了。”
何林哼了一声,收起碗筷,突然紧紧的看着他,说道:“老家伙,你长得也不赖啊。”
何燕常微微颔首,故作正经的说道:“那是当然,有人肯与我私奔,自然不是看重我的权势。”
何林顿时色变,重重的踢了桌脚一下,然後嘲讽说道:“休要再拿此事来夸口,他若真心待你,怎麽留你一个在此瞎眼等死!”
一 下
何燕常不料他如此的喜怒无常,便皱起眉来,只是听到他低低的喘息之声,竟彷佛气极的一般,略想了想,便问他道:“你有心爱之人麽?”
何林怔了一下,似乎不解其意。
何燕常笑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便咽了下去,只问他道:“你年纪尚轻,怎麽提起情爱一事,却如此的刻薄?”
何林许久没有开口。
何燕常以为戳着了他的痛处,倒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