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照顾刘彻,言谈间听出要废了陈阿娇的意思,他突然有了个猜测,会不会是刘彻故意为之?
他不愿意相信,毕竟刘彻十分迷信,他万不会拿这个开自己玩笑,但是事情实在是蹊跷,东方朔有意查探真相,便私下里找了张汤。
他与张汤关系尚可,毕竟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张汤为人十分冷酷,恪守律法一丝不苟,但也十分听刘彻的差遣。他喜欢办大案子,也喜欢判人死刑。
他这次依旧做的大手大脚,只是东方朔细心,发现他没查卫子夫。
卫子夫作为一名人证,原本也该被审查,但是张汤却破例忽略了她,反而搜出不少证物,证明陈阿娇确实诅咒过刘彻。
东方朔坐在院中,独自倒了杯酒慢慢啜饮,他曾陪着张汤审陈阿娇,看着昔日高贵的女人沦为阶下囚,他的心里突然涌上一阵浓浓的悲怆。
陈阿娇在他临走前说了一句:“你莫要以为皇上真心宠爱你便能一生逍遥,总有一天,你也会是我这般下场,甚至,比我还不如。”
当时他说了什么,他说不会,他有信心令刘彻对他永不厌倦。当时周围许多人都听见了,对他的话并无多大反应。张汤依旧冷着一张脸,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他从来都知道,刘彻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是身处其中,才觉出那股令人胆寒的狠绝。捕为巫蛊者,皆枭首。只是一件巫蛊案,竟有三百多人受牵连,刘彻废了陈阿娇,将她永远囚禁在了长门宫。
之后朝中人员又来了一次洗牌,换上了自己的亲卫。
如今黄老之学已经很少有人提起,刘彻越来越喜欢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上,这时候,他想起了董仲舒。之前董仲舒便提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只是当时条件没达到,刘彻不愿意用,又尊重他的才能,便打发他去江都王封底做相国。后来刘非果然变得勤奋好学,那年来长安时还顺道把韩嫣领了回去。
董仲舒人在前年回了长安,在城南一户农家定居,每日著书立著,过得逍遥自在。
刘彻颁布诏令,广求天下文学儒士,来了好几个大儒,比如公孙弘之列,董仲舒并没来应召,因为他没有推荐的人。刘彻并未召他入朝为官,毕竟他那个个性如同茅坑里的臭石头一般,刘彻不喜欢自己找气受,就只封了闲官,用他时便找人去与他谈话,将他书写的东西搬回来一些。
在这种慢慢的改革中,刘彻虽未明言废除其他诸子百家,但儒家为首的地位却慢慢的形成了。
这些都不关东方朔的事,他也没权利干涉,事实上,他与刘彻还在冷战之中。因为东方朔曾为陈阿娇求情,却被刘彻呵斥。东方朔心里发寒,这才意识到,刘彻作为一个千古帝王的魄力与冷血。他不愿再委曲求全,一切唯刘彻是瞻,在这种情况下,他抒情与竹签之上,竟然超常发挥,着实写了几篇好词赋出来。而刘彻因为忙得很,病未好便开始忙活,更是没空搭理他。
元光六年冬天,军臣单于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中原战争。匈奴兵一路烧杀抢掠,长驱直入。匈奴骑兵的先头部队都攻到了上谷地区。刘彻迅速作出回应,这是他期待已久也准备了许久的战役,当下便调兵遣将,准备回击。他遣车骑将军卫青出上谷,骑将军公孙敖出代,轻车将军公孙贺出云中,骁骑将军李广出雁门,一切都安排的有条不紊,只是出现了些小意外。
卫青言说兵中缺少一名监军,举荐东方朔出任。
当时刘彻脸就黑了,看向东方朔的目光恶狠狠的。下了朝之后,更是把他叫过去狠批一顿,东方朔觉得冤枉,他并非为了赌气或是故意惹刘彻不痛快,他是真的渴望见证这场战争,真的渴望征战一回。他已经三十多岁,按照他所知晓的历史,他已经活了一多半,若是一直屈居在长安,听着文武百官的禀告,而不是自己去看,那他来这一趟,还有何意义?
刘彻道:“朕御驾亲征之时,自然让你总参军机,但现在你给朕老实呆在长安,别妄想去疆场。”
东方朔开始耍嘴皮子,将自己说的十分重要,就跟没他就不能打胜仗似的。
刘彻听到最后,突然说了句:“东方朔,你在担心什么?”
东方朔愣住,有些不理解这句话,刘彻盯着他的眼睛,目光是帝王独有的深邃,他沉声道:“东方朔,朕并不需要你出生入死征战沙场,你只需站在朕的身旁,与朕并肩而立,见证大汉朝如何在朕的手中威震四方便可。”
东方朔也直直盯着刘彻,认真道:“皇上,人各有志,东方朔纵然爱慕你,也绝不能为了你放弃自己的理想。”
俩人互瞪许久,刘彻道:“呵,果真是东方朔,就是与常人不同。罢了,朕等着你凯旋。”说罢垂下眼睫,挡住不舍。作为一个帝王,他无疑是成功的,作为一个情人,他亦是合格的。
东方朔伸手抱住刘彻,道:“一直以来,彻儿想做什么,我都未反对过。如今,你能理解我,我十分感激。”
刘彻身子僵硬了一会儿,终还是回抱住东方朔,低声在他耳边道:“平安归来。”
“嗯。”
长安城北,渭水之滨。
卫青公孙贺等人率众多兵马,云集河的南岸。河边高台之上,为刘彻命人新建的点将台,也是壮行之台。此刻,汉武帝已端坐台上,两侧数十面战旗,武士成群。身后,有一面巨大的战鼓,卫青公孙敖等众将立于台下,东方朔也身着铠甲,抬头直视着刘彻。
三通战鼓,军号齐鸣。
鼓点一落,万籁俱寂。
刘彻高叫道:“众将军!”
“在!”
刘彻朗声说道:“自我大汉立国以来,匈奴单于屡屡犯我边境,扰我边民。朕前曾发兵三十万,讨伐匈奴,不料朕用人不当,为其所乘。今日朕再发大军,重整旗鼓,定要打败匈奴,为我高祖复仇,为我大汉扬威!”
众将士齐声吼道:“打败匈奴,为高祖复仇,为大汉扬威!”
东方朔也放开嗓子嘶吼,忽然觉得身体迸发出一股力量,站在人群里,四周都是年轻而勇猛的将士,他仿佛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岁,恨不能立刻奔赴战场,厮杀一番。
刘彻命杨得意呈上一柄宝剑,叫公孙贺出列:“兵不在多而在勇;将不在多而在谋。朕有宝剑一把在此,特赐予你,命你统领各路。若有违令者,先斩后奏,决不姑息!”
“臣等听令!”
武帝接着道:“此役至关重要,只准取胜,不许言败。若再不能打败匈奴,全不要回来!待朕御驾亲征时,再定功过!”
众将士怒吼:“我等效死疆场,定保圣上无忧!”
“东方朔!”
“臣在!”
“朕命你为中大夫,协助卫青,参赞军务。”刘彻眼眸深邃,直直的盯着他,“望你履行承诺,制定良策,大败匈奴!”
东方朔咬牙吼道:“臣,得令!”
“好,朕要亲自击鼓,为众位将军送行!”说完,他起身拿过鼓槌,猛敲战鼓。
东方朔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热,看着高台上一身黑色龙袍的刘彻,心里升腾起不舍。在这一刻,家国天下,个人情感奇妙的融合在一起,他要奔赴战场,保家卫国,原本浅显的只为见证,变成如今的参与。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刘彻。
马蹄飞扬,战旗猎猎,大军开始出发。东方朔最后回头望了望刘彻,那人负手而立,君临天下。
龙城之战胜,赏罚自分明
这次打仗并未带霍去病,纵使这小子躺在地上打滚也不成,毕竟他还小,虽有一身武力却也比不得成年人。匈奴人身体素质极为强悍,东方朔不愿冒这个险。
卫青也觉得不保险,便站在东方朔这一边,不带他去,并且警告他不得偷偷跟去。
霍去病咬牙切齿的,憋着气好几天没理他俩。
东方朔骑在马上,背后是长长的队伍。卫青在他右边,一身铠甲衬得他十分英俊,如战神一般。
东方朔略回忆一番,对卫青道:“兄弟,此次我便不随你出上谷,改而去李广将军队伍。”
卫青有些讶异,问道:“这是为何?”
东方朔略侧头,驱马与卫青走进些,叹口气,道:“我也不知该不该与你全盘托出,你也知我熟悉前后事,所作所为必有道理。你且放心攻敌,自会大败匈奴,其他三人却不行。我必须得提点一番。”
卫青理解的点头,可面有犹疑:“皇上令你协助我,你若擅自去了李将军军中,会不会被怪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打了胜仗,将功抵过便可。”东方朔倒是一脸轻松。
卫青没再反对,点头道:“大哥一路小心。”
东方朔摆摆手,骑马奔向李广那里。
四路人马并未分开太久,东方朔快马加鞭,盏茶功夫便追上了。
李广亦是一身戎装,年纪虽有些大但体格健壮,见东方朔骑马而来,诧异道:“东方朔,你不是随卫青出上谷,怎地来了我这里?”
东方朔笑道:“雁门艰险,李将军责任重大。将军百战百胜,令匈奴闻之而惧,但为保万无一失,东方朔来助将军一臂之力。”
李广略皱眉,似乎不大满意,沉声道:“可圣上命你协助卫青,你贸贸然来我这里,不怕圣上责罚么?”
“若是能败匈奴,纵使被责罚,东方朔亦是甘愿。”
李广有着武将的一般性格,经常打胜仗,便颇有些自大,爱做些刚愎自用的事情。东方朔一番话虽说是为了协助自己,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不信任自己。李广鲜少在朝,偶听得人说这东方朔与皇上颇有些暧昧,难不成是皇上派来的?李广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但因为东方朔姿态放得很低,纵使心里有气也发做不出来,只是轻哼了一声,往前快走几步,与东方朔不在一列。东方朔心里骂娘,要不是为了减少兵马损失,你当老子愿意来你这里受气?!
茫茫沙漠,宛如浩瀚黄海一般,风自天边而来,转瞬便行至眼前,卷起一片尘土,遮天蔽日。
丘陵起伏的沙漠,一眼望去,除了半绿半紫的荆棘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将士们略有劳累,但却神采奕奕,握着武器的手稳如磐石,步伐整齐划一,东方朔不由佩服,骑马十来天,他十分疲惫,嘴也裂开几道口子,说话时候挺疼。可是他却不后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