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戒备。
其实沈贺现在完成学业正式接管公司反而没有从前那么忙了,权利大了行事愈发方便,多年的积累到了如今也已经营出尚可的荫庇,凡事走上正轨之后必须经由他手决策的事务也不那么令人头疼了。
沈涵走的和他当年的路子差不多,学校也是Z大只不过专业不同但总归也都是经济管理类,想来再过几年就会进入公司来做他的左右手,国内的家族企业几乎都是这种运作模式,董事会和高层管理者基本由具有血缘关系的人担任。其实趁着改革开放的黄金时代至今已奋斗数十年的淘金者们在是否将衣钵传给下一代的问题上并非异口同声,在沈贺知道的不少商场上的伙伴或者对手中,不少人倾向于聘请职业经理人来对集团公司进行管理,而由子女们掌有绝对控股权,这符合当前的国内情况,但却并不符合沈贺的情况。
“大哥。”沈涵没让丰敏曲叫他,自己拿着文件夹就进来了。
沈贺抬起头,微微将身体前倾,“怎么了?”
沈涵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梨涡,年龄本来就不大这么一看就显得更小,像个高中生似的,人一看就忍不住也想露出笑来。沈涵脸上最常见的表情也是笑,弧度每次都精准无比完美无缺。“大哥,”沈涵扬扬手里的文件夹,“这是我看中的一个项目,你给把把关。”
沈贺拿过来翻了翻,以沈涵的年龄来说把策划案做成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他低着头神情看起来异常专注,沈涵的脑子相当不错,有天赋,再加上肯下功夫,没个不出息的。沈贺突然想到一句话,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只不过还缺些经验磨练出来的眼光,这不是坏事,对他而言。沈贺把文件夹平铺在桌面上,用食指点了点,“不错,比上次的好。”
沈涵似乎挺高兴,“那,哥,”他露出有点腼腆的笑,“我自己做这个行么?我想独立操作一次。”
沈贺没急着点头,他翻着文件的其中一页,半晌没说话。
都说富不过三代,沈家的历史却一直未曾没落过,战乱的时候躲到国外,发展的时候就回国内,简而言之趋利避害是沈家人遵守的第一原则。沈成辉是个成功的商人,他的父亲教导了他,他也同样教导了自己的两个孩子,方法很重要,血缘也很重要。
沈涵身上流着的血有一半是和他一样的,他了解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就算对方的微笑像永不落下的朝阳一样。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你还在上学,应该以学业为重。我念书的时候也只是假期才在公司实习,你要耐下性子打好基础。”沈贺向后靠在椅背上,“这个项目给我给别人做,你可以跟着学习,这样两件事都不耽误。”
“哥说的对。”沈涵想都不想就说,笑容里带一点受教的谦逊,“也是,我这学期的课不少,万一耽误了事责任就大了。”
沈贺点点头,不用他在多说,沈涵已经带上了办公室的门走了,他真的懂进退。二十岁的年轻人有几个能做到这样胜不骄败不馁?
夏日终于过去,冬天尚跋涉在来临的路途上,在第一波寒流到来之前这座南方城市还有很长的秋天要度过,充沛而含蓄的日光如期而至,看起来此时此刻最适合做的就是全家出游,在某处风景醉人的郊外坐下来吃一顿欢声笑语的野餐。
往年梁平安会带着梁君文去S市临边的风景区玩玩,今年却没了这个条件,他两个月换了三分工作,都是打零工,每份零工做的时间也都长不了,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让他没法继续做下去,干的日子不够老板就克扣工资,便很难保证稳定的收入,他知道是有人在向他施压,虽然不露面但却以一种比语言更有力的行动来时刻地提醒着他。
梁平安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动了动嘴角调整好轻松的面部表情,拿出钥匙开门,稀里哗啦过后屋子里却没有响起他熟悉的声音。赵小雨和梁君文还没回来。他扭头看了一眼钟表,不早了,往常也该回来了。他梁平安拿出电话给赵小雨拨了过去,电话通了但没人接,可能在车上没听见吧?梁平安这么想着收起了手机,到厨房洗手准备做饭。
这一阵子过的很拮据,他一边切菜一边提醒自己明天要给梁君文买鸡翅吃,他把窗户推开一点,让厨房里的油烟味散的更快些,青红椒在锅里翻滚着,梁平安分神往楼下瞄,可直到冒着热气的两菜一汤都上了桌人他还是没看到那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天色都黑透了,菜也凉了下来,本来清清爽爽的黄瓜片无精打采地粘着油像被剩下来似的。梁平安有些着急了,连拨了好几次赵小雨的电话,通是通了就是没人接,坐车?逛市场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等到快八点了,门口终于响起了开门的动静,梁平安几步迎过去,语气有点急了,“小雨,你们去哪了?”话说完他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往日总爱大呼小叫的梁君文竟然神色惴惴不安地打量着他的妈妈,老实得就像一只畏畏缩缩的小耗子。
赵小雨低着头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似的,鞋都没脱,一屁股坐在门廊上,用手捂住了脸。
梁平安心里突地一跳,一瞬间感到手脚都麻了,他咽了口唾沫,蹲下来想用胳膊试探地圈住赵小雨,弓着后背的女人却敏锐地发觉了他的靠近,像一只炸了毛的猫猛地回身推开了他。梁平安重心不稳朝后踉跄半步坐在地板上,他一抬头,看见了赵小雨惨白的脸色。
“怎么了?”梁平安听到自己的嗓音好像有些发抖。
赵小雨眼眶通红,不知是哭过了还是什么原因,她死死咬住嘴唇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伤心、绝望和委屈。她突然伸手在包里摸索着什么,女人的发丝有些凌乱,贴在面颊上显出一种错乱的疯狂,梁平安想上前去把那汗湿的头发拨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僵硬,好像面前正有一把上了膛的枪,随时准备宣判他的死刑。
哗啦一声,一沓照片从赵小雨的包里被甩出来,许多场景从梁平安眼前闪过,它们散落在地上,他捡起来一张,看到一张清晰的高像素相片,上边有两个主角,一个是梁平安他自己,另一个是个男人,侧脸看不出真切的五官但也足够漂亮根本不用猜那是谁。他低下头又捡起一张照片,人物没变,只是姿态更具有冲击力,这是一张正在接吻的照片。
其实并没有的事但角度选的好天色又黑,看上去就是两个男人在黑暗的医院前亲吻。就算这张不够,还有许多其他的照片来增加说服力,各个场景都有,室内的室外的,沈贺眼睛里的动情和他神色间的许多端倪被抓拍和调整得非常微妙。梁平安没想到沈贺会做到这一步,竟然请了人来专门跟拍他们,他蹲下来快速地把散乱的照片一张张捡起来,没让张着一双大眼睛的梁君文看到。梁平安的脑子里好像有口钟在嗡嗡作响,要把他心口里的血给震出来。
梁平安把照片拿在一只手里,转身先牵起来梁君文的小手,勉强露出安慰的笑容来,“文文,你去客厅看一会儿动画片吧,爸爸和妈妈有话说。”
梁君文还是小孩子,刚刚被赵小雨的情绪影响到的不安立刻被电视里节奏欢快人物鲜艳的节目给抓住了注意力,不大一会儿就咧着嘴咯咯笑开了。
梁平安转身推开卧室的们,示意赵小雨过来,小心地锁上门才问她:“这些是谁给你的?”
赵小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隐约带上愤怒,“你问我?”
梁平安心里凉了下来,这些照片加上沈贺的口才,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之前沈贺为了救他受伤,后来又因为工作的事来探望他,是什么样的同学能做到这一步?梁平安知道这时他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
赵小雨见他沉默下来,态度不明,心里剩下的最后一点希望也失去了热量,她抖着手,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那封皮如此熟悉,十年前卖两块钱一个条纹本,现在早就不再生产了。
赵小雨把本子翻到中间,嗓音颤抖地念道:“20XX年5月3日,400元,图图的生活费。”她又翻到夹着张相片的一页,她指着那一页,强忍住嗓子眼的涩意,说出一句话来,“你告诉我,这里边记的都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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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平安沉默着;他大可以解释说刚才那些照片都是假的;但那无疑是狡辩;他知道赵小雨想问的是什么;他和沈贺……他和沈贺的故事当然都是真的。这小小的账本里记录的事情、零星半语的回忆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且还都记在他的脑海里,没被彻底遗忘。他的视线落在本子中央的照片上;它曾经代表了一段甜蜜时光;现在如数化为利箭向他射来。
两个小时前。
“赵小姐,你好。”容貌体型气质都是上佳的男人礼貌地和赵小雨打了招呼,替她拉开椅子,雅致的白金袖扣无言地昭示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赵小雨略微有些紧张;还有些茫然;她一下班就被前阵子帮过她的大客户约出来,见了面才发现竟然是她丈夫的同学。这难免让她有些不太自然。梁君文自顾自地玩着幼儿园发的小手工,他的兴趣已经从沈贺身上转移开了。
事业有成又充满魅力的英俊男人神秘的邀约总会让女人有一点紧张和忐忑,赵小雨拢了拢头发,找回工作时的状态。对方却丝毫没有询问业务的意思,简单的几句对话之后,赵小雨就意识到了,对方根本不需要什么财务咨询,因为他的金融知识比她要熟练不知多少倍。
“沈先生,”赵小雨吃了一口菜,顺手擦了擦梁君文嘴边沾到的食物,“上次在超市还要谢谢您。”
沈贺停下刀叉,目光落在女人的指尖上,那上边还有一点从她的儿子脸上抹下来的脏东西,女人的动作很轻快也很自然,她抽出一张纸巾把手指擦干净,抬头询问地看着他。沈贺收回视线,“赵小姐,其实,我今天是想和你谈一谈私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打上潘多拉标签的纸袋摆在桌面上,“你看一看。”他把纸袋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