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缓过来了。
将人扶在身上灌药,吐了,擦净后接着灌,好不容易,才终于吞了下去。
看对方沉沉睡了,累得支了额,在一旁歇歇。
不曾想未到片刻的功夫,就又听见了低低噎噎的声音。
抬头看去,便见那人已经满脸都是泪,哆嗦着将自己蜷成了一团。
口中喃喃念叨。
“妈妈……妈妈……”
是北方有些地方……对母亲的称呼……
走过去摸摸人,立即贴了过来,皮肤热得滚烫。
轻叹了一声。
褪了自己的外衫中衣,掀了被子躺进去。
立刻得了对方迅速攀上来,牢牢扒着不放。
边蹭边哭,不一会会儿功夫,自己的里衣也都湿了。
此时唤的人,已是变成了发音奇怪的“爸爸。”
摸了摸他的头,给他擦了泪。
看这俊秀灵毓的样貌……年纪也不大……还似个孩子……
再次给他擦去了泪,片刻后竟又哭的满脸都是水。
一个男孩子,还能有这么多水……
而且还,如同小狗一般,扒在自己身上来回的蹭。
衣服又皱又湿,已是,要不得了。
伤口也渗了血。
有些,哭笑不得。
揽了人抱紧箍住四肢防他乱动,将被他踢走的被子掖好。
打了个哈欠。
这家伙……可真能折腾……
师父让何叔将那女孩葬了,又叫了我去,看看那人身上带的东西。
除了些小配件外,还有些彰明了身份的玉佩纹章。
像是,哪国王族或世家的标记,一时记不清楚。
刚要仔细想想在哪本书上见过,师父便已将其收了起来,只将其他几样交给了我。
嘱了人醒后,将东西给他,看看他都说些什么。
应了声,便回去接着守人,继续费力的灌药。
等自己诊了脉,发现已大好,便去厨房找何大娘做了些热粥。
长时间未能进食,怕肠胃一时受不住,还是先吃些软糯的东西好。
再回来时,人已经醒了。
睁着一双灵动而秀气的大眼睛,忽闪着睫毛四处乱看。
抿了笑,端着东西过去。
不防他突然回头,怔了。
似是,也吓了他一跳。
扯疼了头发,又摔了回去。
忍不住笑了起来,惹得他呆呆的瞪着。
真是……可爱。
想揉揉他的头顶啊……
脸颊上因病瘦得没肉……否则抓起来手感一定不错……
不知怎地,突然他又没动静了。
怕是……想起前事了……
叹了声,将东西交给他,又劝了。
人捧着东西,又呆了。
要去看。
这事阻不住,应了。
他手臂打着颤,衣服总也穿不上,便上去帮了忙。
腿上恐是染了寒,一直在抖,可却非要迈步过去,心中不忍,只能连扶带掺的帮他。
不想见了墓,他一下就推开了我,几步过去摔跪在了地上。
又开始哭。
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的,师父都说当时但凡晚了一步过去,人就救不回来了。
应是心性坚韧果敢之人。
却,几次都让我看见了他哭。
刚才摔的那一下,恐也是疼的,却不见他神情中有何表现。
心里痛的,已经顾不得身体了么?
过去在他身边坐了,看他刻了字后,揽了他的肩。
他抓了我的袖子衣襟,埋在我胸口,呜呜咽咽的,声音细微。
拍了拍后背,给他顺着气。
从今开始都忘了吧,所有痛苦的都忘了吧。
人啊,不管多苦,总要好好活着才是。
拜了师父,奉了茶,未言其他,只说了名字,又言及前事恩怨尽舍,不再去想了。
各国王室贵族中,未有姓李的……
是……自己新起的名字?
师父看样子很是高兴,让他好好休息,过两天来上课。
师弟啊……
以前被师父捡回来后,便一直是自己一人,习文练武,抚琴弄画,都是一个人。
此刻,身边竟多了一个。
师弟么……
李榕。
榕儿。
忍不住笑了笑,伸了手。
对方眨眨眼,吸了口气,回握了,也笑起来。
早日叫他起床。
见他手忙脚乱的折腾头发。
手法,堪得粗鲁。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不懂收拾。
好几丝长发都被扯了下来。
还打算用布条胡乱缠了?
前几日病着无妨,今日叫师父看见了,可怎好?
过去给他梳了头。
头发又软又滑,确实不好弄。
好不容易挽住,用簪子固定,他却开始甩起头嘻嘻笑。
掉了怎么办?还让我再弄一遍?
催了一声,才乖乖的去叠被子。
所幸,这个似乎不用教。
去厨房打了热水,给他兑好让他洗漱。
让做什么做什么,不懂的还会拉拉我衣角,虚心问了。
虽有好些事都不会,倒也,不会给人添麻烦。
学的都很认真。
是个好孩子。
很容易让人忍不住欺负啊……
进了师父的竹轩。
师父果然问了课业基础。
榕儿他,嘟嘟囔囔几句,言了个“王八”,然后无辜的瞪着师父。
师父也……瞪着他……
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师父额上青筋,似是跳了跳。
赶忙收了笑。
罪过罪过。
果然,没过多久就交了篇,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字……惨不忍睹。
多年养气居体的师父,动了真火。
他倒是会卖乖,蹭过去就舔着脸笑,又是拍背又是奉茶。
还是没逃过罚。
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又听见了……
咕噜噜……
摇头笑笑,起身,与师父找了个借口出门。
出门时,还见他可怜巴巴的瞅着我。
摆好药材后,绕了一圈去了厨房。
从架子上拿了个鸡蛋。
要瞒着师父,恐怕不行,不过吃了就吃了,师父也不会阻止。
顶多就瞪两眼。
而且……人太瘦了。
喂的胖一些……
脸上才能长肉。
嗯……
掐起来肯定很好玩。
得长些肉了。
回了轩室,把鸡蛋给他溜过去。
果然一脸喜色,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偷偷低头,在案几下剥开。
师父从书页上抬头,看了一眼。
他现下忙的很,没发现。
紧抿了唇抑住笑。
片刻后,师父果然,趁着他往嘴里塞时,出了声。
呛住了。
泪都咳出来了。
师傅给他推了茶。
夺过茶壶就是一通猛灌。
喘顺了后,又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垂了头出去打水。
这下却再挡不住笑。
师父也抚须,笑了笑。
午间休息时,拿出了琴,净手焚香后调了弦,起了个欢快调子。
榕儿同这几日一般照例跟在我身边,坐在一旁。
没过多久,就见了他头,一点一点的,缓缓往下坠。
突地拔了声高音,把人惊醒了,转头迷迷糊糊的往四下看看。
弯眸笑了笑,瞟见他皱皱小鼻子,起身往后山走了。
如往常,估计还是去醒神儿了。
心里头不禁有些奇怪。
我弹的东西很容易让人困么?
明明换了个鲜明的节奏。
这日午后师父拿了古卷,打算给我们说宋襄公。
转头找榕儿时,没见人影,不知又跑到哪里皮去了。
让我去找。
笑着应了。
刚走至山脚,就见他脸上挂着笑把玩着梅花,嘴里念着不知什么词,悠闲恣意的往回逛。
身上……还带了不少农家送的东西。
没发现我。
笑了下,刚要叫他,却见他拐了个弯,往后面走了。
蹙了下眉,跟上去,就见他在墓前蹲了,拾了些草,又扫了土,将梅花整齐的摆在前面,合手拜了拜。
心里一疼。
他不是,又在伤心吧?
将人唤了过来。
他转头,见了是我,便笑着跑了过来。
看看他,松了口气。
还好没哭。
手被突然握上了,刚一惊讶,就发现他手冷的不行。
抓过来捂着回回暖,忍不住说了他一句。
他仍旧笑,也不回话,眼睛弯弯的,溢出的都是快乐的光芒。
非常,好看。
想掐掐他的脸,忍住了,改为拍肩,恐刚才说的过了,又劝了下。
榕儿眨眨眼,看着我。
又怎么了?
回去后,就看他忙来忙去的折腾鸡毛。
似是要做笔。
看看他现下用的,是我用旧的毛笔。
所幸何叔送了些兔皮来,取了一些,给他做几个新的好了。
字总是要练的,在我和师父这儿还好,否则将来出去遇了什么需要投身的贵人,总是个麻烦。
他自己倒是丝毫不在意,仍旧玩的起劲。
在纸上写写画画,整出了长长的一篇文章。
笑嘻嘻的给了师父。
我扫了眼,字……仍旧是,不堪入目。
师父看了后照例骂了,接着,却肃了神色,深思了起来。
榕儿已凑到了我这边,扒着我的肩,看着我做笔。
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灵动。
正在笑。
每日里就好似没有烦心事般,总是笑。
也不知他都笑些什么。
却听见师父吩咐,让我教他学琴。
他的脸立刻就垮了。
我又笑着应了。
似乎我也……
总是笑?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某紫最近写的比较混乱,上另一人视角解释!嘿嘿
16
16、十六 。。。
过后师父特意将他的文章给了我。
东西……确实是从未见过的,发人深思。
我从师父学经邦济世是为了这乱世的百姓,可向来只是个概念,多习的都是为臣为官之道,计算谋划,战术奇策,人心揣摩,也是师父教学之重。
甚至有时候,可以为了自己的目标,牺牲一些事物,包括我们一直念念不忘的百姓。
从未见过什么万事都以民为首东西。
榕儿他,却心思纯善,完全不论阴谋诡计,直截了当的提了个一心为民的设想,而且单看这东西,竟是完全可以步步明细下去,避开因人而起的损失,慢慢实施,以力破巧。
国富民强,民强后国又富。
国富国强,自然无坚不摧,无物可阻。
似是……连这乱世都能平了……
让人茅塞顿开。
“逸之,你善谋,榕儿善略,二人所专不同,”顿顿,“榕儿之才,恐不在你之下。”
师父抚着须慢慢说了结论。
点点头,这些其实,平常也看出了不少。
那人学东西极快,除非不认识的字,否则几乎是一教即会,甚至突来的见解,都能让人惊讶。
只是人甚是惫懒,师父不赶着骂着,他就不多学。
想到天天跟在自己身后的师弟有这般才华,心里有些骄傲。
以后得督促他好好学了。
毕竟人心险恶,老像他这般混不在意下去,早晚要吃亏的。
“莫要告诉他人,连何生也不可。”
知道师父这是在护他,马上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