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慕容猊挺直的背影,重黎垂了垂眸,跟了过去。
临到中午的时候,果然下起了大雨。
慕容猊坐在书房里,正在批阅奏折,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的午膳,依然是它端来的样子,却早已失去了温度。
慕容猊放下猩红朱笔,用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肚中虽有些饥饿,可看着那精致的饭菜,他依然一点胃口也无。
果然投入工作是最容易忘记时间的,也是最容易忘记烦人之事的,政事虽然很好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却没有让他轻松一点,反而让他比刚来的时候烦心的事更多了。
在一边伺候笔墨的有晴走上来,看了看未动丝毫的饭菜,走到慕容猊身边,柔声道:“陛下,奴婢知道您今天心情不好,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用膳啊。”
“朕没有胃口。”慕容猊靠在椅背上,淡淡道。
“没有胃口 ,也要多少吃点啊……陛下这样,实在很容易搞坏身体啊。”微微有些埋怨的口吻,有晴走到慕容猊身后,纤手抚上,给他揉起额头。
“……朕的事需要你来管么,嗯?”慕容猊闭着眼,突然冷道。
“奴婢不敢。”
“知道就好。再用点力。”
“是。”
有晴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加大了手上力气,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眼前的人。眼前的帝王喜怒无常,在慕容猊身前伺候,她早就见过了数不清的例子。成功的避过帝王的一次可能的发怒,让她突然悬起的心终于回到原位。
针刺的疼痛慢慢得到纾解,慕容猊闭着眼睛,却依旧觉得哪里不对。
对了……是手的感觉。重印不是这样的揉法……他想到,然后在下一秒,在心里苦笑了下。
这些贴身伺候的事情,本来就是宫女们的事情,仅仅因为他觉得暗卫们用起来更方便的原因,就硬性的给他们下一些本来该宫女们所做的命令。比如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习惯了重印替他做眼下有晴所做的事?
这样一开头,他就想起来很多很多的事情,那些平日里的小事,他不曾注意的小事都呼啸着涌上前来,每一件事,都显示着他,已慢慢就和他所扮演的人,渐渐融合一体的事实。他……究竟是从时候起,习惯了他人没有疑问的服从?
突然没了心情,慕容猊示意有晴停手,走到书房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初春的大雨,寒气逼人,慕容猊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件柔软的狐皮大氅就无声无息的落在他的身上,慕容猊愕然,扭头,就和一双熟悉的眼眸对了个正着。
“主子,外面凉。”
“重黎。”慕容猊轻轻道了一声。
站在那里,直视慕容猊的男人,有着精悍矫健的身材,黑色的劲服穿在身上无比合适,紧抿的嘴角,带出线条分明脸上的无情。
有晴在慕容猊的示意下将伞交给突然现身的重黎,然后顺从的退下。
重黎撑着伞,两人朝平戎宫的方向走去。
伞下,重黎偷偷看了看慕容猊的脸色,确定没有什么异样后,才主动开口。
“主子。”
“嗯?”
慕容猊并没有看向他,只是目光飘向氤氲着雾气的前方,好似神思也随着那缭绕的雾气飘散远方。
“……重璟重华惹主子生气,主子罚他们,属下无话可说。只是请主子看在他们已跪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就此饶过他们。”
重黎的声音很低,语速略快,音调也拿捏得刚到好处,听在耳里是说不出的舒服,这样想着的慕容猊,直到他继续走了几步,才注意到他话的内容。
而重黎,已经把慕容猊的默不做声当成了他依然生气的表示,微微停顿了下 ,他继续道:
“……重华的身体情况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惩罚。主子若是因为怒火而失去理智,坚持要这样做,那么之前的所做就全部毁了……”重黎面无表情的道,慕容猊却知道,他是在为他们求情。
……不过,话说回来,他什么时候惩罚他们了?怎么重黎的话,他有些听不懂?
“重黎,他们在哪?”
慕容猊突然开口,问道。
“主子的寝宫。”
雨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织成天地之间的雨帘,视野也充满了水汽。
慕容猊一跨进寝宫,不需要再问重黎进一步的问题,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雨中的黑衣和白衣,如此明显。重璟和桓越,就那样挺直了背跪在那里,任漫天的雨冲刷他们的身体,湿透他们的衣服,宛如失去了知觉,只是直直的跪在那里。
慕容猊微微瞪大了眼睛,然后在嘴里骂了一声重黎听不懂的话,就飞奔到两人面前,大骂道:“谁让你们跪在这里的?!!”一面试图将两人从地上拉起。
“……属下……该罚。”重璟的声音有点涩,他避开慕容猊的动作,稍稍退后,继续笔直的跪着。
桓越没有出声,只是同样向后移动了一点距离,敛眉垂首的跪着。
“都给我起来!!”
慕容猊的动作遭到两人无声的拒绝,只得大吼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寝宫:“要跪也给我跪到里面来!!”
看着眼前从头湿到脚,甚至现在身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两人,慕容猊刚才突然冒上的一肚子火气又突然莫名的消失,只留下满满的不忍和怜惜。
……这群死脑筋的家伙啊!!
他在心里叹气,让宫女取来干巾,又命令人去准备沐浴,这才走到跪在角落里的两人身边。
将手中的干巾扔了一条在重璟身上:“起来,自己擦擦。”
然后弯身,不去看那冷峻脸庞上的任何表情,一把打横抱起旁边的桓越。
抱着他坐到床沿,将他一手搂在怀里,一手拿着干巾,开始给他擦那已经完全粘在脸上的黑发。
重璟拿着干巾,从地上站起,也开始给自己清理。
重黎候在角落,面无表情。
一时间屋内沉默不语。
慕容猊粗粗替桓越擦了全身后,就将干巾丢到地上,用手温柔的拨开他散在脸前的发,那双幽深黑亮的眸子便出现在眼前。
慕容猊慢慢勾起嘴角,微微弯了眼,低低叹了口气:“真傻。”
然后不待怀里的人反应,便低了头,凑上前去,在桓越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桓越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只是冷峻的脸上忽然红了起来,然后像是猛然察觉似的,又偏过头去,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朕……怎么会舍得罚你呢?”
包含了无限的柔情的喃喃的低语,成功的让在场的几人陷入瞬间的沉默之中。
慕容猊用余光扫了扫角落里的重黎和重璟,笑容因为满意而加深,他垂了眸,再次吻上桓越的脸颊:“朕,永远都不会罚你。”
“……陛下?!!”桓越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疑之色。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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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黄昏时分,街上行人已渐少,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两人漫步。突然,疾驰的马蹄声由远而来,越来越大,路旁的行人刚刚反应过来退让,就看到一骑快马飞速闪过,只留下一道残影。
快速飞驰的马突然在一家酒楼前停足,打了个大大的响鼻。马上人却没有翻身下马,只是在看了看酒楼前的招牌后,才突然从马鞍上飞起,凌空翻身,如箭一般,直直从二楼飞入。
楼上一阵骚动,而坐在角落的青衣人却没有动。
他只着一身朴素简单青衣,面容俊朗,嘴角含着淡淡微笑,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品酒。
马上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迈着矫健的步子,朝青衣人走去。
两旁的客人一看到黑衣人,就被他那满身的煞气所吓,惊慌失措的离开,逃下楼去。瞬间,原本热闹的二楼只剩下几人的呼吸。
这呼吸,算上青衣人和那突然飞入的马上人,还有一人。却是来自青衣人身边所站的黑衣人。
他就站在那里 ,然而,刚才纷繁热闹时,却无人察觉。
马上人直直走到青衣人面前。
“主子。”
叫这声的时候,他半跪了下来。
“靖修,起来吧。”
青衣人放下酒杯,仿佛才从自己的世界睡醒过来,看了眼那半跪在地上的人,他笑了笑。
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顿时,他那张俊朗的面孔明亮了起来。
叫做靖修的黑衣人从地上起身,低着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恭敬地递给青衣人。
“主子,这是这个月的结果。”
青衣人接过,却没有立刻接过,只是拿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子。
“累了你了,靖修,坐下来,陪我喝杯酒。”
“是。”
听到这话,靖修脱下斗笠,轻轻放在了桌子的一角,然后恭敬的坐到了位子上。
斗笠下的面孔,是一张并不常见的面孔。那样的轮廓和五官,在民族繁多的中原地区,实在算得上稀少这两个字。他的眼神不锋利,却很深邃,带着说不出的沉静,若一潭千年寒水,无波无澜。他的五官鲜明深刻,本应是出鞘宝剑寒光般惊人的气质,却在沧海桑田狂风横雨下被磨去了尖锐的棱角,只留下如画般带进风骨的平淡。
他很恭敬,然而不显得急促,就连被他称为主子的人给他斟酒,他也仿佛没有想起眼前人的身份似的,只是静静的接受,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上个月赵永珑出现在李伊五十大寿的寿宴上,连挑南方三大高手,后扬长而去。青卫收到消息后,就立刻展开追踪……但是,属下们无能,一无所获。”他开口,同时微微皱眉。
青衣人似乎对他所说的话早已知道,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问道:“应该不是一无所获吧?靖修。”
“是……”
靖修垂了垂眸,回道:“主子英明。其他的情报已在卷轴里。另外,赵永珑现在已离开南方四州。”
青衣人听到最后一句话,哦了一声,却不再开口。
“……据靖焕那边的消息,赵永珑昨天已到京城。”
“什么?已到京城?!”青衣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的消息,短暂的震惊过后,他嘴角慢慢挂上了笑容,“……只要他出现在京城……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他喃喃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笑容越来越深,到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终于破口大笑。
“哈哈哈哈……”
他是真的高兴,任谁,得知一个自己苦苦追寻了五年的神秘人物现在就近在咫尺的时候,怕都是这副表情。
酒楼的老板的站在楼梯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