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历朝历代都是这么走过来的,除了明面上的收货,还有所谓的地下市场交易。”
顺治蹙了下眉,但仍是颔首道:“这些规矩古来如此,你不用介怀。我也不会这般不通情理。”
阮君成心里的石头一落,继续道:“今年年头,从地下市场传出了个风声,说是有人脱手了件前朝名器。本来我尚未在意,不巧的是这收货的人跟我有些交情,这才知道竟是前朝宫中流出的御用瓷器。而后,我在市井间收货的时候,逐渐发现民间风声不对,以往官吏催收,民众偶有抱怨也属正常。而随后我在四个不同城区走动,发现散播出的留言基本说法一致,于是怀疑此事是有人故意引起流言是非。”
两人听了,俱是眉头一紧,怕是有人趁着新总督上任、管辖不力的时候,在兴风作浪。
“那出手人是谁知道吗?”顺治问了句。
阮君成皱眉道:“听说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消瘦脸型、三角眼,唇角有颗痣。不过看穿着和气度,应该只是个家仆,不是真正的出手人。”
“如果真如你信中所说,对方若真借前朝造反的话,绝不可能将前朝御物出手,不过也不排斥两种情况,”博果尔听着有趣,叩着桌子推敲着,随后似在嘲讽道:“一则筹资不够,还不足以支撑起足够的兵力;二则……家贼难防。这种前朝遗物该是当宝贝藏在库里,十年八载也不会拿出来看看,丢没丢恐怕也没人知道。”
顺治听了,点头道:“如十一弟所说,倒是第二种可能性较高,也较易下手去查。”他看向阮君成,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丢给他道:“你去找新上任的总督,让他快速查查这城中有哪些是前朝遗臣,盯着有名威的,不要走了风声。”
三月的苏州正是细雨绵绵的时候,雨落在人身上,也只是润了把脸。细雨飘摇,路上行人步伐悠然,丝毫没有躲避之意。
位于城中的长胜坊,里面是人头攒动,生意旺盛,时不时从里面传出各种咒骂喝彩的声音。
“嘿,买定离手,买定离手。”一方赌桌前,穿着麻布衣的年轻小伙口齿伶俐的吆喝着对面的人赶紧下注,手里的骰子摇得哗啦响。
众人神色各异地的将银子放到桌上,有的人不时擦擦额头的汗水,也不知道是被这室内的热气熏的,还是心理紧张流出来的。
那小伙咧嘴一笑,将手中赌筒“砰”的拍在桌上,正待开盘。忽从人群中伸出了只白玉般骨节劲瘦的手,将二两银子丢在了大的点数上。小伙愣了会神,这是双很漂亮的手,却绝非是女子柔若无骨的红酥手,凭着这双手轻易可看出,对方是个身世颇好的大家公子。
小伙顺着手看向这最后下注的人,心里微微一愣,果然是个温和儒雅的公子哥,他身边还跟了个年青人,只从面目来看,却要更加威严,而且眉目间隐隐有股肃杀之气。
旁边的人见庄家迟迟不开,有些等得不耐烦的催促起来,小伙眉目一惊,连陪个不是,喝了一声开咯,掀开一看,点数超过十一,正是大。
博果尔唇角一勾,将赢来的赌金又连跟了两把,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拜了灶王爷,三把次次都中,不过一息,二两银子就成了八两。他心里不禁感慨,这银两够普通人家吃上一岁。难怪这人惹上赌瘾,就是千万家产也能败光,输赢瞬间,谁都当自己是能翻身的鲤鱼。
顺治见他兴趣正浓,无可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别忘了正事。博果尔扫了扫周遭的赌桌,前后都转了个遍。手上的银子又翻了倍,才满意的抛了抛,笑着对顺治说道:“劳动成果不错,请你吃茶。”
顺治见他脸上的得意,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怪异的胀痛感,脸上却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行,那九哥这回就不劳而获了。”
那赌场的人早已注意到这两人,他们虽穿的并不华贵,但举止气度皆非一般人,恐怕不是官家子弟,也是富商人家。赌场管事的听了传报,在暗门盯了半晌,最后放话出去,只管让这两位少爷玩个尽兴,毕竟也没花大钱,用不着得罪了人。
“你们去赌点了?!”包厢内,阮君成惊得舌头都快从嘴里掉了出来。一个是和硕亲王、一个是当今天子,跑到那种蛇龙混杂的地方就算了,竟然还赌了半个时辰?!
博果尔将一颗花生子丢到对方大张的嘴里,啧啧怪道:“阮少爷从没有去过?”
“当然没有,我当年就是跟小伙伴玩个大小猜谜,都被我爹打得屁股开花。若是进了那地方,不得打断我的腿。”阮君成一副君子该洁身自好的模样,昂首挺胸自豪说道。
博果尔懒得跟迂腐书生一般见识,这书生明明干着地下交易的事,可总是在一些地方有着奇怪的坚持,他怀疑可能是自幼被父母打板子留下的心理阴影。
“话说,你们去赌场到底是为什么?”阮君成可不是没脑子,他绝不相信这两位爷只是出于好奇,才跑到赌场去,后面必定有着原因。
博果尔望着酒楼外来往的人群,吃着小菜,全然当做没有听见。
一旁的顺治却难得开了尊口替他解释:“我们猜测,如果真是家贼,应该是受外界压迫急需银子才做出盗窃的事情。并且这家规矩严苛,导致这家仆一开始就无法开口求助。”顺治将茶茗了一口,虽已经是这间酒楼的上品茶,但味道还是粗糙了些。
阮君成察觉顺治爷今日心情似乎极好,在喝了口茶后,还好心地再补充了句:“而且能偷得库里的宝物该是这家主子跟前的人,并且很得信任。”
阮君成“哦”的一声茅塞顿开,顺着话推测,“所以两位爷去赌坊,是认为这家奴是因为好赌赊欠了银子,不得不盗卖了瓷器来救命?”
他啧啧赞叹,正要趁机趋炎附势拍个马屁,脑中忽灵光一闪,自认聪明的想到另个可能:“除了赌以外,小的认为这世间还有一事,正也符合人之本性。”见博果尔将头转了回来,带了几分兴致看着他,他不由嘿嘿贼笑,凑上前颇是猥琐的低声说道:“咱们这苏州城,到了夜间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红灯高挂、美人如云。所谓食色性也,英雄难过美人关,指不定那家奴是迷上哪里的莺莺燕燕,为他那小情人掏尽了家产也不无可能。”
第三十四章
“啪”的一声;阮君成的筷子忽然掉落在地,文气的脸骤然拧成了一团肉包子褶。博果尔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一边痛呼疾首地叫嚷着“酸酸酸……痛痛痛……”;一边举着右手胳膊僵硬地抖动着。
“阮君成;你一介书生,饱读诗书;出口就是这些不入流的下作东西么?”顺治用眼风扫了对方一眼,冷着声一字一顿地说道;“妄读孔孟。”
阮君成这才发现顺治爷脸上已全无笑意;那飞来的眼风跟刀刃一般戳在他身上,吓得他连手上的酸痛都遗忘了。
“给你两日时限将名单取来,将功补过。不然……”顺治哼笑了一声,将茶饮尽;起身面朝博果尔缓了语气道:“十一弟不是想赏江南水景,时辰已不早,不如现在动身?”
博果尔看阮君成魂不附体的模样,颇是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跟着顺治走了出去。在皇上面前聊这些青楼楚馆、香艳情史不是找抽么?就算皇上真感兴趣,也不能在自己臣子面前表现出来,多损天子威仪。至少也要没有旁人、关起房门的讲。或者干脆带去体会一把才对,果然是个书呆子。
江南水乡,以小桥流水、乌蓬摇船而闻名,无数文人墨客来到这里,皆会乘着乌篷船顺流而下,观赏沿途风光。
博果尔他们也入乡随俗,在众船家中找了个笑容大咧的大爷。那大爷也是个能侃的,将沿途经过的名胜古迹讲的栩栩如生。摇到半途,大爷笑呵着说歇息一会,说着从腰间取下个酒葫芦,一墩儿坐在船尾,舒坦的喝了起来。
博果尔趁隙出了船舱,跟那船家大爷站到了一处。河边正有着三两妇人在浆洗衣物,那大爷看他盯着出神,呵呵笑道:“咱们这里是靠水吃水,这里百家不管是洗衣煮饭、还是种地吃水都取得是这河里的水。”
博果尔笑着应和了几句,视线又落到岸边跑来跑去追逐着玩的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生的虎头虎脑,正跑得开怀,脚下一个没注意整个人磕到了青石板上。估计这一跤摔得格外扎实,那孩子半天没爬起来,趴在地上哇的就哭了出来,声音震得水里的鸭子都哄的呼散而开。
“这虎娃子,哭的可真够大嗓门的,”大爷估计也认识这娃子,对他的大嗓门早有认识,不好意思地跟这两位小爷解释着。
“这娃子估计摔得不轻,”博果尔见他摔得扎实那会儿,都觉得膝盖跟着疼。“不过还能这么精神,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是啊,这娃子从小就力气大,又懂事。不过也是他那爹娘管教的好。”大爷见这小爷完全不恼火,还十分和气,心里也藏不住话更来劲得聊。
那些浆洗衣服的妇女中,一个穿着粗布衣但梳妆齐整的妇女跑了出来,将那虎娃子一把抱了起来,上下查看了一遍,眼里掩不住心痛的先给他在额头吹了吹。
不知道那虎娃子泪眼巴巴的说了什么,那妇女从怀中取了手帕出来,给他擦了眼泪,然后在他脸上用力亲了亲,虎娃子立刻破涕而笑,乖乖爬了起来,甩了甩小粗胳膊和腿,似乎在证明自己没事,而后随着那妇女抱着木盆回家去了。
见那妇人小孩归了家,船家将酒葫芦收起,站起身准备开船。博果尔也跟着收了视线,回到船舱,却见顺治还盯着那远去的两人不知在想着什么。
博果尔懒得去揣测他的心思,船舱中备有酒菜,他坐到一旁取了酒杯试着喝了两口。
“博果尔小时候摔倒似乎从未哭过?”顺治突然神来一笔地说起往事,其实他只记得梦中小博果尔那次摔倒的事情,只是直觉博果尔的性子不是摔倒就能哭出来的。
博果尔诧异的挑挑眉,不知道顺治为何说起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小时候虽然调皮捣蛋,除了幼时手脚还不利索摔过几次,再大点也没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