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韶将白骨放在平时用来缠绵的大床上,拉起被子替它盖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地宫。
华韶站在机关边,用力按下。千斤重的大门缓缓坠下,隔绝了他的目光。
百里神乐说过,这门一旦关上,就休想从外面打开。华韶的脸上有一丝犹豫,但已经来不及了,大门落地,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真正的永诀。
华韶靠着石门蹲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明月。
明明不久之前那人还在和他饮酒,对他微笑,转眼间就化作了一副白骨,躺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一切一切恍如梦一场。
华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入了神乐的梦,还是神乐入了他的梦,抑或是他们一起共赴一场绮丽的梦境,梦境的结尾却因为他的心魔而书了惨烈的一笔。
爱恨纠葛,终究随着这场诀别落幕。
旧事渐渐浮上心头,非人的折磨,绝世的宠爱,都是那个叫做百里神乐的男子给予的,到最后,华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或者两者皆有?
眼泪渐渐湿了眼眶,华韶抱膝直坐到天明。
微微亮的天幕上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子。
眼泪干涸在眼角,华韶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他忽然忆起一件事,猛的站起,飞快的往莲花池边奔去。
还好,那把剑还在。华韶松了一口气,拾起染血的剑,蹲到池边,拨开莲叶,用池中清水清洗着剑刃。奇怪的是,从前那么害怕的池水,竟然不那么害怕了,似乎一切心魔都随着百里神乐的离去而消失了。
华韶将剑刃洗干净,收拾了池边的酒盏和菜肴,缓步回到寝殿内,将大床上的帐幔放下,自己则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很快,太阳升起来了。
绿珠走进殿内,依照从前服侍二人起床,见到华韶衣裳整齐的坐在软榻上不由得一愣:“小公子,您怎么起了?”
华韶眼睛周围染上一圈青黑色,闻言抬眸看她,淡淡道:“昨晚我与神乐赏月,一夜没睡。”
“宫主睡了吗?”绿珠的目光朝被帐幔遮掩的大床望去。
“昨夜风大,神乐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绿珠,你去请卓先生过来。”华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这绝壁不是要虐的节奏!往后看会有惊喜的,必须坚信一点:祸害遗千年,本文所有角色挂了,神乐也不会挂的!
、65
虽然有些奇怪百里神乐居然会感染风寒,但既然是华韶吩咐的,绿珠不敢不从,果然去请了卓文渊。
卓文渊闻得百里神乐生病,也是一脸吃惊,按理说,百里神乐这样的不死人基本上是脱去了肉体凡胎,应该不会生病的。他心中疑云重重,想要探个究竟,立刻背了药箱,来到百里神乐的寝殿。
华韶依旧坐在当初的那个位置上,看到卓文渊来,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眸子。卓文渊察觉到他变化很大,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神乐就在床上,卓先生替他瞧瞧。”华韶道。
卓文渊朝大床靠近,掀起帐幔,看到被子下空空如也,不由得一愣,与此同时,后颈忽然遭到重重一击,眼前黑了过去。
“卓先生!”绿珠见卓文渊遭到华韶的袭击,大为吃惊。华韶眼中划过寒光,弹出一道指风,击中绿珠的穴道,绿珠立刻动弹不得。
华韶走到她身边,捏开她的嘴巴,丢了一颗药丸进去,沉声道:“绿珠,我知你服侍神乐已久,虽为侍女,说话却极有分量。告诉底下人,神乐重病,宫中事务皆由我处理,若有不服者,可来挑战,华韶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绿珠瞪圆了眼睛:“宫主呢?”
“这不是你该问的,照我说的做便是。若是你好好听话,解药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至于你的宫主,我也会让你见到他的。”
“小公子何必如此麻烦,宫主说过,即便是你要他的宫主之位,他拱手相让便是。”
“我不要他自愿给我,我就是要偷,要抢。”华韶咬牙恨恨道,拍开她的穴道,“你走吧,若今日之事对外泄露半个字,小心卓先生和纪寒的命。”
“纪寒是你抓的?”绿珠吃惊。
华韶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乖乖的,他便会很安全。”
绿珠自己身中剧毒,纪寒和卓文渊的性命又都掌握在华韶的手中,虽然惊讶于华韶的一夜突变,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保全三人的性命,只好照华韶吩咐的做。
至于卓文渊,华韶派人将他关在地牢中,并拿了百里神乐的令牌,吩咐底下人将韩芸放了出来。
韩芸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百里神乐的下落。
“他死了。”华韶面无表情的道。
韩芸吃惊:“你真的杀死他了?”
华韶淡淡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华公子救了韩芸,韩芸即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会尽所有能力帮助公子的,但请公子吩咐。”韩芸抱拳道。
“很好。”华韶在案上取出一份卷宗交到韩芸手中,“这是扶摇宫十二分堂各堂主的资料,我要你收服他们为我所用,若不能为我所用的,想办法除掉他们,堂主之位由我们的人补上。半年的时间,你能做到吗?”
“韩芸自当尽力。”
流云寨的姐妹们大仇得报,华韶当得上韩芸的恩人,在华韶急需用人之际,韩芸又被委以重任,自然心中十分感激,收服各堂堂主很快就有了结果。除了两人反抗被暗中除掉,其余十人皆表示愿奉华韶为宫主,誓死效忠。
华韶将信笺放在火上烧了,冷冷吩咐道:“绿珠,告诉底下人,神乐风寒未愈,又兼旧伤复发,已经不治身亡,从今以后,由我华韶接替宫主之位。”
绿珠抖唇问道:“小公子,宫主他到底在哪里?”
“他死了,被我一剑刺中心脏,绞碎了长生蛊,此刻就躺在地宫里。绿珠,在我手底下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绿珠面颊陡然苍白:“宫主他……真的死了?”
华韶未理会她的话,转身朝外走去,来到地牢中。地牢中关押着一个人,若想成功接任宫主之位,必须获得这个人的帮助。
“宫主呢?”纪寒冷声问道。自那日被华韶暗算,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快一年的时间了,虽与世隔绝,心中却总有不好的预感,或许这种预感就是来自于眼前少年的变化。
他真的是变得太多了,若非那副相貌,纪寒几乎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纪寒冷笑了一声:“纪寒这辈子只会奉百里公子为主,华公子既然背叛了百里公子便当不得纪寒的主子,请华公子立即离开,以免纪寒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华韶沉默片刻,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声:“你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让他们告诉我一声。”
纪寒默默的看着华韶离开的背影,沉默的坐在地牢的角落里,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忽的投下一片阴影,纪寒抬头,目光与来人对上,眼中一片震惊之色:“宫……”
得不到纪寒的相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至于卓文渊,华韶是不敢近他身的。卓文渊擅毒,下毒手段令人闻所未闻,江湖传言,即使与他对看一眼都有可能中招,若非上次是偷袭,只怕武功再高的高手都会折在他手里,华韶自然不敢乱来。
华韶烦恼了两日,忽然有人来报,说纪寒要见他。华韶心中十分欣喜,急忙去牢中见了纪寒。
“你果真愿意助我?”华韶不可置信的问道。自上次纪寒拒绝了他,华韶就再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宫主生前十分宠你,想来也不希望看到你陷在困境中的模样,纪寒并非助你,只为圆满宫主的心愿。”
“你、你知道了?”华韶吃惊。
纪寒忽然抬起眸子,眼中一片愤怒之色,厉声道:“华韶,枉宫主如此看重你,你为何要那样绝情待他?”
华韶凄惨一笑:“你们每个人都在怪我伤他,他伤我的时候,你们又何曾怪罪于他?也罢,是华韶生来命贱,活该被人折磨而已。”
少年仓惶转身,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纪寒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就要来了。
华韶抱膝躲在大床的里边,瞪大眼睛看着寝殿的大门。他知道,很快神乐就会推开那扇大门,满身是血的出现在他面前,拼命的问他,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他。
已经好几个月了,夜夜如此。刚开始的时候华韶忙着夺权,并无闲暇去想百里神乐,可是自他接任宫主之位闲下来以后,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百里神乐满身是血的样子。有的时候,会是一副白骨,就那么阴森森的立在床前,用空荡荡的眼眶看着他。
华韶甚至不敢深眠。
华韶眼圈周围的青黑色越来越重,整天恍恍惚惚的,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害怕,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所有人都不明白,连百里神乐那么厉害的人都能折在他手里,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华韶全身剧烈一抖,往被子里缩了一缩,抬头却见绿珠捧了个兽形香炉进来,温声道:“宫主,奴婢调了些安神的香,放在殿中,希望今晚您能安睡。”
“绿珠,你看见我这个模样,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恨?”华韶哑着声音道。
绿珠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初时我确实怨你害了宫主,但后来一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宫主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报应,怨不得别人。我们做下人的,生来就是贱命,无所谓谁是主子,谁肯赏我们一口饭吃,让我们有地方栖身,我们便认谁是主子。您也别多想了,逝者已逝,宫主生前甘愿折在您手里,想来死后也是舍不得动您一根汗毛的。”
“绿珠,我本来不想杀他的,真的。”华韶默默垂下眸子,声音低了下去,“是他要我死,他要我给他陪葬,我害怕。即便不用给他陪葬,神乐他贪我相貌,可是我终究会慢慢变老,他那样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不想被他用残忍的法子来保存这张脸这副身体,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和普通人一样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