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能想起从前,这丁秀兰自是不足为惧。
她一心按吴郎中的嘱咐来调理周湘绣。还没有等到半月,周湘绣的病已是大有起色。不等他们回到祁山,孙瑾瑜的爹娘就赶来了,同来的还有周湘绣的哥哥周子欣。
清风寨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孙瑾瑜虽是也不记得孙掌柜夫妇,但是孙大娘可不能容忍儿子对她的疏离,在来清风寨的第一日就开始打理回程的一切事宜。周湘绣病虽是有些起色,却仍是不宜长途跋涉,她是走不成了。
孙掌柜夫妇过来看周湘绣,看着她病恹恹样子,孙大娘不禁落下眼泪,拉着周湘绣的手,说道:“你这孩子,怎地就这么傻?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如何对得起你的爹娘?”反是周湘绣宽慰她说道:“大娘,我没事。”一边想找一方绢子来。
方墨见状,立时递了一块过去。但是孙大娘像是没看见似的,只拉着周湘绣说话。方墨的手干干伸到半空之中。还是周湘绣破了这尴尬,接了绢子,亲自替孙大娘擦了眼泪,方墨怏怏出去。一人站在门外头。周子欣在不远处跟孙掌柜说话,见她突然出来,还以为屋里出了什么事。立时就走了过来,说道:“湘绣还好吧。”
方墨冲孙掌柜微微晗了颔首,点头说道:“挺好的。孙大娘跟湘绣在屋里说话,我去看看药好了没有。”方墨告辞去到了隔壁小厨房里。小炉子前还守着一人,那人见有人进来,就抬起了头。两厢一对看,那人立时就慌里慌张站起身来,垂着头,局促不安站在那里。
方墨看了丁秀兰一眼,便走过周湘绣的炉子前,伸手正要去揭药罐盖子,眉眼一沉,突而又住了手,转过头来,冷冷看丁秀兰。
方墨的眼神如刀一样刮在丁秀兰面上,使得她的心怦怦直跳,背心也出了冷汗。方墨眉眼狠戾如刀,看着丁秀兰惊慌失措的样子,这才伸手提了药罐,倒了少许出来,放鼻子嗅了嗅。还好,药罐子虽是被动了,里面的东西却是没有变。
丁秀兰虽是没有抬头,却也能感觉方墨凛厉眼神被收敛起,不禁心里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暗叹一声好险。眉眼低垂看着脚下。方墨将药罐子重新封好,搁放在炉子上,看着丁秀兰,说道:“你还不打算下山吗?”
丁秀兰慌忙摇了摇头,双手搅着衣角,畏畏缩缩说道:“我不想下山……”
方墨看着她说道:“你若是嫌一家铺面太小了,我可以再给你一些田亩。前期事务都帮你打点好,你只管坐地收租子就行了。”
丁秀兰低着头不说话。方墨看到她心里去,又冷冷说道:“瑾瑜总有一日会想起过往的,你觉得他还能这么听你的话?”丁秀兰大眼里包着两汪泪水,带着哭腔说道:“总之,我不会离开大黑子的……”而后一低头,就冲出了屋去。
方墨气得猛地将手中火钳摔在地上。到这时候还跟她装,好,且看她能装到几时?
方墨一气过后,缓缓蹲了下来。偌大屋内只有她一人,炉子上的药罐子发出咕咕声响,热气渺渺升在上面,满屋里都是一股浓郁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药还有好一阵子才好,她站起身来,往后山走去,不远处玉泉山顶的白雪仍是没有融化,可这边山里却渐渐有了春的迹象,树上开始冒出了点点新芽,山中的空气的清新且冷冽。她一人独走一阵子。就听见了有人过来的声音。方墨探了头过去看,来的是孙掌柜夫妇。也不知道怎地,方墨也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遂藏身于树后。
“周丫头的病到底怎样了?我在外头就听见你在哭。”孙掌柜问道。
孙大娘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怕是一时好不了了。唉,这孩子……”
孙掌柜又问道:“我看见大当家从屋里出来时,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你说了什么?”
孙大娘一下子停下了脚步,背着方墨,看着孙掌柜,说道:“我儿子如今成了这样,我便是说了什么,难道也不该吗?”孙掌柜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孙大娘冷笑说:“我怎么说话的?我儿子一直以来掏心掏肺待她,为了她,连自己命都不顾了,可你看看她是怎么做的?她哪有半点在乎我儿子的生死?孙铮,你休要跟我说什么大义,什么理应如此!这些狗屁道理,我通通不想听!我只知道她不顾我儿子死活,她对不起我儿子。同样是一起长大的,看看人家湘绣是怎么做的?她连瑾瑜屋里那个丁丫头都不如!人家与瑾瑜可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就能一路带着我儿子回漠北。而她呢?她又做了什么?我儿子生死不知,她一转眼就跟萧家的二少爷裹在一堆去了!你没听见寨子里那些婆娘背后是怎么说她的?”
孙掌柜眉眼一横,低声喝道:“你小声些说话!这些事情且是你能胡说的?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成日就不安好事,大当家岂非是你们能说嘴的?她所想的又怎是眼前的事情?”
孙大娘哧一声冷笑,说道:“是,是,她是干大事的人!考虑的绝非是眼前的事情!所以能不管不顾我儿子的死活。我是妇道人家,想得只有眼前的事情,只有我儿子!谁待我儿子好,我就拿人家当再世恩人。至于她,最好是离我儿子远远的。”
孙掌柜气得脸都发紫了,半响方说:“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而后一甩衣袖,大步离去。孙大娘抹了一把脸上泪水,也跟着离开了。
方墨背靠树身坐了下来,双腿蜷缩着,遥望着远处。雪峰寂寂无声,偌大林子里只有风过声响,初春的寒冷钻进了骨子里,渐渐麻木了她的心。(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方墨背倚大树坐下,双腿紧紧蜷缩成一团,抬头望向远方。迎面玉泉雪峰好似浮在半空之中,映衬着一洗蓝天,皆寂寂无声。开了春,远近山林里积雪开始融化,沉积了数月的寒气随了风来,无声无息钻进了骨子里。
她行事素来是我行我素,鲜少将他人言语放在心上。可这回孙大娘的话却在她心里生了根,她负孙瑾瑜在先,心里原本就愧疚,又累及他落到如今地步,换了任何一人,其至亲之人心里免不了都有怨言。孙大娘所说是实话,她不能视而不听。入了耳的话,不能当风过,她心里渐渐涌起了一股萧索孤寂之感,且越来越沉重。于是一人静坐着,与浩浩雪峰相望,良久都没有动弹。
直到手脚冻得麻木,她心情还是没有走出低谷。只是看时辰不早了,怕误了周湘绣服药时辰。遂站起身时,孰知手脚竟是已经不能动弹了,揉搓了良久,酸麻才慢慢好转。慢慢回去时,炉上的药已经好了。她倒了半碗,送去周湘绣屋里。恰好周子欣也在。兄妹两个皆气鼓鼓不看对方。方墨不禁笑着说道:“这又是怎么了?”
周子欣斜眼看周湘绣,说道:“你方才不是嚷得挺起劲吗?怎么这会就不说?”周湘绣脸色虽是有些苍白,可大眼里却仍是不相让神色,昂着头,说道:“说就说。”伸手招方墨过来,拉着方墨手,小心翼翼看方墨脸色。说道:“方墨,我想跟瑾瑜哥哥他们一道走。”
方墨诧异看着她,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你情况好些了再走。你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周湘绣陪着笑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多了吗?不碍事的。”周子欣冷哼一声,说道:“就你这样,能走几步路?”
周湘绣昂头说:“我不走路,我骑马!大不了坐马车回去。怎地不行了?”周子欣一拍桌子,说:“周湘绣。你存心就想气死我!先前不告而别,将自己折腾成这样,现下又吵着闹着跟人家一道回去。有你这样的姑娘家吗?你骑马,你这样能骑马吗?你晚走几日,又怎么呢?周湘绣。我老实告诉你,这回,你不听也得听!你要再胡闹,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哥哥了。”
方墨掀了眉眼,看了周湘绣一眼,后者垂着眼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方墨心中一动,一边搀着周湘绣起身,一边说道:“你哥说得也是实情。你也就晚回几日,又不是不回去,有什么分别?来,把这药先喝了。”
周湘绣喝了药,看了看气鼓鼓的周子欣。又看看一边坐着的方墨。她哥哥的话戳到她心口了,她先前不管不顾去找孙瑾瑜,现下人已经找到了,人家爹娘都在身边,她确实应顾及一下脸面了。周湘绣嘟哝说道:“好啦,不跟就不跟。”
方墨微微一笑。扶着周湘绣躺下来,说道:“你要想早些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你能蹦能跳了,从玉泉上到祁山主寨,三四日就可以到了。”周子欣在一边说道:“周湘绣,你看看你这样子,人家方墨比你还小呢,可比你懂事多了。”周湘绣不能跟孙瑾瑜一道回去,原本就心里不痛快,这下被周子欣一挑,眉眼不由得一横,正要发作周子欣。谁知道周子欣人比兔子还精,话一说完,一溜烟就走人了。
方墨看着周子欣离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周湘绣气鼓鼓的,恨恨说道:“方墨,你不要再放他进来的,有他在,我心里不痛快。”方墨只笑不语,仔仔细细打量周湘绣。周湘绣气话说完了,一转头见方墨奇怪脸色,怕自己脸上有不妥处,连忙伸手摸了几下。方墨扑哧一笑,岔开话题,又问起她寻孙瑾瑜一路经过。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下午,方墨心里渐渐确定了一件事情。等到天蒙蒙黑了,她就守在丁秀兰屋旁边。谁知道过了一阵子,丁秀兰却和孙大娘一同归来。丁秀兰扶着孙大娘,垂着眉眼,脸颊泛着晕红,显得既乖巧又可爱。孙大娘待她十分亲热。两人一路说笑进了屋去。
方墨在旁边转悠了良久,直到那屋里灯火熄灭,才明白原来这丁秀兰竟是拉了孙大娘留宿在她屋里。她怏怏转到孙瑾瑜所住屋里,那屋里也是一片漆黑。她一人在夜中站了良久,山里冷雾渐渐升了山来,山谷事物渐渐变得模糊了。
她转回去时,惊醒了周湘绣。周湘绣鬓发微乱,两颊潮红,笑着说道:“深更半夜,你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