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相信,钜子令对她而言不过一块寻常的东西,都说无欲则刚,现在余欢表现出来的,便是这样。
那墨客讪讪地一展手中的破烂折扇,“墨者大会岂是我等无名小卒召开得了的。”而后扭过头去再不说话。
墨几这才正式向墨客们介绍余欢,刚刚经过那番变故墨客们老实不少,但对余欢也并无多少对钜子的尊重,巧九冷眼旁观,在众人敷衍地寒暄过后突然上前,朗声道:“我巧九一生只敬令我敬佩之人,只服让我折服之人,余欢天纵之才,奇思诡谋,她为钜子,我巧九服!”说罢她朝着余欢单膝跪地,“墨匠巧九,愿服钜子之令,为墨家赴汤蹈火!”
其他几个墨匠并不讶异巧九的举动,也都跟着随即跪下,齐声道:“墨者之匠,愿服钜子之令,为墨家赴汤蹈火!”
巧九的心高气傲在墨者中也是出了名的,她带头一跪,使得原先对余欢心存疑虑的墨客们全都惊异起来,正是因为相信巧九的人品,知道她若不是真心信服是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举动,才更令人惊诧。
墨匠誓表忠心之后,越无桑与余下的两名墨武站起身来,“墨者之武,愿服钜子之令!”说罢亦如墨匠一般出列单膝而跪。
再无人说话,花花寨众也闭了嘴,他们尊敬有本事的人,见识过越无桑的本事后,他们从心里敬服这个年轻人。
二十个墨客坐得不太稳当,最终第一个出言为难那人站起身来,没精打采地朝余欢一抱拳,“墨客愿服钜子之令。”
他并不带领墨客下跪,一方面是因为墨客有“不跪”的传统,另一方面是因为心中实在不服,可迫于墨匠与墨武的压力,不得不服。
墨几对这样的结果也十分惊讶,不过还是乐见其成的,也跟着跪下表了忠心。
余欢扶起巧九,又叫起其他人,她面带微笑,看向众人的目光清亮而有神,她一举钜子令,“只要钜子令在我手中一天,我便是墨家钜子。”
这话旁人听来有点怪,可大部分墨者都听懂了,墨家现在是什么?就是一个烂摊子,有人愿挑起它、并做下这样的誓言,他们再说不出任何反对余欢的话。
楚淮在旁看着,看着余欢一反在他面前的羞涩之态,这么坦然地面对一众墨者,看着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收取了墨匠的信服,看着她挺胸抬头、华彩初现,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一股淡淡的喜悦流淌心间,可他又对这些很不在意,他一直盯着余欢的鞋,他记得上山时她的鞋已被雪水浸透了,可现在她脚上穿的分明还是原来那一双,鞋面上仍带着未干的湿迹,这么长时间,难道她就一直穿着这双鞋任它由湿变干么!
第四十六章 改变计划
楚淮收回了目光。他察觉到自己这种喜怒交加的心情,脸色越发平淡。他为什么喜?为什么怒?他的喜怒到底是他的,还是来自于他根本控制不了的傻子?
他站起身来,打算走到余欢身边去,经过姬敏身边时冷不防被他拉住,姬敏昂着头,“咱们来商议一下攻进花花寨的事情。”
楚淮清醒地感受到自己心里浮动起一股淡淡的反感,他同样不确定这样的感觉是不是来自于他的自身,他朝余欢的方向看了一眼,余欢也正巧看过来。
余欢长得清秀,眉眼口鼻分开来看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可合起来就是让人觉得耐看,她的眼睛亮得很,精气神也足,又足又稳,从不让人感觉颓丧,站在那乍一看毫不起眼,可时间长了,就觉得她像一根小小的定海神针,看见她就安心,再笑起来,眉眼弯弯地像天上的月牙,笑容都能渗到人的心里。
此刻她就在笑着,眼角眉梢都透着暖暖的气息,还稍稍带了点小得意——自然没让别人看出来,只对他眨了眨眼。不过这笑容很快就不见了,在他向姬敏点头时,她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继续和墨者们说话。
姬敏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她名义上虽是花花寨的二寨主,可决策的事情从来都轮不到她,就连跟着她下山的这些寨众们,惦念的也是老寨主的恩情,让她去谈什么谋略战策,还不如直接打杀来得痛快!但她不愿意让楚淮去找余欢,在余欢得到一众墨者或真或假的追随后,余欢已成了她的头号大敌,她和余欢较上了劲,也和墨者们较上了劲。她相信余欢也是这么想,一切只看反攻花花寨的结果,谁立了头功。谁就有资格站在楚淮的身边!
楚淮并非不知道姬敏所想,但他有意为之。果然便觉得自己心里的厌恶更深了些,再想想余欢,想想她的笑容,这样的厌恶又会缓解下去,他觉得,这根本不是他。
有了墨匠维护的余欢在墨者中再没受过什么刁难,但她明白墨武们未必是真心服她。只是尊服她手中的令牌而己,墨客们更是从不知“服”字怎么写,不过不要紧,她也未必非要他们低头。只要能用,怎么都好。
楚淮虽没在寨中留过宿,却是有自己房间的,吃过饭后墨者与寨众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余欢谢绝了与墨匠连夜商讨改造震天雷的提议。自觉地跟在楚淮身后,楚淮身边是满脸不乐意的姬敏。
姬敏原是想揽着楚淮的手臂的,但察觉到他的回避,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就有意挨着楚淮。一路上和他说话,好像根本不知道后边儿还跟着个人似的。
到了楚淮的房间,姬敏跟进去,仍是缠着楚淮说话。
余欢不声不响地跟进了屋,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径自打水擦脸,又换了干净的水给楚淮留着,最后散开头发、除去外衣,居然就这么上了榻,钻进被子里打算睡觉了。
姬敏气得脸色发青,可余欢又是楚淮承认的妻子,她根本没有立场不同意他们住在一处,心里憋着火,嘴里的话就有些难听,声音也大了一点。
楚淮抬眼去看榻上,余欢面朝着他们,屋里光线太暗,也看不清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你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楚淮下了逐客令,而后便去洗脸,姬敏不甘心地过去想替他净面,被他淡淡一瞥,缩回手去。
姬敏跺了跺脚,狠瞪了余欢一眼这才走了,楚淮收拾好自己便灭了灯,到榻前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身下的被褥带着一些温度,并不冰冷,他朝身边一摸,余欢已滚到另一侧去,正蜷着身子打哆嗦。
楚淮伸手把她捞回来,又侧过身体才把她抱在怀里,终归是让她躺在她刚刚暖过的地方,又伸腿去勾她的脚,她的脚就像两块小冰坨一样,隔着中裤也激得他打了个冷战。
“你不生气了吧?”
黑暗中传来这么一句,楚淮睁眼看看,眼前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我不会再让你丢脸了。”
轻轻软软的触觉印在唇上,带着一点小心和讨好,他毫不客气地吮住纠缠。
“你没说话是吗?”她有点喘,稍稍推开他一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楚淮对她使的这点小心眼儿嗤之以鼻,什么叫他没说话?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他说话她能看得见吗?
不轻不重地咬了她一下,余欢痛呼出声,随后又笑,耍赖地说:“反正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你就是原谅我了。”
真是不教训不行!楚淮翻身覆过去,狠狠地咬她,却终是留了最后的底线,缠了一会便放过她。
等她靠在他怀里发出均匀的呼吸,楚淮才松了手坐起来,回想自己刚刚碰她时那开心又酸涩的心情,不由冷笑连连。
再度躺下,楚淮没再将余欢抱回怀中,他仰面躺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虽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他在想,他必须找到一个机会,让傻子彻底地消失!
想这些的时候,余欢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拂得他痒痒的,他翻了个身,小腿无意间又碰到了她的脚,还是一点温度都没有,他背对着她躺了一会,又翻回来,伸过腿去把她的脚夹在自己的小腿中间。
第二天楚淮召集了墨几和越无桑、姬敏、七寨主等人共议反攻花花寨一事,余欢既是墨家钜子又身负墨匠之责,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姬敏整晚都没有睡好,想着余欢躺在榻上的情形,恨不能躺在那里的是自己!今天又见余欢领口边缘多了一块紫色印痕——山寨里鱼龙混杂,姬敏懂事得也早,自是知道怎么样才会出现那样的痕迹,更是恼得想把余欢一口口地咬死。
余欢自再见姬敏就采取了不闻不问的策略,她无视了姬敏刀子一样的目光,仔细记录着楚淮的计划,何时偷袭、何时攻门、何时里应外合,全都极速地以炭条记录在纸上,楚淮瞥见她的举动后放缓了说话的速度,直到所有布置都万无一失,才问余欢,“五日之内造完连弩车可有难度?”
花花寨的实力远胜于他们,所以此次反攻主要以偷袭为主,再配以连弩车造成声势浩大之假象,五十余人利用好了,亦可以少胜多。
余欢摇摇头。
其实昨天余欢和墨匠们碰面时就已决定弃连弩车不用,改以震天雷攻寨,不过这只是墨匠们的私下默契,还没有正式向楚淮建议,而余欢私心里也不愿当着姬敏的面说出,姬敏手底下那么多人,未必个个对姬敏忠心,保不齐就有罗戚然的探子混在里面,待你亲若子女的人翻起脸来尚且六亲不认,何况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这个道理早在余欢知道自己听不见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楚淮应该早与墨几等人商议过攻寨之事,这次商讨不过是对种种安排不断地推敲完善,墨家的人听着有三十几个,可真正能上阵杀敌的包括墨匠在内也不超过十个,主要力量还是花花寨众,那些逃下山来的寨众如今要调转刀口去攻占自己曾经的家园,也不知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情,但姬敏看着倒是心情不错,显然只贡献了少量战斗力的墨者让她对余欢再次轻视起来,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小心,墨者根本算不得什么有力的支持,余欢自然也是。
讨论过后余欢本想私下找楚淮说说话,可姬敏寸步不离楚淮左右,她便暂时打消沟通的念头去了墨匠的院子,向他们转述了楚淮的完整计划后,重新展开昨天绘制的震天雷图纸,雷一等人昨晚回来已将图纸吃得透透的,今日配制火药、打造容器、制作引火阀个个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