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德诺低声道,“大师哥,咱们歇歇去,这里人多,别乱说话!”怕他醉后更加口不择言,和林绛轩二人左右扶持,硬生生将他架入后面厢房中休息。
林绛轩借着自己主人家的身份,叫人端茶准备热水,一通折腾,让劳德诺先去前面向师傅回话,就说大师兄已经睡了。
等劳德诺一走,自己拿了热手巾坐到床边去给令狐冲擦脸,令狐冲睁开眼来,自己拿过去,“我自己来。”
林绛轩一笑,“就知道师兄你还没醉得人事不知,我算着,凭你的酒量,再喝十碗也没事,就是不知道你的内伤会不会对酒量有影响。”
令狐冲低下头,淡淡地道,“林师弟算这个干什么?我是有点头晕,要睡一会儿了。”
洛阳王家(中)
林绛轩知道令狐冲这些天来肯定是心情十分不好的,想要劝劝他,可是明显令狐冲并不想和他多说,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伸手端过旁边的醒酒汤,递过去,“师兄,你也要替自己想想,你的内伤这么重,又拼命喝酒,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令狐冲睁开眼来,“那又怎样,我现在反正了无牵挂,师傅,师娘也不怎么管我,正好可以喝个痛快。”
林绛轩不去理他酸酸的语气,硬把醒酒汤递到他手里,“赶紧喝,别要一会儿难受吐出来还得麻烦小丫头们给你收拾。咱们可都是来做客的,没得惹人嫌恶。”
令狐冲‘哼’一声,“嫌我,我自去住客栈就是。”话是这么说,倒真的慢慢将那碗汤喝了下去。
忽听林绛轩在耳边轻声道,“大师兄,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和师姐她也没什么不一般的关系,你不要误会啊。”
令狐冲一愣,抬眼瞪着他,“你说什么呢,小师妹现在明明天天都和你形影不离。”
林绛轩很怕隔墙有耳,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我怕解释多了师兄你又要不高兴,不过你相信我,我真的对师姐没什么其它意思,岳师姐她,她大概是觉得和我比较说得来,所以做什么都愿意和我搭伴。她是师姐,我不好驳她面子。况且我也和师姐她说清楚了,我现在父母大仇未报,绝不能沉溺于儿女私情,师姐她说她能体谅我的心情,一定全力助我练功报仇,所以我们现在就是师姐弟,真的没有别的。”
令狐冲脸色古怪,半晌方苦笑道,“林师弟,难为你一定要顾着和我的兄弟之情,专程来和我说这些,小师妹她,她愿意等你,你就不要辜负了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痛,林师弟都和小师妹把话说成这样了,她还是愿意陪在林师弟的身边,可见用情之深。
林绛轩也知道说这话虽然能撇清自己,可是令狐冲心里绝不会舒服,这位失恋闹得要死要活,可比自己上次被人甩时的反应厉害多了。
劝道,“大师兄,情爱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对方中途变心也是没有办法,碰到了只能自认倒霉,难过几天就行了,别搞得跟天要塌下来一样,她变心了是她没眼光,不是你的问题。天下女子多得是,另找一个不就好了。我以前也被一个女子戏弄过,当时郁闷得要死了,这不也缓过来了吗?现在想起来,为了那样的人真是不值得。”
不便再多说,站起身来,“师兄,这种事情得靠自己想开,我不方便和你多说,先出去了。”
令狐冲看着他俊挺的背影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林师弟实在是个怪人,很多想法离经叛道,让人不敢恭维。
自己因为岳灵珊的事情总是对他心存芥蒂,不过他倒是心胸宽广,不曾认真和自己计较过,有机会还会来劝劝自己,虽说那劝的话都很不中听,但也是六师弟死后,同门中仅剩的还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了。
其实小师妹还是挺有眼光的,林绛轩虽说有些怪,有时候说话连提到师傅都不客气,但是人却不坏,很讲情意,加上长相俊美,举止稳重,又和小师妹年纪相当,若是他也能真心喜欢岳灵珊的话,他两个倒是一对璧人。
可惜听林绛轩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对小师妹没什么情意的,只怕小师妹日后也要像自己一样,饱尝一次痛失所爱之苦,这可怎么办才好。
也许应该劝劝林师弟,他只是因为刚入华山派时被小师妹摆架子吓着了,小师妹那般美丽可爱,时间久了,林师弟自然能够发现小师妹有多好,然后两人就可以琴瑟和谐,同继鸳缘了,只要小师妹能觅得良缘,自己纵是一世伤心那也不枉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发现众位师弟都在练武厅和王家的子侄切磋武艺,心说我和他们混在一起做什么,左右无事,还是自己出去走走吧。
自此后,每日里避开了众位师弟师妹,和王家的人,自己天天去洛阳市井中闲逛,走得没力气了,就找一处酒肆坐下,痛快一饮,晚上醉醺醺地回去。
搞得王家人人对他侧目,心说华山派的众位师兄弟姐妹,个个少年英雄,怎么这个大师兄却是个酒鬼,岳师伯怎地也不管管他。
林绛轩在王家算是半个主人,要和亲戚们应酬,又要招呼华山派的诸人,幸亏以前的林平之也没来过洛阳,对外祖家的亲戚很多都是只闻过其名,这是第一次见面,林绛轩才不至露出马脚,即便这样,每日里也要打点起精神,小心应对,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这一天,忽然有表兄王家骏兴冲冲地跑来,“平之表弟,你快来啊,我和弟弟家驹在你们那什么大师兄的身上搜出了姑丈的‘辟邪剑谱’已经送到爷爷那边去了。”
林绛轩一愣,“什么?你们怎么会去搜他的身?”
王家骏拉起他就走,“我们早就看着他古里古怪的有问题,前两日听华山派的师兄弟们闲聊时说起,姑姑,姑丈去世时就他一人在跟前,后来他就忽然会了很奇妙的剑法,武功大进,这不明摆着是他吞了姑丈留给你的‘辟邪剑谱’吗?你和他是同门不好争辩,我们却是要帮你出这个头的,果然,今天我和弟弟去旁敲侧击几句,他就露了马脚,还想赌咒发誓蒙混过去,谁理他,我二人直接卸下他的手臂这么一搜,果然就搜出来了。”
说着疾行到花厅之中,王元霸父子与岳氏夫妇分宾主落座,王家驹压着令狐冲站在当地,令狐冲一身的狼狈,满口鲜血,两条手臂软软地垂在身边,一脸嘲讽正在辩解。
林绛轩心里咯噔一声,甩开王家骏冲过去,“大师兄,你怎么了?”一把隔开王家驹,“表哥,你怎么能随意打我师兄,他身上有很重的内伤!不能和人动手!”
令狐冲冷冷看他一眼,并不答话,王家驹道,“平之表弟,他私吞了姑丈留给你的剑谱,这种小人你不必再和他讲师兄弟的情分。”
林绛轩气得一颗心砰砰乱跳,伸袖子轻轻帮令狐冲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正色道,“大师兄为人正派侠义,绝对不会做这种事,你们误会了,怎么可以随便动手伤人,赶紧赔罪!”
转向岳不群和岳夫人,“师傅师娘,你们就看着大师兄这样……”想质问大师兄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坐得住?你们是什么师傅师娘?不就是受了王家几天款待,吃了人家几顿饭吗,何至于这么伙同别人一起审问令狐冲?
不过也知道这话绝不能当众说,咬咬牙,看向岳夫人,“师娘,您帮大师兄把手臂接上吧,我表兄和大师兄不熟,不知他是怎样的人,这只怕是误会了。”
岳夫人叹口气,招人让令狐冲过去,帮他将脱臼的关节安了回去,转头对王元霸道,“王老爷子,冲儿说你们搜出来的这本是曲谱,可我们又都不识得,此事终须问个水落石出才是,冲儿是我们弟子,平之也是我们弟子,我们不能有所偏袒,到底谁是谁非,不妨去请个识得曲谱的人来一看便知。”
她不便说这是令狐冲和金刀王家的争执,而将争端的一造换作了林平之。
王元霸沉吟不答,他见自己外孙林平之来了之后,不但不惊喜于找到了剑谱,反而全力回护令狐冲,顿时就觉得今日这事做得莽撞,别要真是本曲谱,那王家的脸可要丢尽了。
洛阳王家(下)
洛阳东城,有一条窄窄的小巷子,巷子尽头,好大一片绿竹丛,迎风摇曳,雅致天然,里面琴韵丁冬,小巷中一片清凉宁静,和外面繁华的洛阳城宛然是两个世界。
绿竹翁和他的姑姑便居住在此处。
自从绿竹翁的姑姑弹奏出了王家兄弟在令狐冲身上搜出的曲谱,证明那并不是剑谱之后,令狐冲就天天来这里向绿竹翁的姑姑讨教琴艺,顺便和绿竹翁品品美酒。
林绛轩实在不放心,硬顶着岳不群的灼灼目光陪着他来过一次,见到了这片清幽竹林,只觉心境恬静,十分羡慕这二老真会享受。
放心之余,发现令狐冲并不愿他天天随行,也就不再跟着他了,继续回去和岳灵珊,王家表兄弟姐妹应酬。
那日因为林绛轩全力回护令狐冲,所以令狐冲并没有因为王家的人污蔑他偷盗‘辟邪剑谱’的事情对他有多大不满。
反倒是林绛轩因此得罪了王家的舅舅,表哥,认为他不知好歹,家人帮他出头,他反而不领情,去帮着那个明显行径古怪,连自己师傅都不怎么信任的令狐冲。
林绛轩也不想多说什么,当初福威镖局满门被灭,林镇南夫妇惨死在青城派余沧海手上,这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也不见洛阳王家出来说句话,这时看令狐冲身受重伤,很好欺负,又自己送上门来,就想起来帮忙追讨‘辟邪剑谱’了?
说实话,这亲戚也不怎么样。
只是他因此落到了两头不讨好的境地,自己想想也很不值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想要帮着令狐冲,其实令狐冲一心一意的只有师傅,师妹,对他这个师弟也就是那么回事,连向他转告林镇南的遗言时,也是当着岳不群和岳灵珊两个的面说的。一点都不曾替林绛轩想想。
两人最和睦的时候大概就要算是在思过崖上一起学剑的时光了,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初来乍到,孤立无援,发现整个华山派也就大师兄还是个侠义豪迈,可以信赖的人物,所以就不自觉地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可惜这个‘自己人’并不怎么领情,林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