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那头熊穿人的衣服,不然只许在卧房里变身!”
“呃……”
“是不是有点过分?”
“有一点。”祥琼变成了掩嘴葫芦。
“我想,在兽形状态下,他们的思想、心态和人类有很大的差异。”
“阳子,我想说的是,人形状态中,他们和人类也不尽相同。”
“毕竟是不同的物种啊。”
“嗯。”
“我懂了,我会努力去了解麒麟是怎样的生物。你是人,我是人,我们都是人,看到人形的他时,常常会淡忘他不是人的事实。景麒是为了履行兴国安邦的使命才努力模仿人类的。但作为他的伴侣,我也有自己的义务,不应该由他单方面努力适应人类。”
“不是解除伴侣关系了吗?”
“是啊。”
“什么时候宣布复合?”
“刚刚分手就立刻复合,显得太儿戏了。再说了,就算我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复合,他的反应也多半是发呆。对于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就知道发呆,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倒是你应允青辛的求婚,让我有点……怎么说呢,他当然是个好男人……”
“却和月溪颇有私交,对吗?”
“原来你知道。”
“他对我说过。”
“哎?”
“为了我,他一直关心芳国;而月溪这个人,刚巧关系着芳国的兴衰。他是这么说的。”
“你信吗?”
“信,这种说法让人愉快,为什么不信?”祥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骨子里,他俩在骨子里有一些共同点,会惺惺相惜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月溪这个人,理性上我知道他令人尊敬,感性上还是和恐惧痛苦分不开。即使明知父母咎由自取,我对他还是近乎憎恨。但我却一直很欣赏青辛。也许这是因为他和月溪相似,同时又爱慕我,在某种意义上满足了我的自尊心。我相信月溪是鄙视我的,虽然当年的我连我自己也鄙视,本来就应该被鄙视……”
“乐俊的贺礼是一份重礼,非常非常重,不管是在实际重量上……”阳子想起那大藤箱,不禁莞尔,“还是在别的方面,都算重礼。”
“我又觉得月溪不会鄙视我,因为他是君子,不会鄙视任何人。但想到这一点,我就更受不了。他为什么死得这么么早呢!以至于我失去了和他深谈的机会。”
“我并不认为月溪是君子,也不会认为他值得你克制真实的感情去尊敬。”
“可你也曾写信……”
“鼓励了他,并且表达了对他的钦佩之情。不过你得明白,钦佩和尊敬是两码事。”
“为什么?”
“他为什么杀死峯麟?”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他对台辅说了理由,我听见了。”
“正是这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让我对他的人品持保留意见。”
“原来是这样……我常常想,这世上不乏把麒麟视为圣物尊崇的人,也不乏把麒麟视为蠢物算计的人,却很少有人把麒麟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理解。我也是因为昔年台辅死得凄惨,才竭力回想她生前的点点滴滴。其实她和你的麒麟是同一种类型。不像从前的供台辅那么敦厚,也不像从前的采台辅那么温柔,也不像泰台辅那么亲善,也不像延台辅那么友好,她态度倨傲,在她身上不见慈悲,只见严厉……”
“你是说,如果景麒遇到你父亲或者戴王那样的王,也会全心全意辅佐国王实行铁血统治吗?那他真该庆幸遇到我。”
“所以我说……”
“嗯?”
“你不了解麒麟。”
“好吧,我相信景麒心地善良,也愿意相信峯麟有心规劝你父亲减轻刑罚。”
“她劝过。因为进言的态度很平静,被拒绝后的反应也很平静,所以不了解她的人认为她并不是非常想劝。”
“嗯?”
“她就是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类型。”
正如景麒规劝先王时……但是,由于这样的误解,民众就会希望月溪杀死峯麟吗?想不到祥琼的想法,竟和青辛完全不一样。
(待续)
、荆棘的王冠033
应天书院的学生激增至三千六百名时,民间兴起了洋学堂。
洋学是和传统国学相对的知识体系,从虚海东方的彼岸而来,因此被庆人称为东洋学。众多海客在洋学堂中安身立命,重建了人生的目标。庆人也喜欢把他们称为东洋人。
官府设立的学校是公塾,最高学府是瑛州大学。洋学堂则是私塾,最高学府是应天书院。
正如国学的学生都希望进大学深造,洋学的学生也都想得到应天书院的就学资格。当然,总有例外,也有例外,在民间学有所成的名士,偶尔也会受邀(或自荐)上书院讲学。
每次步入书院的人文学院,秉性谦逊的阳子也会产生踌躇满志之感。史学院匾额题词是资治通鉴,而理学院匾额上书格物致知,不过,阳子最偏爱的仍是人文学院脍炙人口的对联,无论增设多少分院,那里始终是最重要的,是本部,是发源地。
“拥有压倒性的权威和资源的人,即统治者,可以轻易操纵民众的人生,如果足够精明,还能操纵民众的思想……”
祥琼果真代替乐俊完成了他的课题。
这天的主论,形式非常特别。阳子和祥琼双双站在争论圈的中心。在祥琼完成演说之后,阳子接了下去:
“一切有权力的人都会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真理。垮台和死亡不能遏制心的腐化,道德自律更是一纸空谈。我想,这是因为人性本是善恶参半。人既有成为好人的潜质,又有成为恶人的潜质,成为好人还是恶人取决于环境。被天意选中的君王既有成为明君的潜质,又有成为昏君的潜质。历朝历代有无数昏君和少数明君,而所有明君最终都会成为昏君,可见如今的环境利于培养昏君。要防止滥用权力,只能以权力约束权力。我要把神授的君权化为幌子,让实权归于民众。”
“请您等一下……”
“在虚海彼岸,人类文明的最大进展,不是屡创奇迹的科技,不是文学艺术的杰作,而是民权的锁链束缚了统治者。人类需要统治者,因为集体所能取得的利益大于一盘散沙。然而统治者总是利用特权占有额外的利益。我希望被庆国的国民驯服,我希望自己能在民意的锁链下执政。”
“主上,请等一下,您这根本不是论述……”
“支持推行新政的人请站到左边,希望维持现状的人请站到右边!好,我看到了,选择右边的人是大多数,这就是我争辩多年但一直不能推行新政的原因!现在我要向右边的诸君发言了,请听好了!这一刻我颁布了革新的诏命,从今往后应天书院的论题不再是可否推行新政,而是如何推行新政。”
“主上!”
“诸位,你们可以留在右边,向女王下跪,叩头,口称遵命;或者……走到左边,向中岛阳子大声抗议?”
全场大哗。
“主上,请留步……”
“主上,您怎可如此独断专行!”
“哦,看到你们全心全意地维护我独断专行的权力,我实在是盛情难却啊,所以不由自主就用上了。”
“主上!且慢!”
“主上,请等一等!”
“主上,您至少应该征询台辅的意见!”
“台辅?我倒是很想让他也来做做选择题。”
健步如飞的阳子没多久就甩脱了喋喋不休的群臣。周围渐渐安静了,振奋的情绪也渐渐变成了沮丧。
由于周身伤痕无法痊愈,景麒大部分时间都在血气的侵袭下昏睡。御医十分勤勉地为他处理和清洗伤口,却只能勉强保证不溃烂不化脓。如果他的身体开始溃烂发臭,就和从前失道时的症状没什么区别了。据说,失道是一种心病,肉体表现的症状并无一定之规。但让人联想起失道总归不是好事。
“景麒……”
她回到他身边,握起他的手。
“……”
他不吭声,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紫色的瞳仁不再清冽,笼着一层似有似无的雾。
“我想了又想,还是不能允许你辞职。未成年的宰辅往往挂着州侯的名义逍遥自在,成年的延台辅也整天不务正业。”她从怀里取出印玺,放到他手上,“你安心休养,康复以后,如果还是不想处理政务,就像延台辅那样到处玩玩,也挺好。”
他并没有做出推辞的举动,但是她手一松,印玺就从他手上滑了下来。
“你再想想。”她握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过来,引导他把印玺握紧,“你的宅邸和俸禄都来自你的职位,一辞职,你就只能变成麒麟在野外吃草过日子啰。”
“呵。”
要愣一愣,阳子才能确信,自己总算把他逗笑了。
“景麒……”
“嗯。”
“有事请教。”
“嗯?”
“碧双珠的力量由人的意念发动和控制,和方术的原理不是一样吗?”
“嗯,类似。”
“非自然力是很难启动的,使用者需要天赋以及长期的修行。而碧双珠的力量,多多少少,是个人就能发挥点出来。可以把碧双珠理解成一种特别容易被意念发动和控制的非自然力的力源吗?”
“也许只是媒介。”
“不管是发动某种特定非自然力的媒介,还是它本身就具备特定的非自然力,总之,既然法术能让人发动原本无法发动的非自然力,那么使用法术就能让碧双珠发挥出更大的治愈力,不是吗?”
“理论上是。”
“理论上?因为现有的法术针对着形形□的力量,却没有一种针对碧双珠?”
“是。”
“现有的咒语和阵法是怎么来的?”
“流传下来的。”
“总有初创者吧?为什么我不能创作一个咒语呢。”
“嗯?”
“你曾经说过法术无法让人恢复健康,因为非自然力只能影响空间,无法作用于时间。然而碧双珠却是疗伤的法宝。它的原理大概不是让受损或病变的肌体复原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发挥它的力量,为你疗伤!”
景麒似乎想要提出异议,但阳子的手掌覆上他的嘴唇后,他就柔顺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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