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对我好,我知道。”
秦飞宏有些底气不足的避重就轻,那天罗成发了疯似的抱着人不撒手,秦飞宏避无可避,一膝盖顶在罗成肚子上,两人撕扯着打了一架,一出手就刹不住了。
秦飞宏怕罗成,怕出了惯性,以至于隔了这么多年才发现罗成也是有弱点的,这个人太好面子也太讲风度,就是偏偏不太会打架。
罗成优秀惯了,钱、气场,地位可以解决太多问题了,于是近身肉搏技术这个问题就被他想当然的无视了。
“我对你好,让你觉得难受了。”
“师哥对我的好,跟我想要的不一样。”
罗成盯着秦飞宏,两个人戏装还没退,立场却和戏中截然相反,罗成揣摩角色时,时常会忍不住带入秦飞宏的心情,他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突然有些后悔。
秦飞宏很少反驳罗成,他是罗成一手捧红的,以前不管遭多大罪,他都记着一句话,求仁得仁。秦飞宏因此听罗成的话,听王磊的话,中规中距的成了明星,靠实力,也靠关系,他以为娱乐圈的规矩就是这,谁也不能免俗,直到他遇到郑彦。
郑彦板正的其实有点可笑,还记得开机仪式的时候,大王总来露脸撑个场子,一进门一干主演各个起身相迎又是鼓掌又是陪笑,宝贝似的围着金主,唯有郑彦木着脸跟那儿坐着,后来好不容易起身了竟然是借道去厕所。
当时秦飞宏只觉得郑彦不会做人,可后来一起拍戏,才发现郑彦就是那样的人,演戏只是一份工作,不是混圈子,攀交情的平台,龙套也是演,主角也是演,跟卖膀子力气的农民工比,不过是工资发的准点,一般不拖欠。
秦飞宏活了这么多年,活的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挣到手的荣耀与成就,捏在手里就觉得不是个味儿,他看着郑彦,看到的是另一种活法。他羡慕又难过,忍不住对那种简单心向往之。
“你想要的东西,也只是没得到,什么东西都是这,够不着的时候最好。”
罗成头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秦飞宏是按着他的戏路发展,这条路是他之前铺好的,这安排细致到片场机位该拍什么角度,上妆造型走什么风格,接哪些片子,曝光度保持在什么频率。即使他不在王磊的公司了,这一套东西还在贯彻执行着。
他当年提前把秦飞宏送人,私心里也是希望王磊不要因为对自己的怨气阻碍秦飞宏的前程,罗成算准了王磊的急色和重利,算准了秦飞宏的价值和优势,偏偏漏算了秦飞宏的心。
“别记着我的坏处。”
罗成起身拍了拍秦飞宏的肩膀,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真是连爱恨都谈不上。
1937年7月29日,日军攻陷北平,北平守军南苑激战中死了一大半,得到消息后连夜溃逃了有一批,曾经几股军阀势力互相钳制的北平城,一夜之间只剩下顾老爷子这颗硕大的墙头草,客客气气的开城迎敌。
顾老爷子这边窝在姨太太怀里美美的吸着大烟泡,顾瑞城那厢却得站在城门口做个称职的翻译,他毫不惊讶的接受了老爹的卖国,他只是个没兵权的养子,连兵谏的实力都不具备。此刻也只能做做说客,最大化的减少伤亡。
日本人军队开进来的时候很整齐,道两边的百姓家家闭户不出,北平像一座毫无生气的死城,明明是暑热的天气,却处处透着萧索寒。
顾瑞城孤身站在大道正中,看着晴白的天色,,恍恍惚惚只觉城头处立着一抹明黄。
一声长啸破空而出,顾瑞城耳鼓发麻,苍凉雄劲的呼号压着军队踏步行进之声,城头老将一环大刀武得虎虎生风,靠旗的绣边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日军停了队伍,随军的参谋下车跟顾瑞城接洽,顾瑞城日语说得语速极快,好像这东西烫着嗓子,憋得他腔子里一片火烧火燎。
投降的条件电报里都说得差不多了,细节上的交接也没什么让人愉快的地方,城头上的大戏一刻不停,没有鼓乐弦配,全凭一把嗓子愣生生唱出金石杀伐之气。日军将领虽听不懂也觉得怪有意思,吩咐几个日本兵把城头上的人请下来,顾瑞城看着那白须帅袍的戏子端着方步不卑不亢的走下城头,走到他面前,一撩髯口,做了个抚须怒目的亮相。
“老将黄忠犹能再战,少帅还不发兵。”
姚天白这一嗓子抑扬顿挫,日本人以为他戏还没停,感兴趣的凑过来。姚天白兵刃藏在手里,袖子一抖就要刺过去,被顾瑞城使劲一扑,挟裹着滚到道旁,一时间枪口齐刷刷的对着两人,只待一声令下把人射成个筛子。
“你这个疯子。”
顾瑞城吓出了一背的冷汗,他打看见姚天白就知道这人要犯倔,他怕极了,生怕姚天白做了荆轲,这就要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姚天白一击不成知道再无可能,推开把他罩得严严实实的顾瑞城,站起身子直冲枪口一步步往前走。
顾瑞城扯不住人,就转而向参谋长求情,说姚天白是精神不太正常的艺术家做派,希望将军不要计较,可日本人不信这套说辞,多疑的日大将更是坚信姚天白背后还有同谋,打算直接把人抓了回去刑讯了事。
顾瑞城心里发急,有一种他都说不明白的忧虑,好在日军进了城,只是铺开了军事排场,政治主场暂时还捏在所谓的北平市政府手里。
可怜日本举国之力妄图搬空偌大一座宝山,他们有备而来,却更像是打家劫舍,内部的派系之争往往出于分赃不均。
这帮人穷凶极恶,不仅夺财还要杀人,同时又全无信誉,打怂了就议和,一边议和一边继续行军。
这真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一帮人,他们的动机似乎出于赤贫和活不下去,组团去邻居家里打秋风,以便把自身的不幸扩大成所有人的不幸,偏偏嘴里还要叫嚷着因为我过得惨你们要原谅我作恶这种混账逻辑。
对于民众来说,不流血的政变全无热闹可看,留辫子的满清贵胄,记不住名字的民国府尹,短命的袁大总统,乃至后来空有身份的数任京兆尹,台上的人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只要家里还有压缸的咸菜,足月的口粮,这日子就是尚可过下去的太平日子。
于是没过几天街上变恢复了如常的来来往往,不同的是学校关了,学生闹也没处可闹,工厂关了,日本人神神秘秘的驻军其中。
市政府改头换面做了地方维持委员会,日军对于这轻而易举的胜利还有些不知所措,在天津组建的政治内阁尚且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心力驾驭这盘根错节的皇城圈。
北平易主这事一下子变成了送到顾老爷子脸前的运气,尽管他的政治野心比姨太太烧得烟泡,只稍稍大那么一点,架不住日本人的盛情邀请,还是做了维持会的会长。
这顺水推舟的示好做了只赚不赔,顾老爷子乐得进账,毕竟权力憋在手里,就是上炕打盹也能多做几个美梦。
顾瑞城这边凭着老爹的名头,好不容易混进了日本人的临时班房,看到姚天白还活着才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姚天白离要死还差了那么一步半步的,血葫芦似的挂在刑架上,右腿钉了石膏板,似乎是打折了又生生给接上,行刑的是警察厅派来的狗腿子,看见顾瑞城探监就特别识趣的人先出去了。
“你再忍忍,我这就想办法救你出去。”
“顾少爷何必费劲。”
这个问题把顾瑞城问住了,他没什么朋友,身边倒有大把为名利围着他的乌蝇,姚天白一不图财,二不求势,对他客客气气平等得很。顾瑞城觉得轻松又亲切,只盼着这感觉天长地久,万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就凭顾瑞城这仨字,你记清了,我要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给我精神着点别死了。”
顾瑞城说得铿锵有力,走得气势汹汹,可到底怎么救,心里终究是有点打鼓,直等到联络上天津驻军参谋酒井,事情才有了一点转圜余地。
姚天白昏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少,没什么人来问话,他就在牢里养着,每天固定绑出去浇两遍盐水就算消毒,浑身的伤虽然蜇得慌但好在没有发炎,只是腿上伤了筋骨,终究是好不了了。
酒井得了顾瑞城大把好处,拖了足有半个月才来牢里提人,见到姚天白循例关怀一下。
“姚老板身体怎么样。”
“承蒙惦记,死不了。”
“顾桑给鄙人说起这事,真是太遗憾了,姚老板是了不起的艺术家,更应该跟帝国合作,现在北平城需要您这样有才能的文化代表。”
姚天白不再接茬,闭目养神只当酒井满嘴放屁。
“中国人很奇怪,有的骨头很硬,坚持错误的信念只能得到死亡。鄙人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像顾桑那样识时务的聪明人,会有你这样硬骨头的亲哥哥。”
“卡,这条过,大伙休息二十分钟,布景准备。”
罗成脚上还绑着石膏板,站起来有点费劲,助理赶紧过来搀他,顺手就准备把石膏拆了。
“别介,搁那儿吧,下场还用,再绑麻烦。”
罗成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看了看四周没发现秦飞宏。
“小秦呢,快到他了吧。”
“刚梁局的公子来探班,宏哥那会没戏就出去了。”
“哦,手杖给我,我出去走两步练练。”
“没想到你还是个当兵的啊。这衣服穿着 帅,精神。”
秦飞宏在外头的小花园里坐着,闲着没事就跟孟彪逗贫,孟彪从部队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秦飞宏,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生怕像上次那样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又十天半个月见不着。
“秦,秦老师穿军装也可好看。”
“别老师老师的。这么大个学生往那儿一站,辈分说不过去啊。”
“那……飞宏。”
“诶哟快别,你这一嗓子快赶上十三姨了。我比你大吧,叫哥。”
“宏哥……你觉得剧本怎么样?”
“不错啊,我反正演得挺过瘾,这个角色吧有点熟,但是说不上来,有点像那个……”
“你看出来了啊!这个剧本是……”
“这个剧本真是别有用心。”
罗成半边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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