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楠一时进退两难。童怀远这种人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施工现场有这么多重要人物,万一他要是发起疯来砸场子就麻烦了。
他只好厚着脸皮跟霍墨请假,“我突然有点急事,能不能走开一会儿?”
霍墨看了看他,“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王子楠赶紧点头。
“你去吧,这里有章经理他们,你不用担心。”
王子楠感激的说了声“谢谢霍总”,立刻掉头走开,却是走向跟童怀远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边走便给他发了条短信:换个地方,分开走。
站在不远处的童怀远拿着手机,仿佛嗤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投来一瞥,转身离开。
王子楠从工地的另一个门走出来,远远看见路边停靠着一辆熟悉的阿斯顿马丁,车窗滑下,露出童怀远那张似笑非笑、可恶至极的脸孔。
“上车。”
王子楠一言不发的坐上副驾驶的位子。
童怀远双手很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王子楠也转头看他,“还不走?”
童怀远眼中有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闪过,没说什么,启动车子离开。
工地旁边是一座大型亲水主题公园,刚刚建好,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公园后面是条寂静的林荫小道,童怀远把车就停在了这里。
“耀隆集团快要倒闭了吗?”
大概是王子楠的语气颇为不善,他诧异的挑眉,“此话怎讲?”
“如果不是因为公司黄了,没事可干,童总裁怎么会这么无聊,整天围着星远转?”王子楠本想也耍一把酷,学学他的似笑非笑,谁知这个表情难度颇大,对面部肌肉的掌控要求甚高,最后只学成了个皮笑肉不笑。“顺便提醒您一句,我们星远目前没有招人的打算,连清洁工都富裕,您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
对于王子楠的冷嘲热讽,童怀远并未立刻反唇相讥,而是罕见的保持了沉默。
“对不起。”
王子楠一愣,有些不明白他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什么意思。
“昨晚在刘刘家,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你知道我这个人不太擅长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但我正在努力改变,我希望你能多给我一点时间。”
这回陷入沉默的人换成王子楠。
以童怀远的身份地位、脾气秉性,让他低声下气的对别人道歉,不管是对王子楠,还是任何一个认识熟悉他的人来说,都是件无法想象的事。
王子楠说道:“童先生,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而且你也大可不必去改,如果是为了我,就更没有必要。”
童怀远苦笑一声,“这些日子我对你怎么样,你不会感觉不到。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化了,怎么你就……”
“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我自问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为什么你偏偏就对我这样的小人物紧追不放呢?”
童怀远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王子楠斩钉截铁的告诉他,“需要。”
童怀远挪开视线,盯着车前方,“理由我昨晚已经告诉过你了。”
王子楠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右手悄悄放到车门上。
“我不明白。”
童怀远转头他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犹如一汪谭水,幽暗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你明白的,子楠,或者,我该叫你萧逸?”
大脑足足有十秒钟的当机。虽然曾经无数次推测过这种可能性,但他真的亲口承认时,王子楠内心依然如同受到海啸般的巨大冲击。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子楠的问题有两种理解,一种是问他何时想起自己的前世;一种是问他何时确认王子楠就是萧逸的转世。
童怀远显然理解为后者。他盯着王子楠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转过头,嘴角微微上翘,“就在刚才。”
王子楠神色一变。
童怀远继续说道:“本来我心里只是怀疑,有好几次,你看我的眼神中流露出属于萧逸的神情,我都忍不住想问你究竟是不是他,可是我不敢。是你刚才的疑问让我终于可以确定。”
王子楠的手指根根紧握在一起,心底的怒意如同此刻天上的乌云,慢慢聚拢到一起,翻滚诡谲,在压抑中积蓄着恐怖的力量,等待着疾风骤雨降临的那一刻。
“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的的确确是真实发生的事情,除非我们两个都疯了。”童怀远苦笑一声,“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再续前缘吧。”
“请你不要把如此美好的词汇用在你我之间,这只能让我反胃!”
王子楠冷冷盯着一脸讶异的童怀远。“童先生,我们之间的游戏到此结束。我不会再见你,你也不要再来骚扰我。”
他推开车门就要迈步。
童怀远猛然抓住他的胳膊,“子楠!……对不起。”他的语气竟是难得一见的哀求示弱。
王子楠丝毫不为所动,“放手。”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冰。
童怀远紧紧抿着嘴,看着他,不说话。
风刮得更猛了,天色也更加阴沉,开始有雨点淅淅沥沥的打在车窗上。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但也仅仅限于这三个字。
王子楠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用力捏紧,痛得他几近窒息。
自己用生命为代价换回来的只是这一句简简单单无论重量还是份量都无法相匹配的“对不起”吗?
如果你只是因为巧合拥有和那个人相同长相而没有任何实质关联的路人,我对你也仅仅是讨厌而已,这份讨厌也许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距离的遥远而渐渐稀释,渐渐消失。
如今,你就是他,那我们之间,就不仅仅是讨厌,又多了恨。讨厌与恨的区别,不是量变引起了质变,而是生与死的差别,刹那与永恒的距离。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非常恨我。”童怀远低沉的语调中带着一丝歉然,“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解释清楚。”
“我很冷静。”
王子楠用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全部的肢体语言向对方证明他的确很冷静。“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
王子楠不错眼珠的盯着他,“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已经知道你自己是谁,还有我是谁了,对吗?”
、摊牌(二)
童怀远表情微变,挪开视线,“我的确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前世是童万青,但你就是萧逸的事,我真的是刚刚才得以确认。”
王子楠一字一句道:“你这么说,就是承认你一直都在耍我了!”
童怀远一脸难以置信,“我怎么会耍你呢,我爱你还来不及……”
“爱我爱到杀死我?童怀远,你还敢再变态点吗?”
童怀远哭笑不得,“两辈子的事,拜托你不要掺在一块说好吗?再说……”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你做的。”王子楠一个字都不想再跟他多说,用力去拽童怀远的手。只是不论他怎么挣脱,对方就是死死攥住不松手。
王子楠牛脾气也上来了,抡起拳头就朝他的脸招呼过去。
童怀远敏捷的攥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用力按到他的身侧,同时触动调节座椅的开关。喀的一声,王子楠的座椅突然向后倒去,重心不稳之下,被童怀远压了个结结实实。
“童怀远你无……”
耻字还没出口,嘴唇已经被对方封住,消音。
车窗外风雨大作,密集的雨点打在车窗上啪啪作响,激起阵阵雨雾。
王子楠紧咬牙关就是不松口,童怀远的舌头攻不进对方阵地,只能暂时回营。
王子楠撑起双臂,将童怀远上身推开一点点,怒道:“童怀远,你只会这一招吗!”
他的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与憎恨。
童怀远心中涌起莫大的委屈与沮丧。以往王子楠看着自己时,眼中也会有不耐与抗拒之意,却远没有现在这样严重而夸张。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那种眼神,就好象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童怀远很清楚王子楠的心结所在,“其实那天在山上,朝你开枪的人……”
“就是你。”王子楠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我亲眼所见,你手里的枪都还没来得及放下,还有什么话可说?”
童怀远有些无奈,“很多时候,亲眼见到的也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对,只有你童总裁,童师长说出来的才是事实真相,别人的话全是假象,只有你最正确,你永远正确,满意了吗?”
王子楠大力推开他,伸手调正座椅。童怀远的后腰重重撞在方向盘上,痛得他眉头一皱。
王子楠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冲入雨中。
雨下得很大,眨眼之间他就被就淋成了落汤鸡。有人从身后拉住他。
王子楠回头就是一拳,“姓童的,你特么别得寸进尺!”
童怀远也不闪避,硬生生挨了他这一拳,一缕血丝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很快被雨水冲刷得模糊成一片。
他擦都不擦一下,依旧死死拽住王子楠,直直凝视着他,“开枪的人真的不是我。”
王子楠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只是不再出手攻击童怀远。
“是赵东平,当年我……或者说是童万青手下的一名团旅长,你应该会有印象。”
王子楠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满是厌恶。
大雨中的童怀远不再有往日那种凌人的傲气,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一缕一缕贴在额前,狼狈里透着几分无助。“当时你说得那么绝情,我一时气急,才掏出枪来。我只是想吓一吓你,根本没想过要开枪。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心里最清楚,怎么可能会朝你开枪?”
雨水打湿了他那长长的睫毛,隔着重重雨帘,他漆黑的眼眸分外明亮,眼底深处隐藏的痛苦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对你重要的人,不是我。”王子楠的声音比他的眼神还要无情。“是那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萧逸。”
他转身继续走,童怀远继续拉住他。
“你就是萧逸,萧逸就是你,这有什么区别吗?”
“那是你的想法。”王子楠漠然着看他,“我只是拥有这个人的记忆,除此之外,我们的思想、人生、成长环境没有任何相通之处,我们根本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如果你把我当成他的傀儡复制品,那就大错特错了。”末了,他又加重语气,“所以你刚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