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踉跄着站稳,一把甩开风晴雪的手,擦掉唇角的血迹,凤眸中闪烁着坚决的光,不容置疑地道:“今天我一定要救回少恭!”
“不得不说,你确实是勇气可嘉。”凤先生一身清风朗月般的洒脱气质站在百里屠苏面前,雪白的衣袍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与百里屠苏的狼狈样子有着天壤之别,“但是这种勇气,太过愚蠢。我现在给你们一个离开的机会,从青玉坛的门走出去,以后也不要再想着带走丹芷长老,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反之,今日你们就留下吧!”
坦然的语气,威胁似的措辞,还有恰到好处的温雅微笑,这三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在他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在怪异之时也莫名地有种和谐感,仿佛他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百里屠苏咳出两口血沫,坚毅的神色丝毫未曾动摇,握着焚寂剑的手紧的骨节泛白,虽然无言,但他的选择已经显而易见。
尹千觞抓着重剑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脸色苍白难看,却哈哈笑得爽朗直率,用力地拍着百里屠苏的肩膀道:“屠苏兄弟,今日我尹千觞绝对站在你这边!不救出少恭,哪怕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走的!”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百里屠苏声音平淡无波,轻而坚决,他缓缓扬起焚寂,煞气混合着大量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入焚寂剑中,直指身前不远处的凤先生,“我会打败他,然后带着少恭一同离开。”
凤先生脸色不变,但是整个人的气势却陡然一凛,一股令人惊骇欲绝的威压从他的体内逸散开来,仿佛沉睡中的巨龙被唤醒,恐怖的威严也随之苏醒,如山岳如深海,绝对是常人无法抵挡的逆天存在。
面对着这滔天巨浪席卷而来一般的惊人气势,百里屠苏觉得自己就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沉浮不定。然而他却并未因此而生出半分惧意,反而还激起了他的斗志,沉寂在骨子里的万丈豪情也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方兰生一边扶着替他挡了凤先生的一招而重伤昏迷的陵越,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相互对峙的百里屠苏和凤先生,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紧张不已。而场中的气氛也绷得即将到达极限,无形的硝烟逐渐蔓延开来。
就在气氛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地步时,百里屠苏和凤先生却同时愕然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就连尹千觞,风晴雪和襄铃也好像似有所感地跟着偏头看去,在他们视线触及之地,站着一个身着乌蓝色长衫,戴着斗笠的人。斗笠上垂着白纱,掩去了他的面容。
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又在那里呆了多久。一个在凤先生这位顶尖高手的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进入青玉坛,甚至呆在他们旁边,他的实力有多么可怕?
如果说百里屠苏几人只是惊愕,那么凤先生就全然是惊骇了,因为他发现,那个人明明就站在六米外的草地上,可他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个人的气息,放出神识扫过那个地方居然是空无一物的,可以说,若他不用眼睛去看,根本就感应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从离开榣山来到人间,决定复活太子长琴开始,凤先生就凭着自己强大的实力杀死了不少隐藏在人间的强者,就连能够与他匹敌的欧阳少恭,他其实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若是全盛时期的长琴,他或许还会有三分忌惮,可一个欧阳少恭,他确是不怎么在意的。然而他却从未听说过人间还有什么实力高强的隐士,这个高深莫测的人的出现,彻底颠覆了他原本知道的一切,对着这个人,不知怎么的,他心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三分……恐惧?
百里屠苏看着那个突然到来的人,原以为他和凤先生是一伙儿的,可看凤先生的样子好像也很意外和惊讶,这一点从他开始变得紊乱的气息就能知道,他便排除了这个猜测。
说实话,百里屠苏觉得自己的实力勉强已经能踏入一流高手的行列,虽然比不上凤先生和他师兄,但至少尹千觞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由于体内那一半焚寂剑灵的缘故,只要不是仙人级的人,他人的修为他都能看出一二,可是眼前这个人他却完全看不透,不仅看不透,而且还“看不到”。很显然,他也发现自己的灵识感应不到这个人。
“以大欺小,玉华帝君,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待百里屠苏和凤先生把心里的弯弯绕绕捋清,那人便开口了,声音低沉悦耳,出奇的好听。说完,他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精致完美得不似凡尘之人的脸庞,若是欧阳少恭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他就是教他水火相容之术的玄霄。
被一语道破身份,凤先生脸上的平静摇摇欲坠,气息也愈发的不稳起来,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玄霄神色淡漠,沉静的眼眸泛起些许杀意,淡声道:“吾名玄霄,许多年前,吾与天帝还是旧识。”
话音未落,玄霄已经如闪电般迅疾地出手,一掌击向凤先生,后者虽然因为他报出的名字而呆愣一瞬,却也立刻就反应过来,反手出掌与其对上。世界安静了片刻,忽然炸开惊天巨响,以二人的双脚为中心,脚下的土地一寸寸龟裂坍塌,天地似乎都在颤抖似的,晃得百里屠苏几人险些站不稳,还差点被威力堪比百里屠苏自己全力一击的强大余波波及。
玄霄岿然不动,轻描淡写地收回手,俊美的脸庞依旧写满平静与淡漠,好像他刚才只是出手拍掉一只蚊子,而不是与人对了一掌,差点毁了整个青玉坛。反观凤先生,却噔噔噔往后退了十几步,衣袖与兜帽皆成碎布飘散在地上,露出一张精致俊秀的脸,竟与方兰生在街上撞到的那个凤翎有三分相似。微扬的唇角忽然有暗红的血流出,一直顺着下巴滑入领口,暗沉的色彩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一掌,起码让他断了三根经脉。
凤先生压抑地咳了两声,又有不少血液从嘴里喷出,看上去情况非常不好。他看向玄霄的眼神,带着一分退却,一分惊惧和一分愤恨,复杂而又矛盾。
“玄霄,竟然是你!你们修魔之人不都是自诩高高在上,怎么现在也来管这些蝼蚁的事?!”凤先生哑着嗓音道,好像在压抑着极大的怒气。
“吾如何行事,与你何干?”玄霄的平淡漠然更衬出了凤先生的狼狈,“吾曾立誓,天界之人见一个杀一个,然今日吾只为救人而来,暂且放你一条生路,须知就连九天玄女也奈何不得吾,你不过小小帝君,也想以卵击石?”
凤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最后却未如他人所料再次与玄霄交手,而是转身隐去身形化作白光,消失在天际。
……
正在闭目养神的欧阳少恭忽然睁开眼睛——他听到有轻微但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从地牢外传来。
百里屠苏率先匆匆走进关押着欧阳少恭的寒池地牢,一眼便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欧阳少恭。他神情略有疲倦,却丝毫无损他半分风华。身上还是那身入秦始皇陵时的白衣,但衣服上却染了血迹,那已经变得暗沉的颜色在他看来极为刺眼。
“屠苏?”欧阳少恭一愣,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凤先生?
百里屠苏退后一步,一掌劈碎了地牢外的结界,几乎是身形一闪就到了欧阳少恭身边,单膝跪在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略显急切地问:“少恭,你没事吧?我见你衣上有血,是不是受了伤?”
“无妨,皮肉小伤,不足挂齿。”欧阳少恭抓着百里屠苏的手起身,看向他身后的尹千觞,风晴雪,襄铃,还有方兰生和被他背着的陵越几人,重点看了陵越好几眼,问:“大师兄怎么了?”
方兰生张嘴正想说,尹千觞却抢先道:“哦,他被那个叫……凤先生的打了一掌,为兰生兄弟挨的,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还在昏迷中,少恭你等下帮他看看吧。”
“这是自然。”欧阳少恭颔首。
方兰生眼神奇怪地瞅了尹千觞一眼,往旁边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阵锁链相撞的声音,于是好奇地转头一看,顿时吓得退退退退到襄铃身边,差点把她撞倒。
“哎呀!你干什么啊!”襄铃正在笑眯眯地看着欧阳少恭和百里屠苏,突然被方兰生撞了一下,顿时不耐地拍了他一下,不经意间看到了被锁在寒池里的铁柱上的雷严,也被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两人的反应让其他几人略微疑惑,便也朝他们看的方向看去,在看到形销骨立不成人形,几乎已经认不出是谁的雷严时,百里屠苏条件反射地抬手将欧阳少恭护在身后,还随时做好了拔出焚寂剑的准备。风晴雪和尹千觞更是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挡在身前,满脸戒备。
“呵呵呵、哈哈……”雷严见他们的反应这么大,阴侧侧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得好像一把坏掉了的琴。
被吓到的方兰生本来已经扶着陵越凑到了欧阳少恭身边,他这么一笑立刻就觉出了自己刚才的反应多么丢人,当即便跳脚道:“你笑什么笑?我告诉你,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你竟然敢伤害少恭,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不料雷严闻言,居然奋力地想挣开缚住自己的锁链,声嘶力竭地道:“好啊!有本事你们就杀了本座!本座这几日靠着寒池压制体内的火毒,苟且偷生,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哪怕是这阴寒冷冽的寒池都无法让本座有片刻的解脱!欧阳少恭,丹芷长老,这就是你炼的好药!!”
“长生之道,本就是逆天。逆天而行怎能不付出代价?”欧阳少恭并不为他的指责而感到愤怒或是其他,只用与玄霄如出一辙的平淡口气道:“生死轮回乃世间最高法则,长生一说本是虚妄。你心狠手辣又贪得无厌,我已奉劝多次,你却不听劝告。故而之所以落得今日下场,皆是你自找的,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番。”
“啊哈哈哈哈!说得真是好听!不愧是丹芷长老啊!”雷严怒极反笑,显得沙哑破碎的嗓子在空荡的地牢中回响,分外可怖和渗人,“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随本座一同下地狱吧!!”
欧阳少恭心中一凛,见雷严伸手在铁柱旁不知道按下了什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