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仑嘴里应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捉到赫连瑾,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日出的时候,几人快马加鞭赶到了碧勒湖,从突起的山包上望出去,眼前是广阔的平原,几个黄色帐包簇立在水畔。
“还有半日就到了,这里正好能遮住他们的视野,我们不如在此养精蓄锐,日落时再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社仑提议道。
阿至罗大笑,“我都听兄弟你的。”
两人计策这样商定,退回山包后的斜坡。此时柔然已经四分五裂,左右王自相残杀,只要再施以小力,便可一溃其势。社仑这样构建着自己的宏伟蓝图,想到凯旋回乡的日子,脸上露出由衷的微笑。
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拍他的肩膀,送来异乎寻常的气息,社仑身子一僵,就要拔刀,一柄细长的宝剑先他一步架上了他的脖颈,“将军还是坐下吧。”
社仑心知不妙,马上侧头,远处山坡下阿至罗正和几个士兵打成一片,因为生活可能惊醒敌人,只能吃生的,几人正叫苦不迭,根本不会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别看了。”赫连瑾一把把他按回山包侧面的阴影里,在他阴冷的瞪视中,微微笑着动一动手中宝剑,一丝鲜血滑下剑背。
社仑顿时不敢妄动。
赫连瑾道,“这就对了,将军是个聪明人,该怎么做,应该不会我教。”
“你少得意!”社仑快把她瞪出个洞来。
赫连瑾微笑,“将军没有想到我会去而复返吧?这就叫兵不厌诈,打仗带兵如果只是一味地冲锋陷阵,怎么可能赢得胜利?”
“你在教训我?”
“言重了,只是一点小小意见。”赫连瑾轻声地笑,带他从侧面望出去,“即使现在王庭互相猜忌,倘有外敌入侵,也定会一致御敌,就算成功,也是个损兵折将的下场。将军忍辱苟居柔然多时,难道不想不战而屈人之兵?”
社仑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悠然道,“你凭什么帮我?”
“我在帮我自己。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将军听我一计,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赫连瑾却笑了,“我现在可还没想到呢。”
社仑皱紧了眉头,“我要是轻易应下,他日你百般为难于我,那可如何是好?况且我们共谋,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取胜。”
赫连瑾知道他还没有完全相信自己,便道,“我知道将军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们先办事,事成之后,可再应允。”
社仑等的就是这句,当下便道,“一言为定。”
夜幕降临后,草原上仍然笙歌曼舞。柔然左王、右王在帐中上座,这段日子柔然王一直避居王帐,鲜少有消息传出,他们两个貌合心离,频频来探,谁也不落下风。等了许久,右王的副位站出来,“王有事请见可汗。”
柔然王的侍女从幔后走出,高挑的身段在昏暗的烛火里迤逦而来,手中掌着灯,“可汗这些天还是昏迷不醒,嘱咐了奴婢不见客,两位王请回吧。”
左王心中疑惑,盯住她敷在脸上的面纱,“以前我没有见过你。”
侍女神色一闪,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声音清越惑人,“奴婢是新来的,承蒙可汗不弃,得以随身照顾,奴婢万分感激。”
“谎话。”左王霍然起身,目光直直,“你既说可汗在休息,为何告知你不见客?”
侍女道,“那是可汗之前就说下的。”
右王冷笑道,“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王兄生性多疑,从来不用新来的侍婢,更何况是让你随时。识相的赶紧说实话,我们也不想辣手摧花。”直勾勾的目光定在侍女妙曼的身上,这样婉约又清爽的风情,可不同与地万。不知这面纱下的脸如何,希望不会令人希望。
侍女的面色这才明显变了,长袖一舞,生出柄寒光熠熠的弯刀,一个招呼不打就砍上面来。
右王正处在刀口上,忙侧身躲避。身后副将“霍”地拔出大刀,红色璎珞在呼呼劲风中甩出条迷人的直线,滑过弯刀刀口,立时断成两截。
这刀之锋利,实在超出寻常,副将大惊之下,右王依然喊出声来,“王兄的比零刀,怎么会在这个侍女手中?”
这话一出口,左王也是一震。
向来不对盘的两人对视一眼,只觉蹊跷。这侍女武功虽高,气力却是不足,颤抖一会儿,被副将一把夺了兵刃。
副将反扭了她的手,“快说!”
两王已经迫不及待进了内室,揭了窗幔,空荡荡的床上,除了厚厚叠着的被子掩饰外,什么都没有。
“逃了?”右王一下子就想到这个,冷汗止不住涔涔淌下来。
左王咬牙,探手摸了被子,不由喜上眉梢,“还是温的。”转出来一脚把侍女踹翻在地,狞恶爬上脸颊,“快说,可汗被你掳到哪儿去了?”
那侍女冷笑连连,“都这个时候了,还要作戏?你们名义上说是保护可汗,实际上却是监视。可汗留在这儿,不知道被你们害成什么样子。”
右王浓眉一扬,“王兄果然是被你们带走的,快说他去哪儿了?”
左王直接拔刀砍过,侍女顿时萎靡在地,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紧紧捂住左臂,此刻已经气若游丝,“我说。”
当下把准备好的说辞告诉两人,期间吞吞吐吐,两人反而不疑,绑了她一起秘密奔出营地。
社仑虽然不喜欢她,事后却也忍不住赞同地讥笑,“有些人就是犯贱的,你要是直接告诉他,他肯定不信,越是吞吞吐吐把话说一半,他就越相信你有秘密。”
☆、四十一。怒火
四十一。怒火
“死猪!”社仑捂着淌血的臂膀,不断咒骂,地上两个麻袋套着两个人,正是柔然的左王和右王,嘴里塞了破布叫不出声,只能任他拳打脚踢。赫连瑾在旁边默默看着,嘴角一抽一抽,忽然有些后悔得罪了他。
过了有半个时辰,两王的□声渐渐弱了,赫连瑾唯恐出事,硬着头皮拦住他,“这两人还有用,打死就不好了。”
社仑收了脚,冷冷地在她身上扫视。
赫连瑾被他看得发毛,讪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其实……你穿女装还挺不错的。”
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赫连瑾忙上了马,“时候不早了,正事要紧。”
社仑扯□上外套,抬手在脸上使劲抹了抹,绯色的胭脂变得一块红一块白贴在脸上,成了个大花猫。赫连瑾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只好一本正经回过头。社仑踩住马镫,翻到她身后,赫连瑾大惊,“你上我的马干什么?”
“你这人不老实,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招。”社仑从她手里夺过缰绳,没等她应,倏然擎马,飞奔出去。
两人一番乔装,潜入王帐,到了中庭兵分两路。赫连瑾假称左王命令,调兵和右王火并。社仑拿着搜出的手令,谎称右王,又在东面放了把火,两方人马早就仇视已久,两王下面人也早有此意,当下就那样乱哄哄地打起来。
柔然王当夜疾病暴毙,被发现在王帐内,可周围没有一个侍婢,这样奇异的事情,众人对此又是众说纷纭。
回程的路上,赫连瑾放了郁久该,道,“你别想着要报复我,赔上一条命划不来。”
“我一定会报仇的!”
“弱肉强食,是草原定理,你父王早有隐疾,就算没有这件事也活不了多久,我算是成全了他,免得他痛苦至死。”
“你!”郁久该气得冒火,差点又要和她拼命。
社仑听了他们的对话,回来时一直笑,“简直就是小孩子吵架,你们两个一样幼稚。”
“为着一件小事斤斤计较的人就不幼稚?”赫连瑾反嘲。
社仑道,“人生在世,最不能吃的就是亏。不管大亏还是小亏,谁吃了谁倒霉。”
赫连瑾简直没法和他沟通,也不强求他接受自己的观点。社仑到不像之前一样,一味只对她冷嘲热讽,但是两人气氛,仍然不算融洽。
经过几日快马加鞭,两人终于到了六盘山脚下。高川悬狭,峭壁横斗,只有一条车辕宽度的小道,盘桓着绕上顶峰。
“欲过此山,只有这一条道路。”社仑看见赫连瑾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由露出得意的神色,“不过也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到半山腰转道,直接穿过此山。”
“如果当初选的不是这条路,我们早就分道扬镳,各至目的地了。”赫连瑾没给他好脸色,在原地生了火后,飞身纵入山涧中。社仑站在高出望下去,赫连瑾清瘦的身形灵活地涉入水中,手中木叉每次下去,都有至少两条鱼中标。
他微微勾起嘴角,又是计上心头。
赫连瑾回来后,娴熟地串了三条鱼,转动木棍在火上烤着。社仑笑着从身后取出一个布包,里面塞满了火红和橙红的果子,“这山里别的没有,果子到是有不少,刚才趁着你打鱼的功夫,我摘了些,你尝尝。”
赫连瑾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红色的,笑一笑在手里摩挲,“这手感到是不错,滑溜溜的,该不是加了什么东西吧?”
“哪有的事。”社仑正色道,“我吃给你看。”
他也往嘴里塞了一个红的,笑着坦坦手,还起身转了几圈,“怎么样,我就说没事吧?”
赫连瑾也笑,把果子一口吞下。
社仑奸计得逞,从她手里拿过烤鱼就是一口,咬得啧啧有声,“你人虽然不怎么样,烤的鱼到是不错。”他又吃了两三条,和着水吞下鱼刺,抬头见赫连瑾一直笑眯眯看着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我这是关心将军。”
“你什么意思?”
赫连瑾漫不经心地拍去手上的炭灰,“冬日气候严寒,正常鱼类哪能在水涧中自由浅翔。这鱼生在冰水寒潭中,即使没有寒毒,体内阴气也是过剩,吃一两条不打紧,可像将军这么胡吃还吃,难保不吃出病来。”
社仑大怒,“你刚才怎么不说?”
赫连瑾无辜地眨眨眼,“将军这样狼吞虎咽,我还在震惊中,这鱼就只剩下骨头了,难道要我把将军的嘴堵上不让吃?恐怕将军那时就要和我拼命吧。”
“你、你、你……”
赫连瑾脸上漾开奇妙的笑容,轻轻挡开他僵直的食指,“与其在这废话,将军不如趁早自救,荒山野岭的,免得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社仑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隐隐还透着苍白,开口都是勉强,“怎……怎么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