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仑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铁青色,隐隐还透着苍白,开口都是勉强,“怎……怎么自救?”
赫连瑾依然不骄不躁,抓着木棍咬一口美味的鱼,“将军既然能在果子上下毒,自然熟知药理,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还要问别人吗?”
社仑心中恨不得立刻宰了她,此刻受制于人,不得不暂且服软,“那是我的不对,不过那果子上的可不是毒药,反而能帮人清清肠胃。我本就没有害你的意思,想想,如果你死了,我如何兑现那个诺言?社仑虽然卑鄙狡诈,也不是什么不守信用的渣。”
“清清肠胃?”赫连瑾修眉一扬,奇异道,“那就是泻药了?”
社仑尴尬地清咳几声,厚颜道,“偶然吃几次,不但对身体无害,还能更好消除体内多余油脂,减轻体重,使人更加神清气爽。”
“原来在将军眼里,清清肠胃是这样的美事。”赫连瑾不由笑了,“既然如此,将军就好好清清肠胃吧,看看事后如何神清气爽吧。”
社仑总算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在耍她,肠中一阵阵抽搐,顾不得和她算账,几个跳跃,身子隐入密林。尽管隔得远,寂静的山林间还是传来阵阵臭气。赫连瑾嫌恶地丢开鱼,疑惑是否药下得过重了,拍拍手站到逆风的方向。
山间清风徐徐,仿佛情人温柔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然而到了晚间,风势变得急促,渐渐被吹得冷肃。她使劲拍了几下,脸上又变成清朗的红润。
头顶峡谷忽然一道劲风划过,她立时抬头,只见一只白色信鸽,自西而东冲入山间,盘桓几许,静静停在她上方的桑林上。
赫连瑾随手拾了颗小石子把信鸽打落,取了它脚下信卷放飞。信卷是丝绸制成,不过短短几字:兄弟阋墙,九爷有难,速速来秀荣川。
娟秀的字迹,难掩焦虑,是蟾宫执笔。赫连瑾默默烧了信卷,收拾一下,就翻身上马,取道山下。
社仑拉得虚脱,在后面咬牙切齿地喊,“你害了人就想跑,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没脸没耻的人?”
赫连瑾没空和他废话,就当没有听见,道上宝马长嘶一声,迅速掠出,只一个眨眼功夫,就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只留给他满眼的尘土。
社仑简直快要抓狂,“赫连瑾——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肚子一疼,又是一阵咕咕叫声,社仑面色大变,脱了裤子以最快速度又钻回草丛中。
☆、四十二。黑甲
四十二。黑甲
赫连瑾过了六盘山,没有回到秀荣川,反而转道怀荒镇。
相比于其余六镇,此地更加贫困,由于汉化后鲜卑镇兵地位下降,驻守塞北的魏庭士兵已经越来越少。本应该是平坦的山道,却如山路般难走,似乎常年没有修缮过,车夫驾着马车不住抱怨,“这些年这路是越来越难走了,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怎么说这也是个边关大镇啊!”
赫连瑾揭开车帘,“老丈说得也是,只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像这样的边关之镇,越是繁华,北方的各大蛮族越是觊觎,到时候一起来劫掠,苦的还是老百姓。”
车夫一拍大腿,“还是小哥想得深,我一个粗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这些弯弯道道。不知小哥这是要去哪儿啊?”
赫连瑾手往前方一指,斜阳边陲下的道路延伸到尽头,渐渐狭隘起来,两旁山壁陡峭垂直,围着中央青石小道,车夫看了许久,猛然大惊勒住马,牙齿忍不住瑟瑟打战,“小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你要去的是那?”
“不会错,麻烦老丈再往前点。”
“你可知那是怀荒镇有名的贼窝?”车夫快哭出来了,“里面的三千盗贼,哪个不是茹毛饮血的凶残之辈?小哥你细皮嫩肉的,长途跋涉的身上也没带什么银钱,进去后没准就被他们剥了皮刷了火锅。老人家上有老母下有幼孙,实在不能丢了这条命啊!”
赫连瑾笑道,“老丈你太夸张了,我不过进去拜会一个朋友,哪会遇到这种事情。”
“你的朋友是那贼窝的人?”车夫不可置信地把她打量了三四遍,怎么也不相信这长得清清秀秀、人模人样的小哥居然会是那帮土匪的朋友,快悔青了肠子。
“我不要你的钱了。”他忙不迭把赫连瑾赶下车,一抽马鞭,马车在官道上绝尘而去。
赫连瑾握钱的手僵在半空,不禁苦笑,她真的没打算赖账。
山寨用栅栏围住,门口只有两个穿破衣烂衫的大汉,一人手里一杆长枪,懒洋洋地靠在门上,那半脱落的红缨在风中凌乱地飞舞。
赫连瑾上前拱手,“两位大哥,烦请通报一下……”
“哪儿来的臭小子滚哪儿去,山寨不收你这样的,身无一两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让寨子倒贴给你吗!”
左边的大汉嘴巴尤其恶毒,没等她开口就挥手轰她,赫连瑾无奈,道,“我认识你们当家的,不信的话,让斛律川来见我。”
“我呸你一脸!”大汉不屑道,“我们二当家会认识你这个小白脸?下辈子吧,你已经是这个月第十三个冒充想混进我们山寨的了。识相的赶紧滚回去,别逼我动粗。”
赫连瑾知道这帮人的脾性,解释定然无用,当即抽了剑,冲进寨子里。两个大汉一时不防,被她得手,忙从后面喊着冲进,“有人劫寨子,大伙快抄家伙!”
寨子里的黑甲士纷纷从瓦房里钻出来,骂骂咧咧围上来,毕竟是精兵的出身,这段日子当土匪维持生计,手上的功夫也没落下,只一个打眼的时间,赫连瑾就被他们团团包围。
这帮人哪里还有昔日的风光,一个个面瘦鸡黄,衣衫褴褛,只有持剑时眼中露出的嗜血精光,一如既往,令人闻之胆寒。
众星捧月中,一个彪形大汉举着狼牙棒冲出来,“哪个不开眼的小子敢到黑甲寨来闹事?老子几个月没有活动筋骨了,看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赫连瑾轻哼一声,背过双手,“刘思亥,你要把谁打得满地找牙啊?”
大汉看见她,仿佛见了鬼似的,手中狼牙棒“乒乓”一声落地,使劲地揉着眼睛,对旁边道,“二狗,扭我几下,看看我眼睛有没有出问题。”
二狗平时被他欺压已久,终于有个报仇的机会,自然狠狠拧下去。刘思亥惊呼一声,一个爆栗打上二狗的头,破口大骂道,“让你帮我看看眼,你还真的拧啊?不想活了。”
二狗抱头鼠窜,周围人围着两人嬉笑不止。
刘思亥抓住二狗打了一顿,嬉皮笑脸地贴上来,作势就要熊抱她,“老大,你果然没死啊——”
赫连瑾巧妙地退开一步,刘思亥阴差阳错抱住了二狗,擦了他一脸眼泪和鼻涕。刘思亥又是大怒,一脚踹开二狗,“臭小子找死呢,我要抱的是老大,你干嘛倒贴上来?”
在他的淫威下,二狗默默蹲去墙角。
赫连瑾冷笑三声,“得了刘思亥,别装模作样了,在我面前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哪有的事?”刘思亥瞪眼,立刻变得一本正经,“我对老大的敬仰,军中谁人不知?我们盼星星盼月亮就是希望老大回来,带领兄弟们东山再起,再杀出一条血路。虽不想着雄霸天下,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一日三餐都成问题。”
“你就这点出息!”
刘思亥早习惯了她的冷眼冷语,摸着光头傻笑,“老大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了老大,我们就像没了主心骨,能不乱吗?”
赫连瑾冷笑,“兄弟们一个个饿成这样,你和斛律就这样带着他们?”
“说起斛律,他可是想老大想地紧了。”刘思亥忽然贴到她身边,神秘兮兮道,“不说其他人,斛律对老大可是一片冰心,当日一同在北边狩猎,老大却忽然撇下大家回去救国,斛律担心地整整一夜都没有睡着。我们那时的马匹都被扣在牧场,面前又横着高山,斛律等不及,徒步绕过六盘山,也顾不得自己脸面,抢了镇上的马一路南下。可他去的晚了,连老大的影子都没见到,可这小子偏偏不信邪,一路在魏兵里冲杀,被我们找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他们不是大夏的国民,只是赫连瑾在外时收留的一些盗匪和流民,对大夏没什么深的情感。赫连瑾也了解,想到那个永远一身黑衣的青年,脸上有些愧疚,“是我连累他了。”
“老大说别的我没意见,但这种话以后绝对不要开口。如果没有老大,我们现在指不定饿死在哪儿了,哪还能在塞上创下‘黑甲士’的称呼?在斛律心里,老大更是首要的,比他的命都重要百倍,老大就算不领情,也不要侮辱他一片真心。”
“我就说一句,你还来劲了。”赫连瑾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刘思亥嗷嗷大叫,抱头逃窜。
“老大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这样高声喊着,恁大的嗓门,整个寨子都听地一清二楚。外围的巡逻的士兵也被他引回来,站在旁边围观。
“奇了怪了,大当家平时只有欺负别人的份,什么时候也有被人追着跑的时候?”一个人啧啧称奇。
旁边有人接道,“看那小白脸长得挺清秀,该不是大当家的姘头吧?怪不得平日不见大当家逛窑子,原来好这口。”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瞎说什么?”二狗大老远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趾高气扬地跑过来,“两个新来的,就说你们不懂吧?那是大当家的老大孤独瑾,人称‘独孤郎’,当年带着我们纵横塞北,只要路经一地,不管是一方豪强还是王侯将相,都得乖乖掏出钱来,还得恬着脸上来设宴款待。你们两个白长了一对招子,连是人是熊都分不清,还不如趁早滚回去种地。”
两个士兵忙赔笑,掏出几个铜板,“我们自然没有二狗哥这么有地位,这几个小钱,二狗哥不要客气,就当我妈兄弟两赔罪了。只是不知道这独孤瑾是否真的那么有本事?”
“我呸!”二狗本想接过铜板的手,当即往两人脸上一掼,“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老大的能力也敢质疑?让大当家听到剥了你们的皮,二当家听到小心你们的骨!”
“是是是。”两人不住点头哈腰逃下去。
赫连瑾一路追打刘思亥,不知不觉到了山寨后,一排瓦房参差不齐地排列着,紧挨着后面隆起的高山。夕阳给苍翠的林木染上抹忧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