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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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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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找到房二爷,拿给他一张纸片片。房二爷见上边有两个肩傍肩的汉子,细瞅却正是自己跟蒲先生。像,像极了,就仿佛照镜子一样的像。他大为讶然,稀罕了半天,问道:“这倒是什么戏法?”老苍头说:“这是西洋的照相术,能将自己的相貌永久地摄下来,留待子孙瞻仰。”房二爷只顾欢心,却记不起害怕来了,忙张罗着付银子;老苍头怪是不怪,竟不肯收。

“素不相识,哪能叫你爷俩儿白白劳作,你不收下这些许银两,我又怎好收下你这相纸?”

“实在说,我是有事求爷帮衬。”老苍头说。

房二爷请他们爷俩儿坐下,尽管说来。老苍头说他们爷俩儿别无所长,只靠着这照相术吃饭,惦记着在通州城里开一家照相的铺子。房二爷问自己帮得上他什么忙。老苍头说他看中了隔壁的书铺,知道书铺荒了许久,就想盘下来,当个门面;人们都说你与书铺老板手足一般,他不在,只好烦爷做主。房二爷一听便为了难,急忙找来蒲先生一起商议,蒲先生一口就回绝了。他说如若黄老板回来怎处?即便不回来,房主又不是你我,怎能替人家擅作主张?房二爷想想也是道理,况且这照相术在西洋行得,在这里却行不得,百姓都怕,十之八九揽不到生意。房二爷和蒲先生都劝那爷俩儿另谋去处。那闺女说:“我就说在天津开照相铺子最为适宜,您不信。”老苍头说:“也只好这样了。”

这档子麻烦才消停,一起更大的麻烦脚跟脚地又来了。驿馆外边的荒地上,几只野狗刨出一具死尸来;待人们拿棍棒将野狗赶开,死尸已经只剩一个脑袋和几根骨头棒子,余下的都叫野狗给吃了。闻讯,我吓了一跳,也没告诉蒲先生,就先自匆匆赶过去。荒地上围满了闲人,挤进去,见那位叫静怡师父的姑子将零散的尸骨拢一堆,做了法事,掩埋了。据跟前的人说,这具死尸正是给洋人跑腿的曹七,大伙儿都说他是遭了报应。原来都说曹七是被人干掉了,只当谣言,想不到却是真的。那么是谁干掉曹七的呢?他敢肯定必是驿馆中人所为无疑。不过,事情纵然莽撞了些,尚有几分天良。他在回铺子的道上,远远见蒲先生急急赶来,显见他是得信儿晚了。他忙闪身进了一家药房躲了,我亦无奈。此公事当头之时岂能再顾得交情?闲来无事,房二爷成千上万次地想:这位蒲先生究竟是哪头的?他端得又是谁的饭碗?他猜,蒲先生也一定这样的想过他。要说起来,房二爷和蒲先生的差使还是不赖的。他们更像是个看戏人,只要骑墙观望就够了,舞枪弄棒轮不上他们,顶多把看到的戏文一字一句地记下来,报上去交差。

房二爷的铺子就他一个,只要一出门,就得关张。起初,他也曾雇过小厮当帮手,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子,生性沉僻,还算稳当,只是十分看不惯房二爷一天到晚的照镜子。一日,他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二爷,你怎这么好美?”当下,把个房二爷问得好不狼狈。其实,房二爷在窗子两侧各悬一面镜子,为便于观望隔壁黄老板跟蒲先生的动静,结果叫小厮撞见,弄得他下不来台,只好找个理由把他打发了。自此,这个门面就靠他独立支撑了。他的密室,更是没有闲人混扰,他正好落得快活。也有媒婆子找上门来,要荐哪一家的小姐做他的妻,不料他怫然拱拱手,一径去了,头也不回。媒婆子本算计着赚几文跑腿的辛苦钱,叫他弄得一场扫兴,心说:一个小买卖家,装什么腔做什么势,真是不识抬举。房二爷也不睬她,他想:红袖固然可以添香,面目澄澄一泓秋水,言谈飘飘十里春风,确能让人神魂摇荡,为之心动,难免谈婚论嫁,误入桃园;可是,日日腻在一处,也就烦了,少不得唠唠叨叨言来语去,岂不是讨来个没趣儿?自己的身份若再叫他看破行藏,更不定惹出什么风魔,招致大祸临头来;说来说去,还是一个人爽神,出来进去自在些。隔个十天半个月,钻一回暗门子,跟老相好的脱个溜光,云雨一番;抽上几百抽,及至泄了,丢下俩钱起身告辞。相好的还要斜乜着俏眼,娇声轻唤他一句:“下回还来呀。”一想起这肉麻的调调,他的阳物立时捣起蛋来,硬如铁杵一般。这时候,从镜子里见蒲先生打老远走来,一脸的晦气,不得遂心的样子。不知为何,房二爷竟好梦初回似的得意,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颠颠地迎了出去,一把扯住衣襟,问道:“兄弟哪里去了,也不叫上我?”蒲先生开了锁,将房二爷让进铺子里,挽袖洗了一把脸,言道:“在道边上梳梳辫子,耽误了我溜溜半天。”房二爷依于门限,猢狲般的只是笑:“看上去确是利索了不少。”

他们略微坐了坐,嘴上说着些家长里短,眼睛却直勾勾地盯住驿馆的大门口,马来轿去,一派忙碌景象。二人心绪烦乱,按说驿馆内操持的人不过就那么几个,竟搅得他们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就是夜来做梦念叨的也是他们老几位的名字。二人对驿馆内的那老几位的熟知程度恐怕比熟知自家还要多些个,谁贪财,谁好色,谁喜吃甚喝甚,谁与谁过从甚密,琐琐碎碎,啰啰唆唆,能叫人头疼死。有时候,他们烦得不行,真想今衣化衲,长斋修佛,也好剪去万千烦恼念头。好在念头归念头,每日里还得从容面对,只有待更深夜静,躺在炕头上才摇头微叹:想一想将来自己该怎么个了局,真是叙不尽的凄惶,道不完的孤寂。偏这会子,一伙子买香的丫鬟拥进来,小店顿时喧嚣起来,莺歌燕舞一片。房二爷借故嫌吵起身告辞,去自己的铺子照顾生意去了。“怎说走便走?”

“光坐着,我吃什么呀?”

“你又不指铺子的进项过活。”

“谁说来?”

“反正你瞒不过我。”

蒲先生心下其实还蛮羡慕房二爷的,洒脱率性,自有一种须眉的意致。房二爷何时去何地与何人幽会,蒲先生无所不知,他也不是不想找个青楼佳丽热闹热闹,只是他父亲自小就给他订下一门亲事,是个小家碧玉,过了这许多年,也不知存亡死活,怕自己只顾自己风流快活,有些对人不起。“给我拿一束花。”

“林驿丞怕是又要去见相好的吧?”

“你怎知道,我又没跟你说?”

“花原本就是给女人做伴的,还用你说!”

丫鬟们都走了,店里清静了,蒲先生侧耳细听,将房二爷铺子里的言谈话语听个明明白白。原来他在两家铺子里的屋顶上暗设一管竹筒,故而花铺的客户往来,都逃不过蒲先生的耳朵。料他房二爷再精明,也想象不到。林驿丞拿了花便去了,并没太多言语;他也释然了,便歪倒在太师椅上歇息一会儿,手里盘着一对罗汉头的核桃。经年已久,那核桃早已绰约有致,平时用西洋的黇鹿腿脖子上的皮擦拭,是他的一大消遣,既可修身养性,镇静安神,亦可解破岑寂。刚头,他往驿馆外的荒地上跑了一趟,却只见了一座坟堆,人早埋了,这让他很是恹恹。

又有脚步传来,蒲先生赶紧端正起来,殷勤待客。他是家教极严的,自小便养得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的习惯,坐着蜷着腿,走道踮脚尖,都是要挨戒尺的。就是因为他懂得规矩,才被派来做这个眼线的,估计他不会太出差池。当时还叫他起了誓,一旦风声鹤唳,他姓蒲的降不得,走不得,只有一个死字可行;被捉住更是万万不可的,恐怕他受刑不过,什么都招了。他立时三刻就答应了,答应了就得做到,指派他的人为此赏他家十顷良田、一座院子,也算是安富尊荣。他父亲只道是祖上有德,却不知实情。蒲先生到了通州城,才知道他的前任是莫名其妙失踪的,至今也没个下落。他下了工夫打探,方得知他的前任早已遇害。他的前任生前在坐粮厅当出纳,坐粮厅是个肥差,专职漕粮的转运和催督。哪个府道纳粮,都要对他们有所表示,稍有怠慢,他们只要在验视粮食时随便找出点毛病来,就够你一戗。蒲先生的前任将墨吏所贪之财一一造册,记录在案。没想到事情败露,墨吏将他身上绑上石碑,沉到了通惠河底;他刚怀孕四个月的妻,也让差役开了膛,肠子拖了一地,惨叫了多半宿,才咽了气。一个妇人何罪之有,还不是因为错嫁了人,结果丢了性命。蒲先生一念及此,娶妻生子的念头就凉了半截儿,想也不想,免得拖累了人家,罪过。

“我们该从优棺殓死者才是。”蒲先生将暗查的所得上报了。“这不关你的事。”上边让他只管好自为之。

“他老父老母更要粟帛房屋安置妥当。”

“你怎么如此这般固执?”

“待时机成熟,还要给这位前辈镌碑表墓,这样才不致寒了弟兄们的心,太伤感。”

上报实在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他,但不许他来出头办理。他偷着雇了几个船夫,打捞尸体,三天三夜一无所获,只好将死者的袍靴和他的妻子一并入了葬。他躲在铺子里哭了一会子,只叹他的前任未落生的孩儿也殁了,无法延得他那一脉。从这时候开始,他才知道他干的这个差使就是死无葬身之处的差使,惦记着将来有三尺桐棺、一抔黄土,简直是妄想,只望不要累及他人就算积德了。

才与黄老板相交时,黄老板曾劝他:“你该娶一房妻室才好,不至于孤单。”

他反问道:“你年长,怎么不先娶呢?”

黄老板说:“我早就娶了,现在暂时寄身于丈人家里。”“我只是清净惯了,有个妇人在跟前转来转去,眼晕。”“我刚打法场见砍头的回来,罪人戴铐蹚镣,背上还插着斩条。”他问:“犯了什么律条,罪至砍头?”

“就是个寻常的土匪,也没什么稀罕;稀罕的是他的婆娘,卖了房子卖了地,又卖了她所有的金银首饰,给土匪男人置了好棺木,办了一桌好酒菜。土匪被砍掉了脑袋,她又一针一线地给缝上,囫囵个儿地装殓了。”“倒是个仁义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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