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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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痧-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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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妮斯和简宁都拒绝了。她们似乎一致认为,没有咖啡和热茶的干扰,会晤可以结束得更快一点儿。
  那么好,我们开始吧。玛格丽特十指交叉地放在桌上。
  在会晤之前,她和本顿有过一个简短的争论。本顿建议玛格丽特今天和对方商讨问题从一开始,就要拒绝对方的要求。
  他们是个阴谋。本顿一本正经地说:他们在施苦肉计,让咱们上钩。
  玛格丽特不屑一顾:什么苦肉计?人家夫妇已经分居了,你还在怀疑里面有阴谋。
  玛吉,你最近过于感情用事了。本顿无法说服玛格丽特,只得表示遗憾:你知道,面对法律,感情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玛格丽特眼视着本顿,说:这个原则适用于你,不适用于我。
  简宁的视线从褐色的大会议桌上滑过。她看到阳光投下一条狭长的亮带扫在桌面上,亮带中飘着星星点点的毛茸茸的灰尘。
  贾妮斯轻轻咳嗽了两声,好像在唤起简宁的注意。
  简宁迟迟疑疑地开口说:他犯了……错误。我是讲我的丈夫。他带走孩子,违反了法庭的指令。他,他的确错了,我想,他自己也知道他错了。可是,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他自己的老父亲的爱。他希望他的父亲离开这个国家之前,可以最后看孙子一眼……
  贾妮斯不由得皱起眉头。她必须打断简宁的话题。即使不是防止火车运行出轨,也是为了使列车径直驶向目的地。
  三天前,在许先生被许太太保释出来后,他马上从家里搬出去了。许先生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法庭对他的强制性命令。许太太今天来这里,就是向你们解释这个情况的。
  贾妮斯说着,用脚在桌子底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简宁。
  简宁恍惚梦醒般地说:我想请求你们同意把丹尼斯还给我。丹尼斯回家后,可以由我亲自照顾他。
  玛格丽特的目光在简宁和贾妮斯之间徘徊了一阵,说:我想提醒你,许太太,你和你先生的分居,是你们自己的决定。请相信,当我们提出这样苛刻的条件的时候,首先考虑的是你的儿子能否生活在一个安全的家庭环境里。
  简宁驯服地点点头:我懂。
  那好吧,我们将尽快审理你的申请。有了消息,我会立刻通知马林女士。
  玛格丽特合上了档案夹,首先站起身。
  简宁知道面谈结束了。她有些不甘心地低声问贾妮斯: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审理这个申请需要多长时间?
  贾妮斯安抚地说:这不是能够由她一个人说了算的。我想会很快的。
  简宁只好慢慢跟着站起来,随着贾妮斯走向门口。
  一直在冷眼旁听筒宁和玛格丽特对话的本顿,这时忽然快步走上前,拦住了简宁:许太太,请你明白,丹尼斯。许回去后,不管在什么时间,如果我们发现你的丈夫出现在你的家中,或着其他丹尼斯的活动场所里,警察会再次逮捕他的。
  简宁直视着本顿,眯起眼睛:这种结果正是你所希望的,对不对?说完,技开本顿,走了出去。
  过去人们都说,圣路易斯的财富是密西西比河水带来的,也是密西西比河水带走的。
  密西西比河把财富带绘了西岸的人们,把财富从东岸夺走。可实际上,尽管密西西比河的东面,被称为东圣路易斯,河西被称为圣路易斯,它们并不是一个城市。它们甚至不是一个州——东圣路易斯属于印地安那州,圣路易斯市属于密苏里州。在圣路易斯市,你若是把两个地区混为一谈,一定会招致周围人们的愤恨。他们会说:上帝早就用密西西比河水把美好和丑恶划分开了。
  那是黑和白一样分明的。你若是还不醒悟,追问东圣路易斯和圣路易斯市区别是什么?人们会告诉你,区别就是:东圣路易斯有圣路易斯没有的东西:罪犯出没的酒吧,变态的男人女人们聚集的脱衣舞厅和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妓女。
  由于东圣路易斯的贫穷和肮脏,这里的房价跟河西岸相比,也像白捡一样。当许大同第一次建议简宁来到这家小旅馆看看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电话上便被这个旅馆的价格所谅呆的。
  去瞧瞧。他们有些喜形于色地说。
  夫妻俩一边开车一边议论:有单独房间,有热水,还有一顿简单早餐,那不是跟中了“乐透彩”一样运气吗?
  可车子离目的地越近,他们的热情就越低了。他们先是发现路面渐渐变得泥泞和凸凹不平,然后,看到周围穿着破烂的黑人多了起来。接着,撞人眼帘的大半都是醉鬼、妓女和嫖客。还没有找到小旅馆的确切门牌地址,简宁就开始嘟囔起来: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你住到这种地方来。你要是想来,咱们得先办离婚手续。
  或许是简宁的威胁起了作用,或许是许大同本身已经动摇了。他们在不到一分钟后,便掉转车头,打道回府了。
  但是那天傍晚,许大同还是开车把自己的行李径直拉到了这个小旅馆里。在往楼上搬东西的时候,他嘱咐简宁不要下车。
  你在这儿看着东西。说着,他用眼睛扫视着形迹可疑游逛四散在周围的人们,觉得不放心,又转到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大扳手,递给简宁:要是有什么事,打了再说。
  于是,简宁就缩坐在前座上,攥着板子,警惕地像猫一样瞪着眼睛,直至许大同把东西拿完,她都没有下车去旅馆的房间看一看。
  许大同的车子是简宁开回来的。许大同说他住在那里不需要车子。简宁认为丈夫的意思是说,住在那样的地区,保持一辆“加瓜”车是异想天开。简宁曾想问问丈夫出门怎么办。可张了张口,没出声,话又咽了下去。他大概不需要出门。他不出门还少惹些麻烦。何况,他有电话和传真机,他不是鲁滨逊生活在孤岛上。简宁这样想着,就把车子开回了家。
  你不一定有时间来看我,对吗?许大同有些拿不准地追在开动的车子后面问。
  简宁没有回答。
  那我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简宁说了句。她望到了许大同脸上的表情,又突然有些不忍,于是勉强改口:还是我给你打吧。
  然而,简宁始终没有去按家中电话的键盘,而家里的电话也始终没有响过。
  从儿童福利局出来,简宁去了超级市场,她买了些即食食品。许大同搬出去的时候,简宁让他带走了家中的微波炉。美国任何的杂货小店里都售有只要放进微波炉加热便可进餐的食品,尽管味道不敢恭维,但基本营养还是可以保证的。简宁又买了香蕉、油桃和梨子。当她走到饮料部的时候,望着牛奶迟疑了一下。因为没有进许大同的房间查看,也没有打电话核对,简宁不知旅馆的房间里是否有冰箱。估计可能性不大。她想了想,自己摇头。那种鬼地方不会有人考虑住宿者的生活是否舒适安逸,不然,旅店的老板肯定早就破产了。
  简宁出了超级市场,开着自己的吉普车向东圣路易斯驶去。今天早上出门,她已经想好了自己的计划。倒不是舍不得叫那辆“加瓜”多跑路,凡是有一点安全常识的人,都会意识到那样一辆豪华车,在那种地区容易招惹杀身之祸的。
  简宁按照上次的记忆寻到了那个破烂不堪的街道。运气的是在离旅馆五六百米的地方,简宁竟然看到了一个停车场。这个发现使她的心情略为振奋了一些。她赶忙把吉普车开了进去。从车上下来,她怀里抱着几个食品袋又小心地检查了四个车门的锁。然后,在停车场管理员手中接过了存车收据,放进大衣兜里,这才转身朝小旅馆走去。
  在这短短四五百米的距离里,简宁瞥见了好几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背的女人。她们零零散散各自站在角落里抽着烟,闪着十分饥饿的目光。简宁曾听有见识的朋友们说过,妓女们一般都是在下午四点以后才开始“觅食”的。可眼下此地这些妓女工作如此勤奋,不是因为天生努力,就是因为被饿怕了。她这样想着。
  简宁目不斜视地走完这段路,终于迈上小旅馆的台阶。
  她刚要进门,却和一个肥头大耳的壮汉撞了个满怀。那壮汉一边骂着粗话,一边将几件衣物扔出门外:……你以为我这里是难民收养所?也不瞧瞧你那份尊容,想在老子这儿混吃混喝的人都很有九个胆儿才行!
  旅馆的楼梯上面立刻传来尖利的女人的回骂声。随即,从天上砸下来一个酒瓶子。
  酒瓶子炸开来,玻璃碴儿炮弹皮似的四处飞溅。简宁惊叫一声跳到门后,怀里的水果撒了一地。
  那壮汉站在那儿,刀枪不入般地纹丝不动。只听他嘿嘿冷笑着,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根大棒,不慌不忙地走上楼梯:宝贝儿,你的脾气好大,我得替你泄泄火儿。
  只是片刻间,上面便鸡飞狗跳,有哭有叫,闹得震天动地。简宁躲在门后大气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的动静渐渐追打到更加里面的楼道里,简宁这才小心翼翼听着,慢慢挪出身子。她用眼睛扫视着周围,判定没有更多的危险,草草捡了地上的东西,二步并五步跑上楼梯,一头冲进写着许大同告诉她的号码的那间房间。
  简宁以最快的速度把旅馆里的嘈杂关在了身后。她背靠着门,呼呼喘着气,好一阵才得空打量屋子里的环境。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一盏酱色灯罩的小灯在墙纸剥落的墙壁上映出一团红光,红光隐隐约约映照着四面的家具,地板上的报纸和扔在床上龌龊的衣物。
  坐在小桌前的许大同楞楞地抬起头。他望着简宁,朦胧的眼睛醉意可掏。
  简宁径直走到桌前,放下怀里的食品袋。她有点可惜被碰烂的油桃和梨子,挑出了几个破皮的放在桌上。
  你给刘茵的报纸做了插图啦?简宁斜了一眼屏幕一片空白灿蓝的计算机,没话找话地问。
  许大同没有应答,只是自得其乐地摇摇头。
  记得上次你讲,他们的报纸每星期三送印刷厂发排?
  许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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