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迎风说道可以赦免,顿时大喜,其中一人战战兢兢道:“杜公子,此话可当真?”
杜迎风正色道:“岚山阁今后还需靠诸位扶持,阁主自不会为难。”
这些人听他如此一说,就像吃了一粒定心丸,再无犹豫,纷纷放下兵器。
杜迎风将目光转向三位长老,道:“秋长老,金长老,姚长老,阁主对我说,岚山阁可以没有任何人,却不能少了你们几位。”他寥寥几字,眼神却是真挚,那金长老与姚长老先前已有动摇,此时听他这话,霎时老泪纵横。
“承蒙阁主不弃。”姚长老扶着年迈的金长老走到杜迎风面前,对着玉佩跪下来,道:“我等行此下策,也是被逼无奈,我二人家眷被那黄子瑜囚禁起来,我……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不义,阁主若是责罚,也是理所当然。”
杜迎风将两人扶起,道:“两位家眷,我自会着人救出,两位既然是有苦衷,阁主更不会追究,怕是安抚还来不及。”
两老被他扶起,目露感激,随即站于一旁,齐齐向秋长老看去。
那秋长老见又有两人倒戈,愈发气愤,冷笑道:“这男宠花言巧语,几句话就把你们打发了,那块玉佩还不见得是真。”
杜迎风道:“在座几位元老,这玉佩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金长老、姚长老从他手里接过玉佩,仔细验过之后,互点了点头,其中一人道:“正是阁主令不假,此玉雕功精湛,乃战国名匠晴子峰巅峰之作,先后随秦昭王、唐时临淮王入殓,封于棺中百年,才会有如此沁色,现世已无工匠可以伪造。”
秋长老老脸一沉,再道:“玉佩是真的又怎样,他胡编乱造一通你们也信?若他所言非虚,阁主为何到现在还不现身,要他一个男宠在这里大放厥词!”
杜迎风道:“阁主亲入景王府,是要处理一件大事,不方便现身。”
秋长老仰面大笑,道:“大事,甚么大事?有比岚山阁内讧更重要的大事?阁主这三十年来闭户不出,将七成生意弃手他人,兄弟们镖不能劫,黑货不能抢,贷不能放,除了开几间酒楼茶肆,赌坊妓馆,还有何功树?你道江湖上的人怎么评论我们?缩头乌龟!”
杜迎风背负双手,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论是打劫越货,还是黑吃黑的生意,都是叫兄弟们在刀口舔血,这样的日子,一时纵畅汗淋漓,却不是长久之计,等你年迈衰老,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拿甚么去与人拼命?阁主令你们放手黑道生意,将岚山阁逐渐洗白,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叫你们老有所依,他一番心血,到了你眼里却成了缩头乌龟,真是令人齿冷。”
他这一席话,虽为收服人心,却是真情实意,也的确道出了颜少青的一番苦心。
秋长老颓然靠在墙上。
杜迎风听着哗哗一片刀剑归鞘之音,知多数人已被自己说动,暗自啧了两声,道,颜少青啊颜少青,小爷今日为你这破事费了不少口水,往后定要讨点好处回来。
他重归正色,向对方道:“至于阁主去景王府办什么大事,并不需要向你禀告!”
他倏然转身,向周围众人抱了抱拳,道:“假以时日,大事成后,阁主定会回来于此事做个了结,六当家,十当家,你们道如何?”
此时除了秋长老与他们二人,其余堂主掌事喽啰皆已放下兵器表明了态度,杜迎风将目光扫过二人,露出一丝黠慧笑容,道:“如果两位是惧于幕后之人,那更不必了,因为那幕后之人是同阁主约定好,一起布了这个局。”见两人眼神闪烁,他继续道:“这样一来,你们听那人调遣,并不算违逆了阁主。”
这幕后之人他心中根本没谱,此话也纯属胡编乱造,但又非毫无目的的胡编乱造,他这话,其实是给两人一个台阶下,因为当下叛徒黄子瑜已伏诛,众人归降,只剩下秋长老孤掌难鸣,两人又不是没有脑子,怎会不知道如何做。
唯一问题,便是这两人确是受那黄子瑜利诱,而非同金长老与姚长老一般受人要挟,这样一来,即使投降了,今后也难在岚山阁立足,杜迎风这话恰时解了两人后顾之忧,其听后,立即放下兵刃,俯首道:“我二人,今后只于阁主马首是瞻,再不听信他人谗言诽语!”
杜迎风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事,也算是了结了。
酉时,待其余几人苏醒,众人与他们道明了情况,再又收拾了残局,才纷纷下了二楼。
此时华灯初上,本该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刻,可一楼大堂里,却是大门紧闭,窗户也落了闩,只有几个跑堂小二懒散坐成一堆,互侃有无。一貌美妇人立于账台之后,拿了支笔勾勾画画,一双美目时不时瞟向二楼楼梯口。
木梯上终于传来吱呀几声,那两尊‘门神’闻见上头有了动静,即刻躬身相迎,那美貌妇人放下纸笔,伸手撩了裙摆,从账台后款款走出。
杜迎风率先下了楼,他犹自被那句‘阁主夫人’惊得久久不能回神,是以走路有些飘忽,直到被人拦住了去路,才‘啊’的一声止步。
李思函道这掌柜的要与他们为难,于是上前解释道:“掌柜的,楼上摔坏的桌椅碗盘我们皆会照价赔偿,还麻烦折算一下,需几钱银子。”
那貌美妇人理也不理他,伸出食指一戳杜迎风脑门,嗔道:“好啊,当我这是甚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杜迎风摸着额头,终于回过了神,见这一双微微含怒的美目,干笑道:“我……”
“你什么呀!”美妇莲步轻移,围着杜迎风转了一圈,奚落道:“这带了一大帮子人,那么大动静是要拆楼呀还是捣乱?”
杜迎风兀自干笑着,也不与她辩,其余人却只当这女子胡搅蛮缠,蒋唯踏出一步,朝她竖目道:“你这娘们,别不识好歹,多钱银子你开个价便是!”
杜迎风刚欲开口,却是被李思函一把扯到了身后,眼见与那美妇越距越远,他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
“哟,这位客官,不差钱是吧?那就请您把账结了吧。”美妇回到账台前,取了只算盘唰唰抖了两声,继而算道:“二楼包场子一共是一千三百两,一楼客人受了惊,逃得账款二千三百八十两,从未时到酉时,我落门闭户,一共损失银钱七千两,合计一万零三千六百八十两,这还没算您几位打烂的桌椅碗盘,给钱儿吧。”她摊开芊芊玉掌,斜睨着蒋唯。
蒋唯听了这一串天文数字,怒道:“你这不是讹银子么,哪有吃个饭要一万多两银子的?”
美妇眼波如水,“堂堂岚山阁十当家,吃饭想要赖账?”
众人见她随随便便就叫出蒋唯身份,当即目露凝色。
蒋唯敛去迷茫之色,眼里顿时精光四射,喝道:“你是何人?”
这时,杜迎风终于挤出人群,拦在两人中间,伸手朝蒋唯阻了一阻。
“误会,这位是酒仙居的老板,大伙都称她为风四娘,是我的……知己好友。”
“是哦,我这老板,可真是命苦,替人看铺子,还要给人收拾烂摊子。”风四娘从袖中扯出丝帕,佯装低泣,道:“若不是小犊子瞧见你回来了,我才没那功夫替你们遮遮掩掩,这关门半天,我得损失多少生意。”
众人一听,才知晓误会了她。蒋唯摸着后脑勺,憨笑道:“原来是风大姐,误会,误会,呵呵。”
“怪不得折腾半天,也不见有人上来询问,原来都被你应付去了。”杜迎风摸了摸下巴,赞道:“还是四娘想得周到。”
风四娘擦着眼泪,朝蒋唯诉道:“谁是你风大姐!”继而转向杜迎风,幽怨道:“你这一回来尽是给我惹麻烦,不叫人省心!”
杜迎风打着哈哈,将李思函推了出来,朝她道:“饭钱还有打烂的东西找他赔。”
继而一溜烟没了影。
李思函一介穷秀才,哪里来那么多银钱,只得寻求管钱的那人来救命。
宇文无极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万一千两银票,交在风四娘手中,于她道:“麻烦找一辆车,有些东西我们需要处理。”
风四娘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两名喽啰搬着黄子瑜的尸体从楼上下来。
老板娘如何逞威,杜迎风已经听不见了,他撇下众人独自出了酒仙居,已过了两道大街。
他不停驻足观赏着街边小摊上的各种玩意儿,仿佛对每一件都有兴趣,却没有掏银子买下一样,直到遇见个卖糕点果脯的摊子,他才笑眯眯地,指着一摞金黄色的糕点朝摊主道:“这个凤梨酥,我要一份。”
付了银子,他拈了一块咬在嘴里,尝过之后,蹙眉道:“味儿不对。”
那摊主刚收了他的银子,怕他借故索回,急忙道:“我这的点心可都是从乾鹊轩进的,地地道道,童叟无欺,小哥您可别砸我招牌。”
杜迎风摇了摇头,“与我之前吃的不是一个味儿。”
摊主确信他是来找茬的,不耐道:“不是一家店做的,味道定会不一样。你都吃进嘴里了,可别想我给你退钱!”
杜迎风失笑道:“那是自然。”他正要将点心收起,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从纸包里拈去了一块。杜迎风见对方将点心丢在嘴里嚼了,于是问他道:“味道如何?”
宇文无极咽下糕点,面无表情道:“太甜。”
杜迎风哈哈大笑,道:“我还道你要跟着我多久,没料到这么快便现身了。”
宇文无极道:“我并不是要跟着你。”
杜迎风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道:“七当家找我何事?”
宇文无极顿了一下,才道:“没事。”方才他见少年出了酒楼,便不由自主跟了上来,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跟了对方一路。
杜迎风嚼着点心,自顾自往前走。“既然如此,陪我逛逛也无妨。”
宇文无极抿了抿唇,迎头跟上。“既不喜欢,又何必勉强。”
杜迎风想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点心。
“我本就不爱吃甜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