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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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下)-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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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靖深吸着气,沉吟不语。
  “主公,她来之前,您的头,不曾如此痛过,不是吗?”
  他依然不语,脑海之中,全是她过往,日日夜夜,温柔伺候他的模样。
  那些,全都是假的?
  没错,他确实怀疑过,她可能是间谍。
  然而,他是那么自信,以为终究能够收服她,就像是他收服了韩良、吴达、子鹰,以及其它无数人。
  他还以为,她多少对他动了情,不是吗?
  韩良的声音,在厅室里回荡着。
  “主公,要使用『妇人心”,就必须先服药,让血中染毒。服药者会身心皆痛,日夜有如肝肠寸断,时间长达三年。“此种下毒法,骇人听闻。”下毒之人,形同陪葬,因为难以施展,所以失传已久。“
  “她是用自己,喂了我中毒吗?”他问,听见脱口语音中,带着笑意。
  “是。”
  是吗?
  她就这么希望他死?她就这么痛恨他?同床共枕、相拥同眠,不过是心机计算?
  她筹谋这毒计,筹谋了多久?三年?不只?三年只是服药的时间,要有这念头,到真的下定决心实行,又要进到关府,留在他身边,找到机会,是花了她多少年?
  “主公,她有这决心,能忍这样的痛,非要杀您不可。这个女人,绝非是寻常人可以比拟。”
  是的,她不是一般人。
  他早就注意到,她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勇气。
  会留着她,就是因为,她的勇气世上罕有,甚至连绝大部分的男人都比不上。她不像幽兰那么柔弱,而是勇敢又坚毅,才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想要她,得到她的人与她的心。
  偏偏,等到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对她迷恋已深。
  “主公,沉香非死不可。”
  韩良的话语,余音绕梁。
  关靖无语。
  在他走上这条路之前,早就该知道,迟早会遇上这样的人。
  这一路走来,他耗时这么多年,机关算尽、双手染血,一步步踩在无数人的尸身上,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位置。
  一个小小的女人,算什么?
  算什么呢?
  但是,心,被扭绞着,像是被拧出了汁、被挤出了血。
  他早就算着了,迟早会有这一刻,不是吗?
  即使如此,心中的怒火,还是烈烈狂燃。他为什么会感到,胸口,比头更痛上无数倍?她的毒让他头痛,那么,此刻让他胸中剧痛的,又是什么?
  “想杀我?”他的声音平淡,唇边笑意更深。
  “是。”韩良坚定的回答。
  关靖起身,轻笑。
  “好。好。”
  他连说了两个好,然后,抓起香匣,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的朝屋内寝居走去。
  “很好。”他说。
  关靖离开后,厅堂之上,只剩下忠心耿耿的韩良,继续跪在桌案前。
  主公是笑着离开的,但是,他却觉得深深的不安。
  沉香不是寻常人,他早已知道,主公对她动了情,所以才会搜罗到所有证据,确定她的毒计,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后,才来呈报。
  但是,他这一步,很可能下错了。
  该死!
  他原本以为,主公只是把她,当作幽兰的替身。
  但是,当他看见了,主公脸上狠厉的表情,才赫然惊晓,自己根本错估了,沉香在主公心里的分量。
  只是替身,不会牵心动魂,更不会让关靖这么动摇,还乱了心。
  随侍多年,他能看穿,主公的真正情绪,就算主公刻意掩饰,能够骗过世上的任何人,也骗不过他。
  厅堂之中,韩良跪坐原地,慢慢握紧拳头。
  这一刹那,他才惊觉,自己不该来呈报关靖,而是早该在确定她的罪名之后,先下手为强,杀了她再说。
  那个女人,是个心腹大患。比起她用的毒,她的人,对主公来说,更是危险不知多少倍。
  他的额上,隐隐浮现青筋,悔恨自己的失误,竟失去杀她的大好机会。
  此时此刻,要抢在主公见到沉香前,先将她杀死,根本来不及了。更糟糕的是,跟随关靖这么久,身为关靖最信任的谋士,几乎不曾错判关靖想法的他,现在竟也不能确定,关靖究竟会怎么做。
  是留?
  还是杀?
  是折磨致死,还是一刀了断?
  抑或是……抑或是……
  韩良猜不透,带着骇人厉色,会震动到忘了保持冷静、不泄漏真正情绪的关靖,心中真正的想法。
  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关靖如此失控。就连当初,幽兰病死的时候,关靖的反应也远比不上此刻。
  该死!
  他在心中暗咒着,自己的失算。
  最好的机会过去了。
  如今,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这里等着。
  等待结果。
  第12章(1)
  寝居之内,一灯如豆。
  窗棂外,呼啸的风也停了。
  雪呢?是不是连雪也停了?
  沉香跪坐在榻上,蓦地兴起这个念头。
  好安静啊!
  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静,就像是这世上,没有了任何的声息,只剩下自己,与身旁的那一盏孤灯。
  然后,她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又一步。
  那个男人,踩着沈稳的步伐而来。
  一步、一步,再一步。
  那脚步声,牵引着她的心跳与她的呼吸。
  沉香知道,那是他。
  那个十年前率领大军,占领北国十六州,十几日之前,又下令数万弓箭手,将景城百姓,屠杀得不剩一人的男人。
  她抬起头,凝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听见关靖步步逼近。
  不知怎么的,在这个时候,她竟会想起,他坐在营帐的简陋木榻上,身下铺着保暖的皮毛,以掌心揉着太阳|穴,另一手朝她伸来,在她没有回应时,嘴角泄漏的那抹苦笑。
  仅仅是想到,心,就又痛了。
  明明就知道,像他这样的罪人,根本不该仔活在世上,就如她这样的女人,就算是被千刀万剐,死后也无颜面对,冤死的爹娘、兄姐,以及数不尽的枉死冤魂。
  脚步声,在门外止停住了。
  接着,雕刻着冰裂纹、覆盖着防风厚布的寝居房门,发出咿呀的声响,被人从外推开了。
  她看见了关靖,精瘦健壮的身躯就站在门外,俊美的脸上,带着狰狞的微笑,模样比厉鬼更可怕千百倍。
  那表情,再无遮掩、再无隐藏,该是他真正的模样吧!
  凝望着门外的他,突然之间,她眼眶热烫,几乎就要流下一颗颗的泪水。
  并不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今夜就要死在他的手上。而是因为,直到这一瞬间,她才真的领悟,韩良说的没有错,她早已深深的爱上他。
  纵然,他可怕残酷、暴虐冷血,她还是愚蠢的、难以自制的,爱上这个邪胜恶鬼、罪比天高,杀人无数、血腥满身的乱世之魔。
  冷冷的寒风,夹带着湿泥的气息,从门前窜入,她抬起头来,望进那双凛凛烈烈、锐利逼人的眼睛。
  “你在等我吗?”他扭曲着嘴角,步步走近,将香匣放在卧榻上,狰狞的俊脸已逼靠到最近。“我来了。”
  热烫的鼻息,灼如箭簇上的火,洒落她的周身,烫得她如被火焚,他锐利的视线,比铁箭还要锋利,无形的戳刺着,他双目滑过的每一处。
  相比之下,他的笑声,是那么冷。
  “你就连坐着,都美得像幅画。”端坐卧榻上的她,素色的绢袖散在身畔,如蝴蝶的羽翼。跟初见那日,相同。“那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你是不是就这么坐在凤城里,想象一日比一日剧烈的头痛,会如何折磨我?”
  沙哑的男性嗓音,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嘲讽。
  她紧握衣袖,难以呼吸,反复告诉自己,一定一定是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在他的语气里,听见恍若字字染血的绝望?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她的耳、她的眼都错乱了吗?她看着他在笑,却似在那双癫狂的眼中,看见比泪更深沈的痛。
  关靖伸出手,狠狠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比野狼更森冷。
  “你是怎么想的?嗯?”他问,眼里跳燃着火。“想着,我是会咬碎整口的牙?还是会扯掉每一根头发?”
  他是用那双,伤口结痂脱落,刚长出极短极短指甲的手,箝制住她的。
  连她的嘴,都要背叛她了吗?当他探手时,她险些脱口而出的,竟是要他小心,不要弄痛指尖,还很脆弱的再生肌肤。
  为什么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她,让她神魂俱痛?
  “韩良说,你所用的毒,唤做『妇人心』。”他的指尖,深陷在她的颈中,印出深深红印。“服药的时候,你有多痛?说,跟我所受的头痛相比,你有多痛?说啊!”
  答案,被他紧掐而出。
  “有过之,无不及。”她的声音,比他更哑。紊乱的心分辨不出,自己为什么要回答。
  危险的黑眸眯着。
  “你的身上,看不见伤痕。”
  “我忍过来了。”
  长达三年,她让人用层层绢布,如茧般包裹身体,完全无法动弹。就连嘴里,也要塞着布,防止在神智溃散时,痛到咬舌自尽。
  他眸光闪烁,笑声刺耳。
  “我还自以为,若论自制力,我该是举世罕见,没想到你更胜一筹。”强而有力的大手,掐握得更紧。“现在呢,你就不痛了?”
  终于,她克制住,没有说出答案。其实,也是不敢说。
  身体不痛了。
  但是,心却在痛。
  当初,身体是为了他痛。如今,心,也是为了他痛。
  千算万算,她没有算到,爱恨,会两难,会这么痛。
  “是谁派你来的?”他问,语音更涩。
  “没有人派我来。”她不要连累任何人,“是我自愿。”
  他又笑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是北国人。”这,就是答案。
  那一瞬之间,她竟在他眼中,看见苍凉,与无边的疲惫,在狂乱中闪过。
  “董平是北国人?”
  “对,爹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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