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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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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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二娘也不抬头,仍是不慌不忙切着菜。“你先上去吧。”
  青言撒娇似的拽着她的衣袖。“二娘。”
  “多大的人了,还怕你师父啊。”殷二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下来放在案板边,又朝厨娘叮嘱了几句,才推着青言往外走。“这么些年,她最疼的人就是你了。”
  “才不是呢,”青言撇了撇嘴,“她只喜欢鹤朱。”
  青言跟殷二娘到的时候,钟离已经坐定了,鹤朱也在。青言默默绕到离钟离最远的位子坐下。
  “师妹,你信上说不方便讲的是何事?”殷二娘坐在钟离左手,俨然褪去了平日的和蔼,冷冽之气较钟离并无不及。
  钟离从怀里掏出两枚木牌放在桌上,青言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殷二娘拿起一枚木牌细细端详,瞬间变了神色。“东厂?这是在哪儿拿到的?”
  “并非我去拿,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
  “什么时候?”
  “初七夜里,三个东厂番子闯进染坊里,被我杀了两个,有一个逃走了。”
  青言在桌子底下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初七夜里,便正是江良来的时候。
  好在殷二娘丝毫没有往这边想,面色凝重地把木牌放回了桌上。“师妹如何打算?”
  钟离轻轻摇了摇头。“江南怕是藏不住了。”
  “可是,东厂的人也不一定就知道我们就是——”青言插嘴,见钟离看过来连忙收口。
  “傻小子,”殷二娘道,“我跟你师父若不是凡事谨慎,如何将你们二人抚养长大,又如何顶着朝廷的通缉在此安身,早被官府捉去杀了头了。既然东厂番子都闯到门口了,走是一定的,只是该去何处?”
  钟离吩咐手下拿来一封信,递给殷二娘。“这是前些日子长孙将军的信。”
  “长孙将军还在同你联络?”殷二娘面露喜色。
  钟离点点头。“他如今镇守西域,我们不妨先去避一避。”
  这时候忽然有姑娘噔噔地跑上楼来。“参见掌门,”先是向钟离行了礼,待钟离点头才转身对青言道,“青言,你那个姓徐的同窗又来了。”
  鹤朱闻言抬起头,青言跟她对了个眼神,起身朝楼下走。
  徐子轩站在百花楼的大堂里,颇有些局促。
  “刘老爷,这就醉了?你前几日来看我,可还不是这样呢。”身前不远,一位杏面桃腮的年轻女子伏在中年男子的肩头,一手端着酒盅柔声道。
  徐子轩埋着头,羞得面红耳赤的,又往后退了半步。终于等到青言从楼上下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迎了上去。
  “你怎么又来了。”青言削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我,我想见鹤姑娘……我写了首诗……”
  “诗你个头啊,”青言拽着他往门外走,“我姐忙着呢,没空见你。”
  徐子轩任他拉到门外,垂头丧气的。
  青言见他可怜,伸出手。“把诗给我吧,我替你给她。”
  徐子轩从怀里摸了两页纸,还没递给他,抬眼就看到鹤朱从门里走出来。
  “鹤,鹤姑娘……”徐子轩的脸又烧了起来。
  鹤朱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两页皱巴巴的纸,看了两眼,随手撕得粉碎。
  “你在干什么!”青言伸手去抢,只抓得一手碎屑。
  “我鹤朱是要嫁给状元郎的,你不过是个家徒四壁的穷书生,这样的诗再写百句又如何?”鹤朱冷冷道,牵了青言便往里走。
  “你到底在做什么!”青言忿然甩开她的手,才发觉她眼中含泪,忙把她拉到门廊的角落里,“怎么了?”
  “师父说要烧了百花楼。”终是没忍住,两行清泪从眼中流下。
  “为什么要烧?你别哭啊,我,我去跟她说。”
  青言转身就要走,被鹤朱拉住。“其实本是不该哭的,本就是为了让我们两个平安长大,姐姐们才不得已开了百花楼做这出卖皮相的卑贱生意。只是我从小就在这楼里长大,说没就没了,确有些不舍。”鹤朱说着用袖子去擦泪水,青言却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了?”
  “脸上胭脂被你抹得……噗。”
  鹤朱抬手捶打他,总算是止住了泪。
  青言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殷二娘在另一端远远看着姐弟两个,叹了口气。
  京城是个阴天,黑暗的天空布满了一整片连绵的阴郁,不见半颗星辰。
  江良坐在窗棂上,借着屋里的灯光,细细看着手里的坠子。玉色黄中带红,成色均匀,唯在花尖露出一抹羊脂白。刀工也极为精细,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衡”字。
  沈明臣这时忽然走进来,江良连忙跪下请安,随手把玉坠放在了桌子上。
  “起来吧,就是来看看你。听说你伤得厉害?”
  “有劳王爷费心,已经好了六七成。”
  “恩,那就好,”沈明臣走到椅子边坐下来,“今天我是说得重了些。”
  “王爷教训得是,我当时确实太莽撞了。”江良道。
  沈明臣摆摆手。“不说了,下次别再犯就行了。”转眼却看到他桌上的玉坠,拾到手中把玩。“这是什么?”
  江良还道这些百姓家的玩物,王爷定是瞧不上眼的。“是别人送我的。”
  “哟,你小子总算是开了窍了,都有姑娘送信物了。”翻了一面来看到刻字,神情立刻沉了下来,又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坠子。“这是谁送你的?”
  “我不认识。”江良这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放屁!不认识为什么要送给你!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江良摇头。
  沈明臣把玉坠握进手里,又问他:“你在哪儿拿到的?”
  “南州。”
  “明天去把几个千户都叫来,我们得去一趟南州。”
  沈明臣起身便要离开,江良在身后唤他。“王爷。”
  “又怎么了?”
  “那个坠子……你能还给我吗。”
  沈明臣瞪着他,半晌才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拿去吧,且算是偿你受了伤。”随手扔给他。
  “谢王爷。”
  江良接过,塞进贴身的暗袋。                    
作者有话要说:  

  ☆、春焚百花

  青言收好行李,最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屋子。
  他八岁离京,跟着殷二娘和钟离几经辗转,终于在这江南小城里安定下来。早些年百花楼里还住得下无相门所有的姑娘,钟离还没有在扬州开染坊,每日青言从书塾回来便要跟着她学剑。
  初时青言整日哭闹,你这是女孩子的剑法,我才不学呢。钟离便从那梨花树上掰一根枝条,追在他身后抽他的屁股,最后都是殷二娘一边擦眼泪一边给他上药。“这个臭丫头,下手怎么这么狠。”鹤朱却向来乖巧又刻苦,钟离跟她说话也从来都是轻言细语的,那可不一样,鹤朱骨子里流的毕竟是皇室的血。
  他第一次见钟离摘下面具,吓得哭了起来。一条丑陋的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四周的皮肉纠葛着,仿佛连同那半张脸都扭曲了。“怪物,怪物。”他指着钟离哭道。
  钟离无言,那却是殷二娘唯一一次打他,他哭,殷二娘也跟着哭。“你师父伤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
  “走吧。”鹤朱在身后轻声唤他。
  “嗯。”
  青言低头抹去眼角的泪花,关上了屋门。
  沈明臣一走,江良就摸黑去了管家的卧房,点了灯把唤他起来。
  “怎么又是你?我这是倒了多大的霉,做梦都逃不过你。”管家睁开眼睛看到是他,揉了揉眼睛,翻个身继续睡。
  江良抬手就把他的被子掀了,管家才终于骂骂咧咧地起了身。
  “你认不认得这个。”江良也不管他恶言抱怨,把那枚糖玉坠子递给他。
  管家凑到灯下仔细瞧了瞧,摇了摇头。“不认得,不是王爷的东西。”
  “不是王府里的,是我从外面拿回来的,王爷认识。你再仔细瞧瞧?”
  管家转身去抽屉里摸了一副水晶透镜,对着玉坠又瞅了半晌,终于道:“这莫非是温衡的东西?”管家放下透镜,把坠子还给他。“我确实是没见过这个坠子,你既然说王爷识得,又刻了个衡字,我也就只能想到温衡了。”
  “温衡是谁?”江良像是听过这个名字,却不记得是在何处。
  “这个名字,我也好久没提过了,”管家在桌边坐下来,“你对庚子之乱的事情知道多少?”
  江良摇头。“甚少。”
  “当年太子病殁,三日之后先皇暴毙,朝中势力分成两派,一派拥护下嫁长孙将军的淮安公主,另一派拥护沈皇后之兄,也就是当今圣上。两派各不相让,引发一场大乱,有不少朝内重臣都在那年不明不白地死了,皇上又赐死不少人,才总算平息下来。当时下毒害死先皇的人,就是太医温衡,后来诛了九族。”
  夜至三更,城里静得如同死去了一般。
  平日里浓妆艳抹的姐姐们此刻都换上了便行的素衣,摘了凤钗环佩,一个个负剑而立,脱胎换骨一般。
  青言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意识到,眼前的这群女人原就不是软玉温香的百花楼酒娘,而是连朝廷也要畏惧三分的无相门剑客。
  唯有殷二娘还是同平日并无两样,神色颇有些落寞。青言走过去挽着她的手。他曾听姐姐们私下说起过,当年淮安公主死后,接任掌门的人原该是殷二娘,可是她为了救淮安的女儿鹤朱独身去闯锦衣卫的埋伏,伤及筋骨,半生武功尽废。
  几个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的姑娘,随手就拎起一桶油往墙角泼。
  “走吧。”殷二娘转身上了马,青言还是怔怔看着。
  最后是钟离吹了火折子点上去,片刻间火就烧起来,烟雾顺风吹来,呛得青言几乎流泪。
  火势越来越旺,几乎半个城都被火光映亮。
  十二年以来,他所经历过的所有伤痛,平凡,琐碎和快乐,仿佛都随着这楼一起,在火焰中烧成了灰烬。
  青言随众人走到了徐子轩住的那条街上,才想起来应该留个话。“我去去就来。”他对殷二娘说了一声,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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