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町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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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町物语-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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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贑仁在蒲团旁坐了下来,不多一刻,他便听到从内堂里传出脚步声。那脚步声细碎而缓慢,听上去对方像是行动不便的人。少顷,内堂的门被推开,走出来一个身材瘦小,比丘尼模样打扮的女子。
  
  昏暗的光线下,细白光滑的面颊,柳叶一般的细眉,小而挺的鼻子,春之樱一般的嘴唇,还有那隐在白色比丘尼帽下的乌发都在诉说她的美貌,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如同玻璃珠子,晦暗而毫无生气,而对于坐在蒲团前的贑仁,她也像是丝毫看不见一般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女子迈着细碎的步子,继续往前走着,此刻贑仁才发现她的眼睛好像是完全看不见,因为她是全靠双手扶着房间里的绳子和梁柱,才能颤巍巍的摸索着前进。
  
  看了一会,贑仁觉得有些不忍,便起身上前扶住了她。突然被人扶住,女人好像并不是惊讶,反而道:“义量?”
  
  贑仁咳嗽了一声:“很抱歉,我不是。”
  
  女子怔了一下,贑仁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少少的惊讶情绪,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而自己扶着的那只手,也并未出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反应。
  
  扶着她坐到蒲团上,贑仁方才坐了下来。此时,女子双手合十道:“您是金阁寺内那位尊贵的客人吧?”
  
  贑仁有些吃惊:“你……知道我是谁?”
  
  “义量时常在我面前提起您。”女子说着伏拜在他的面前,“失礼了,犬子时常受到您的照顾,实在是很抱歉。”




☆、第 80 章

  原来,这人便是自己听了数年名号却未曾得见的吉门女院,足利異熾的正室,足利义量的生母。
  
  贑仁看着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百感交集。
  
  行过礼之后,吉门女院又说了些觉得自己很抱歉的话,不过为的是不知道贑仁要来,没有备上茶案一类的事。贑仁只回她自己不过是随意来看看,不用拘泥那些繁文缛节。听闻他这般说,吉门女院忽又笑了,只道能遇见贑仁这般性格随和的君主,实为义量之福。
  
  几番话下来,两人又陷入一番沉默。贑仁细细的打量着吉门女院,发现她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公家贵族公主之仪范,再思量之前的对话,亦是谈吐不凡。不过,细想下来对方身为御台所,这台面上的一切自然是要过得去的。只是他不知道眼前这位身份尊贵的女子,怎么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思及之前义量说过这里的环境来得比以前的地方,想来那之前的日子也过得不是甚不如人意。
  
  张了张嘴,想问,却又突然的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于是还是将那些问题压了下去。
  
  “我曾听义量说,侯昱先生似乎曾经教过陛下弈棋?”
  
  贑仁原本打算起身告辞,却又很突然听对方问起侯昱的事,不免又打消了那念头,回道:“先皇在的时候,侯昱先生曾经是朕的老师。”
  
  吉门女院掩口而笑:“原来真是这样。最开始听义量说的时候,我还有些不相信呢。”
  
  “夫人没有听侯昱先生提过?”
  
  “倒是有问过,他只说教某位藤原姓的公子下棋,别的只字不提。后来问起义量的时候,方才知道是这么回事。”说话间,吉门女院的脸上似乎多了些忧虑的神色。
  
  贑仁皱了皱眉:“这倒是不像他的作风。”
  
  “什么作风?”
  
  见对方一副有些茫然的表情,贑仁突然觉得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忙改口道:“不,没什么。”少顷,他又道:“朕时常听闻侯昱先生说起夫人身体不适?”
  
  吉门女院笑了笑:“承蒙陛下关心,您送来的那些药材很有效,眼下我的病已经好了许多了。”
  
  见她不愿意对身体违和一事多提,贑仁便也不好再问些什么。沉默半晌,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却又听得吉门女院却突然说:“陛下您来我这里,是为了别的事吧?”
  
  贑仁楞了,他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弄不明白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将心底的秘密暴露得如此彻底。
  
  “陛下是不是想问我一些关于将军大人的事?”
  
  这话突然飘来,令贑仁觉得有些尴尬,眼前这女子双眼失明,连自己的脸都看不到,又何来如此准确的知晓自己心里所想?
  
  “陛下的性格的确是太似故去的先皇了。”吉门女院说着,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
  
  “父皇……”
  
  “说起来也算是缘分吧?我尚未出阁的时候,先皇倒是时常来看望我的父亲,我现在还记得,他与父亲大人为忘年交的情形。”
  
  听她说着这话,贑仁大惊:“您是……”
  
  “家父是前大纳言日野康智。”
  
  日野康智!!!听到这个名字,贑仁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日野康智是与他的祖父,权大纳言并称为“双贤”的前大纳言,两人当年一人为太政,一人为关白,莫说是天皇,就算是将军大人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而也正是这层关系在其中,前代征夷将军有意游说日野家与花之御所联姻。贑仁曾听藤原曾经说过,日野家是世代公卿,加之日野康智又是关白,家中只有一名独女,所以前代征夷将军提出的这个说法他并不采纳,当年为此还惹出满城风雨,而对于日野家的公主是否最后嫁入了将军家,谁也不清楚,只知道过了没多久,日野康智就莫名其妙的病重身亡,而日野家最后也在京都中销声匿迹了。
  
  眼下看来,日野家终究是将家里那位百般疼爱的女儿嫁进了花之御所,个中应由他人无从知晓,而失去了自家庇佑的公主,在这花之御所中,过得也并非尽如人意…… 
  
  “京都的人都以为公主当年已经随着日野家迁出京都而远嫁他乡了……” 踌躇之下,贑仁终究还是将心中的困惑说了出来。
  
  听他提到那些陈年旧事,吉门女院的脸色黯然了几分:“陈年旧事,不过是过眼云烟,何须再提?”
  
  见她脸色有异,贑仁便也不方便再说其他,于是室内又入沉默,坐了一会儿,贑仁正欲起身告辞,又听得吉门女院道:“陛下,应该还有没有问的问题吧?”
  
  对方突如起来的一句话,令贑仁断了要告辞的念头,道:“朕与侯昱先生相交数年,想知道侯昱先生突然回国的因由。”
  
  捻着手中的佛珠,吉门女院沉默半晌方才道:“当年,前代征夷大将军想让我嫁给义嗣大人,出面说亲的是侯昱先生的父亲。但是因为一些个中因由,我最后嫁给了现在的将军大人。日野家世代公卿,到我父亲这一辈,与武家联姻是一大耻辱,所以当初在京都也少有人知道我嫁入花之御所的事。”
  
  “那么侯昱先生呢?”
  
  “我自生下义量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因为我父亲和侯昱先生也有些故交,而我又嫁进花之御所,所以侯昱先生的父亲时常来替我看病。侯昱先生的父亲过世之后,便是侯昱先生替我诊治。陛下您也是知道的,在那禁中,想要上位的女御何其多,在花之御所也是如此。义量自生下来就被定为将军之位的继承人,孩子小,自然是没那么多是非可说,于是流言蜚语便是到了我的身上。所以没过几年,侯昱先生便因这些原因被将军大人驱逐出了花之御所,两人的间隙也因此而生,而今将军大人和您相对立,侯昱先生与您同一条战线,将军大人势必也是会驱逐他的。”
  
  “侯昱先生是因朕而被将军大人驱逐出日本,这个朕自然是知晓。只是,夫人,侯昱先生在日本呆了这些年来,将军大人想要驱逐他也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这次他突然走了,应该还有些别的原因吧?”
  
  对于他的质疑,吉门女院倒是不急不缓:“陛下您……想问的,其实应该不是侯昱,而是将军大人。”
  
  愣了一下,贑仁却又笑了。眼前这个女子是谁?前任关白之女,当年以聪慧明事而盛名在外的日野公主,是连将军也要收入幕府的女少纳言,也便是只有这般聪慧的女子才能从头至尾一语中的的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夫人自嫁入将军幕府,是为将军夫人多年,又为将军大人生下继承人,想来,了解将军之人,非夫人莫属……”
  
  “所以陛下您才来见我,想从我这里知晓将军大人的弱点?”
  
  “正是。京都日野家是圆融天皇时熙永亲王之后,数百年来在京都势力稳固,而今想来南朝天皇发难,最后被驱镰仓,虽说是幕府出兵,但是却也是和夫人的娘家有着莫大的联系。而今,武家视皇权为无物,处处凌驾天皇与公家之上,夫人更应该……”
  
  “陛下……”尚未等贑仁说完,吉门女院就突然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谈话,“您的心意我已全然知晓。只是陛下可知?自源氏开幕以来,至陛下即位,公家与武家已交恶百年。而这百年恩怨,怎是我一个女子谈论自家夫君弱处所能化解的?”
  
  “夫人……”
  
  “更何况,如陛下所说,我已嫁入幕府多年,又为将军生下继承人。将军与我虽感情淡薄,但确是我的夫君,更是义量的父亲。而无论是公家还是武家都没有妻子应该背弃自家夫君和孩子的说法。”
  
  吉门女院的一番话,顿时将贑仁满腹的话堵了回去。
  
  义量是那个人的独子,而不管那人对于自己儿子的态度有多恶劣,但是那宠爱却是掩盖不了分毫,如若不是那样,又怎么会让义量成为下任将军的继承人?恐怕,也正是这一点,才令眼前这位曾经的公卿之女对那男人留有仁慈之心。
  
  总之,这一层抹不去的关系,成为了他实施计划的最强大障碍。
  
  而,这一点,是他未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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