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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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遗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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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
  赫连雅娴面上难免有些凄楚:“他说他只把我当妹子,还说皇命已下,洛王一定会好好待我。然后我就哭着跑走了……再然后,快走回翠微宫的时候,便听几个采女在那谈天,讥讽我痴人说梦、不守规矩,还说我鲜卑人没有开化,个个粗俗不堪,不像她李婉娘,落落大方、端方守礼,还有天命庇佑,我一时气不过就跑去寻李婉娘……”
  不知为何,秦佩脱口而出道:“你不会打了她吧?”
  赫连雅娴抬头看着房梁,难堪道:“那倒也不算,不过推搡了她两下,骂了两句……要命就要命在我最后扔下的那句话上。”
  赫连仲祺曾在御街上指着秦佩的鼻子骂他佞幸,赫连雅娴殴打同批采女,不得不说先大将军赫连杵的家教实在堪忧……
  “你说了什么?”
  赫连雅娴竟还觉得委屈:“我也就是想吓唬吓唬她,我就说我几位兄长不会让我白白被人欺负,迟早有天弄死她……”
  秦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好干巴巴道:“那李婉娘彼时如何回应的?”
  “还能如何?”赫连雅娴撇撇嘴角,很是不屑,“当然是掩面而泣了,尤其当时林贵妃正好路过让她瞅见了,当场对着我一阵教训。而她李婉娘呢,一边哀哀切切地哭,一边对着我得意地笑,天天装相,也不知她自己累不累得慌。”
  “所以,死者是个有些心机,很会矫饰的女子?其他采女与她关系如何?”
  赫连雅娴想想,摇头:“我一心都在冕哥哥身上,哪里关心其他人的事情,若没司天监袁老头那堆鬼话,我连话都不会与他们说。不过我依稀记得,似乎有个姓张的,与她同住一屋,想来应是处的不错,都是男人素爱的柔弱狐媚子模样。”
  见再问不出什么来,秦佩抖抖衣袍起身,无比庆幸自己应是不必再来审她了,方才那一炷香的功夫,简直比一年还漫长。
  “喂,姓秦的,”赫连雅娴在身后唤住他,“你说冕哥哥不喜欢我,是单纯不喜我的脾性,还是他已经有心悦的姑娘了?”
  秦佩摇头:“下官不知。”
  “洛王好拿捏么?”
  秦佩笑笑:“下官只知洛王是个老实人。”
  赫连雅娴也笑了出来,依稀还是那个明媚如春光的少女,“以后冕哥哥有了心上人,秦大人念在今晚秉烛而谈的缘分上,还请告诉我那人是谁。”
  秦佩转身离去,幽幽留下句话:“以赫连小姐的慧根,一入宫门怕就是个陈阿娇的下场,可若是跟了洛王,说不准会留下如房相夫人般的美谈呢。”
  
  第47章 第九章:金蟾啮锁烧香入
  
  审完赫连雅娴,秦佩方出清辉殿,便有黄门在阶下等候。
  “秦大人,殿下有请。”
  秦佩微微仰头,只见月上中天,无数盏或明或暗的宫灯点缀着九重宫阙中数不尽的飞阁流丹,在夜幕中恍若天上星子,恍如天境。
  一个采女的死,除去她亲友的哀切悲戚,于长安城的芸芸众生而言,不过又是一段高门大户的纠葛传奇,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而对天家而言呢?亦不过是死的时机极其晦气,一条不相干亦不合时宜的人命。
  春夜静美如旧,暖风送花香,秦佩走在御苑的琼花玉草间,却觉得脊背上幽幽的一阵寒意。
  快至东宫时,只见怀恩在一处幽径尽头候着,对秦佩躬身道:“还请秦公子移驾桂宫。”
  秦佩诧异道:“殿下向来回显德殿就寝,只通宵苦读时才歇在崇文馆,为何今日却……”
  怀恩笑道:“秦小公子有所不知,殿下尚俭,近来嫌那显德殿太大,从后室去前殿都得乘步辇,又极其空旷,需燃烛百根才能照亮满室。殿下不喜,便让人将崇文馆左近的桂宫腾了出来……”
  他说的合情合理,可秦佩只觉牵强,便打定主意之后去问本尊。
  桂宫并不似其他殿宇般雄阔恢弘,反而小巧精致,颇有几分江南士族私苑的清雅之风。不知是否是为了证实怀恩所言,内殿极其幽暗,只以四五颗小夜明珠照明,内里有一十二扇绢屏,绣艺巧夺天工,灵秀绝伦,似是四时十二色名花。屏后卧榻上,隐约可见轩辕冕侧身斜倚,正捧着本传奇话本细读。暖暖珠光映在他如玉面上,更添了几分暧昧闲适。
  “殿下忙里偷闲,下官甚是羡慕。”虽不想扰了这一室清净,秦佩仍是低声开口。
  轩辕冕抬眼看他,拍拍身下之塌,“今日你我当效仿古人,君臣同榻而眠,岂不是一段佳话?”
  想起赫连仲祺所言佞幸的传闻,秦佩不禁有些踟蹰。所谓抵足而眠这般的雅事,他与轩辕冕也曾做过数次,彼时并不觉有何不妥,可今日立于此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心里竟涌上丝丝缕缕的焦躁。
  “以环?”见他发愣,轩辕冕挑眉笑道,“为何这般扭捏?”
  秦佩醒过神来,瞪他一眼,有些别扭地褪去鞋袜,在榻上卧下。
  春寒料峭,故而室内还点着暖炉熏着香,榻边不远的案几上,有一精巧的金蟾香炉,那金蟾扁口大张,含着块不知名的名贵香料,并不似轩辕冕常点的兰草素淡,反而馥郁绵长,缱绻暧昧。
  “好浓的香。”秦佩没话找话。
  轩辕冕放下手中书卷,笑道:“怎么?以环不喜桂香?”
  奔波了一整日,纵年富力强,秦佩也已有些疲倦,便微合上眼,“倒也不是,只是不知何时殿下竟对桂花之味情有独钟,又是桂宫又是桂香,就连这屏风也是金桂那扇正对卧榻,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如兰桂般的美人了?”
  轩辕冕瞥向他眼底青黑,叹道:“长相思,摧心肝,美人如花隔云端。以环你为何不懂孤的心!”
  秦佩被说的寒毛直竖,瞪他一眼:“殿下慎言,殿下想当昏君,臣还不想做那佞幸。”
  想起赫连仲祺一事,秦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赫连家看来与臣犯冲,臣觉得那赫连小姐不错,殿下若是娶了她,倒是不怕不好拿捏,分明就是个没有脑子的。”
  “李婉娘之事……”轩辕冕脸色沉下来,“今日仲祺求见,孤让他先回了,此番是得敲打敲打他。深宫内苑竟还能取人性命,若真的是同批采女下的毒手倒也罢了,不过是阴毒了些的后院手段;可若是背后还有缘故,那便不得不防。”
  想起不明不白的踏马案,秦佩睁眼,眉头紧锁:“不知是何人在背后作祟。”
  轩辕冕突然伸手将秦佩揽入怀里,秦佩一惊方欲挣扎,就觉温热触感抚上自己前额眉心太阳|穴。
  他的手法并不娴熟,但动作极轻极柔,原本头痛欲裂的头也不如何难受了。秦佩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雅香气,只觉面上烧的火热,心下知道不妥,可又实在舒服,便也未想的起来挣脱。
  轩辕冕静静凝视他,看着他雪白面色晕红一片,犹如儿时洛京宫中随处可见烂烂漫漫的桃花,又有如天将晚时,层层暮云点缀的落霞。
  一时无语,一室旖旎。
  “殿下,”可惜秦以环向来不解风情,只听他凝声开口道,“臣以为采选之事不仅要查,还必须查的水落石出。毕竟虽储位早定,可若有人心生觊觎,难免还是会生出些风波。臣……”
  许是觉得此刻倚在人家胸前,还口口声声君君臣臣有些诡异,秦佩轻咳一声,“我只问殿下一句话,圣上可曾说过何时效仿唐尧?太子妃之位虚悬,可会阻碍禅让之事?”
  轩辕冕苦笑:“你还真是会煞风景,不错,到明年父皇登基便满二十年,他老人家预备那时候扔了这烂摊子甩手不干。”
  比起史上那些血雨腥风相猜相忌的天家父子,轩辕氏父子算是相当亲近,秦佩也惯了他对九五之尊时不时的抱怨打趣,跟着笑道:“兵强马壮,国泰民安,若这也叫做烂摊子,先帝留给圣上的叫什么?”
  见他疲态褪去,轩辕冕收回手,与他一道在榻上躺平,低声呢喃,“以环,以环……”
  秦佩深深看他,他方才为自己按摩经|穴,可医人者不自医,此刻他自己才是疲态尽显,犹豫片刻,不由也学着他刚刚动作起来。
  轩辕冕低声笑笑,合上眼睛,不一会便睡熟了。
  秦佩将他手边博王孙新付梓的《御剑鹤鸣》抽走,睁眼看着流苏帐幔,回想着李婉娘一案的种种蹊跷之处,决定第二日前去提审那张姓采女。
  李婉娘的所谓天命之说,必是有心之人加以散播,而且多半是她那攀龙附凤的父兄。司天监的袁老头奸猾的很,想来收了李家的银子,又早已算出她的命数,才有若是活过二八必贵不可言的说法。
  要杀她的人,是要除去一个对手,还是单纯出于对她或她家族的私仇?亦或者,选中她不过浑水摸鱼,可在一片浑水中,真凶的深意,到底又是什么?
  “以环莫走!”
  
  第48章 第十章:杏花零落香红谢
  
  那人睡得正沉,不知梦见了什么,秀气的双眉蹙得死紧,一双水润薄唇微启。
  反反复复都是那句——“以环莫走!”
  秦佩的心里却是一颤,抿住双唇,匆匆过往数年间岁月如浮光掠影般在脑中掠过,先前刻意回避的疑虑不解、心襟摇荡此时摊开在如洗月光下,排山倒海的苦意散去,竟是一片清明。
  他缓缓俯过身躯,在轩辕冕耳边低声道:“殿下若留,佩便不走。”
  不知是否听见他的呓语,原本被梦魇住的人霎时便安静下来,呼吸亦开始变得清浅。秦佩轻轻笑笑,伸手抚上他的眉心,见他神情慢慢舒缓,禁不住怅然一笑。月色撩人,秦佩却只觉得一派悠然,无边清净,不由侧卧看着满室清光,低声呢喃:“长安长安,惟愿长安。”
  可惜在这个多事之春,秦主事的对月祈愿注定落空。
  “长安长安,简直难安!”秦佩在刑部对着陈忓一阵抱怨。
  陈忓也是脸色青灰,“没完没了了……我说不如此案还是移交大理寺罢,横竖他们平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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