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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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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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桥说,并非为了江山天下,并非为了百姓安和。
  他思索半晌,终是明白开来。
  呵,自己果然存了私心……
  他抬首,与苏桥对视,勾唇微笑,字字铿锵——
  “因为……我喜爱之人,不愿看这天下颓圮四裂。”
  苏桥忽觉那抹笑容无比惊艳。
  是……这也便是自己答应委身和亲的缘由。
  因为啊……
  我喜欢你……能为你做一点点事,也都是真心乐意。
  苏桥止了哭泣,反而笑的愈加明媚。
  如此这般,仿佛便不会再感到失落与心痛了。
  “柳大人居心良苦……你心生爱慕那人,是何幸甚……”苏桥拭尽泪水,犹有羡煞般轻声喟叹。
  柳断笛苦笑不言。倘若以此深爱,复以千古且不能缓平之痛呢?
  此等深爱,终不过是强加于他罢了。诸如粪土,何谈幸甚二字。
  “失陪。季尚微凉,柳大人也莫要停留久了。”
  苏桥起身,弹去衣前衣后的土尘。柳断笛跪身叩首:“微臣恭送公主殿下。”
  苏桥只额首,拖着绀青色的素锦裙摆尾,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柳断笛低着头,并不能瞧见公主远去的模样。这一次,她并未唤他起身了。她与柳断笛,本就凤霞臣子,不容相配。抑或是……在他二人落定之时,便早已拟好前景。苏桥昂首,细细打量着远边霓虹,半晌抬手遮眼,熟知是掩藏余泪,还是挡屏霞光?
  柳断笛深深纳气。
  他这一生所欠,怕是再也无法偿还。
  ……
  七月初,公主苏桥请命,愿替皇父款待邻国贵客,观赏苏朝都城方圆风光。帝赞其淑惠德贤,恩准,又令柳断笛陪侍。
  都城南面,有九鸾山落座。因其崎岖九转,山端顶处立有凤鸾阁,故名“九鸾”。
  柳断笛驾马走在前方,阖炤与公主分乘安车。
  凤鸾阁中存书万卷,常聚高僧在此坐禅诵经。传闻凤鸾阁乃是神庙之一,若来此供香,神灵便可佑其永世安好。
  山路多崎岖,一行人登上山峰已至傍晚。柳断笛回首示意,身后驭马者便立即将安车停了下来。
  少顷,庙门微敞,走出一位驼脊老者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柳断笛稍稍倾身,道:“我等造访,还望主持担待。”
  老者笑道:“那是自然。施主大驾至我佛门,哪有不善之理?”
  话毕,便唤来小僧一左一右打开门扉。轻躬身,道:“施主请。”
  柳断笛同他一并入寺,身后仍跟两架安车与随侍。
  入了厢院,老者道:“房间早已备好,几位施主可在此处歇息,斋事稍候方会呈上。……天色不早,待到了明日,贫僧再向几位施主逐一引见,可好?”
  柳断笛颔首道:“有劳主持了。”
  老者闻言向他行礼,随后便转身退下。
  柳断笛来至安车前,躬身道:“迎公主殿下、大长。”
  苏桥应声道:“柳大人不必多礼,起罢。”
  语毕,便掀了帷幔,由人搀下马车。她来至阖炤所乘的安车之前,替他揭开帐子,抿唇轻笑:“大长请。”
  霎时,竟另阖炤挪不开眼。——此刻微风轻拂,花雨如至,公主立在花下,娉婷如柳,颜容玉秀。
  堪甚当年与王禧相遇。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好半晌,他才回神道:“是,是……公主请。”
  阖炤跟随在苏桥身侧,心下悸动。他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动情了。
  他加快了脚步,来至公主身旁恭敬劝道:“此刻夏风凉爽,片刻便有繁星高挂空中。早闻苏朝景色秀美,不如寻一处凉亭稍作闲话?”
  苏桥将眼中酸涩压下,勉强回身莞尔道:“大长与我……倒是颇为有缘。就依大长罢。”
  苏桥望着他眼中丝毫不曾遮挡的欣喜,苦衷不断。
  柳断笛——你要他阖炤爱上我,我做到了……。
  倘若这般,便能承你所愿,守你口中、心中那人所言,安定芜江,为苏朝盛世铺路践行,是不是我在你心里将可一存芳名?倘若真是这般……柳断笛,你将永远不会慨悟,我是多么心甘情愿。
  柳断笛似是触到她的目光,竟是不知此刻该当以笑温存,还是闭目不视。
  片刻,他仅是一脸淡漠地目送公主苏桥与阖炤并肩前去。
  腹胃中的荆棘与胸腔内的酸楚一同涌上,柳断笛苦笑一声,将他们尽数忽视。作孽太多……注定是连上苍也不能容许的。
  饭后归了宿地,房外宁和无声。柳断笛却深明,如此安定之态绝非如己之人能够享有。现下阖炤心慕苏桥不假,任谁都可瞧出。但区区薄情并不足够为她舍去家国天下,还需一个契机,将他的情钟推至不复之地。那时才算一诺亘古,不得更改。
  “……公主可回房了?”
  柳断笛唤来人,轻声探问。
  “回柳大人,公主适才同大长用了膳,已经回来榻处了。”
  柳断笛闻言微颔首,向他道:“你现在去禀告公主,就说在下稍候有事求见。若是不便,也可择日。”
  那人行礼后退下。柳断笛依在木椅中,燃了灯,焚尽桌上几篇草书,半晌才听门外回禀:“柳大人,公主殿下并无不便,请您来厢一叙。”
  柳断笛听罢,扬声道:“知道了。”
  略微整装,起身时忽感头目眩晕,方想起此行仓促,竟是将药物落在柳府。若是青衣瞧见……定又要责备了。柳断笛轻叹一声,自己究竟是畏惧青衣的絮念,还是畏惧死亡呢……或是说,真正忌惮惋惜的,仅是不能瞧见苏偃荣登大宝,号令四方?
  他摇头,将这些糅杂在一起的念头统统打散,尔后来至公主房前。
  “微臣柳断笛,拜见公主殿下。”
  房内应声道:“柳大人免礼罢。”
  柳断笛起身,推门入内。苏桥已然启声:“你们下去,我与柳大人有事要谈。”
  几名婢女忙应声退下,苏桥见室内只两人,这才道:“柳大人不用拘礼,请坐。”
  柳断笛颔首道:“谢公主。”
  入座之后,一时不知如何启齿,房中冷气凝聚。稍刻,仍是苏桥打破宁寂。
  她叹息一声,直言相诉:“柳大人来寻我……应是已寻好法子了?”
  柳断笛道:“公主果然冰雪聪明,下官惭愧。”
  苏桥替他端茶,柳断笛并未如何推辞,只瞧她自顾自地执起玉杯微润一口,如是自嘲般地笑道:“柳大人如此迫不及待地见我……除过所言之事相系家国之外,还有甚么呢?”
  你总是不愿与我淡叙余事的。向来不肯。
  苏桥心中默道。
  柳断笛闻出她话中苦涩,却又不能出言相劝,只答道:“难为公主殿下了。”
  苏桥微微摇头,不置可否。
  “柳大人请坦言罢。”
  柳断笛道:“公主才情兼备,已取阖炤爱慕。但……若想得他钟情于你,尚还欠些火候。”
  苏桥一愣,问道:“那么……依你所言,我该如何是好?”
  柳断笛道:“阖炤原妻王氏,虽貌美无比,可能够使阖炤数年心系不改,大抵还是她与阖炤二人,存有初遇之恩,长世之情。”
  苏桥心底微动,茫然复道:“初遇之恩……长世之情……?”
  柳断笛颔首:“不错。”
  苏桥苦涩一笑:“赢他爱慕最是简单不过,但想要换他这般长情,乃是不易之行。我该……怎么做呢?”
  ——正如我心仪你如此之久,你却丝毫不肯动心。
  柳断笛并未听出她话外之音,只道:“公主不必担扰……下官已拟好对策,现下交予公主殿下过目,想必定可一劳永逸。”
  苏桥接过他递上前来的信笺。
  微微打量后,心底逐渐冰冷。
  甚连苦涩也不复存在。
  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轻声答道: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下)

  
  苏桥尚还记得初次与柳断笛相遇。那时满座惊哗,在场者无不叫好尚书柳氏才能双具,而苏桥却久溺于他温润的目光之中不能自拔。
  于是她轻点玉指,令柳断笛拟写诗章供自己曼舞一曲。
  届又瞧他低眉侧目略勾唇角,如此淡声一笑,却倾九天。苏桥未能想到——甚至至今依旧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将一生喜乐授他而受,自此缘怨相牵。
  后来啊……她的眼中心中,再也放不下任何人了。
  只要柳断笛所喜爱的,她便竭力达成。尽管不曾兑现太多,但她心中真真切切是这般想法。
  ——正如大哥离世后,自己去邀柳断笛一同入宫参宴,其实并不是想要讨得四哥欢心,而是瞧出那人与四哥之间略有隔阂,想趁机弥补一番。……倘若四哥不肯如从前那般待他,他心里大约也是不好受的罢。
  ——正如自己起初并不想收下赵侍郎所赠的暖玉,但偶一抬眼,却瞧见柳断笛满目期意。他……是多么盼望自己收下啊——于是不曾多待,只口中稍作应付,便就手收了回来。
  ——也正如……他求自己下嫁芜江王阖炤。怎能不怨呢……?但是转念一想——这可是柳断笛唯一一次主动相求啊……虽然过分刺人,但……却逼得他亲口承认命不久矣一事。……如此无助的阿笛,自己又怎能忍心不遂他意?
  苏桥啊,阿笛他一直、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
  明明是你自己选择将心许给了他……
  可……还是委屈的紧。
  ……不能怪谁,只能怪自己今生不配引他爱慕……
  苏桥伏在桌案上,将脸深深埋入双臂,肩膀颤抖的厉害。
  低似嗡嘤般的泣诉声从唇齿之间倾泻而出,温热打湿了针线密绣的丝绸罗兰。
  阿笛……。很快,我就再也不能这般唤你了。
  这是最后一次。我今后……再也不会为你哭了。
  阿笛,这是最后一次。
  ……
  待她拭尽眼泪,唤来婢女净面梳妆。精妙地打扮一番,向着铜镜内扬唇一笑。
  苏桥只觉自己相较从前清爽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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