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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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妆-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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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闻言急忙道:“宁大夫本也是来给您瞧身子的!您这般讳疾忌医,又如何能够好起来?”
  柳断笛听尽他的话,心中苦笑。本也是……医不好的。
  青衣见里头不做声,这才惶恐自己言语过重,诺诺地唤了声:“主子……”
  话音未落,柳断笛已开了房门,向他轻笑道:“无碍。我近日好多了,没有往常发作的频繁。大约……大约该是快要好了罢。”
  青衣惊喜道:“当真?”
  柳断笛颔首,笑道:“只是,不久之后……太子殿下便要大婚了。青衣啊,我说说,我送些甚么以表祝意呢?”
  青衣闻言惊诧,一时间浸在‘大婚’二字中无法自拔。
  太子殿下……大婚?!
  他忙直视柳断笛,话语中带了些许不可置信:“太子殿下要大婚了……?!不……不会的!主子您莫要这么说……太子殿下,他……!”
  “青衣。”柳断笛温声打断他,“我只是想知道……究竟送些甚么好?”
  青衣只觉胸口如同受人剜了一刀似的,痛苦而不解。
  他仍记得当初——当初自己同太子殿下的话语——
  ——四殿下,我家大人是好人……请您万要好好待他。
  ——青衣,你听好了,我苏偃对于柳断笛,不至死,不言弃。
  太子殿下那日应的如此诚恳,怎会……负了他呢。
  青衣忍下痛苦,只静默地瞧着柳断笛。他并不知自家主子为何此刻如此平静,他只觉得不安,若是主子能够有些生气,或是面露苦意,他倒也不至于如此忧心。
  但柳断笛只是温和地望着他,仿佛真心询问似的。没有镂骨情深,亦无半分苦楚。
  半晌,瞧青衣不做声,柳断笛这自顾自地才掩了房门,遂又绕过青衣向前行去。
  越过青衣身旁时,青衣只听闻他口中一声轻叹:
  “我倒是想……将自己的心剜出来,端给他瞧瞧呢……”
  青衣稍愣,待他回神追出府去,柳断笛早已不见踪迹,徒留风尘扬摇。
  柳断笛夹紧马肚,一路驾出城际,他并无目的,只念想着离开柳府,愈远愈好。直至日头渐凉才勒马止步,昂首打量,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入了山。
  他牵马缓行,脑中暇然。
  原本……也并未料到自己竟会如此哀衷,而现下却是何等悲戚。
  柳断笛苦笑一声,还是想一想……究竟如何应承。
  倘若自己送予华丽贵物,苏偃是否亦会生疑,觉之此物由来不耻?
  他轻叹一声,侧首打量这翠竹峦锋,目光戛止。此季正值七月中旬,旭日高升,惟苦山茶性属凉,解暑祛乏。柳断笛忆及苏偃满目疲惫,心中不忍。
  书经有载,道是苦山茶凝根竹林深处,需以鲜血灌溉唤其结出茶叶。
  他环视周身竹林,道是竟连上苍都眷顾苏偃。
  将马匹寻了处壮枝拴铐妥当,柳断笛便孤身前去,沿着窄道摩挲,再回首时,已不见边境。
  仿佛存心同自己置气一般,明感旧疾略有复发之势,柳断笛也不去留意,只一味地随着脑海之中零星模糊的回忆,细细勘察每一处。
  好半晌,柳断笛总算发觉竹根旁掩攀一颗断枝,忙上前去查看,几番验考,终是定了心。
  大约……就是它了罢。
  柳断笛抬手轻捧,指尖便冒了血珠。
  呵,真是锋利。果真如同书载那般,难教人触碰。
  他从袖管中取了一把短刃,用刀背将断枝几侧的利刺一一拨了去,直至见了嫩里,这才住手。
  柳断笛瞧着它深深吸气,遂又吐出。终是闭眼。
  ……苏偃,可惜阿笛尚还不能将心脏剜出相赠,供你一识真情。如今只得,以血代之,望你得幸,明鉴一二。
  他狠狠划下,殷红便从腕中涌出,溅在断枝之上。
  不多时,断枝便生出分叶来。
  柳断笛从来不曾如此庆幸,自己携带了宁楀先前留在府中用以吊血的药物。
  他忙吞了几粒稳住身形,又从划痕上方开了一道。
  断枝结成之时,柳断笛面色早已惨白。
  他将断枝连根拔下包好揣入怀中,又给自己止了血,届才扶着竹树缓缓起身。待眼前眩晕稍渐,却是懊悔自己未能将马一并牵了来。
  他苦笑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回了竹林口儿。
  攀上马背,柳断笛脑中意识已然消减不少,只唤它回府。马儿似是知晓一般,小跑地驮他回了柳宅。
  青衣前来开门,见着柳断笛脸色苍白,忙慌了神,上前扶他下马。柳断笛双腿一软,好在青衣撑着,这才不至于太过狼狈。
  “主子……您……您这是……?”青衣瞧见这般虚弱的柳断笛,心疼的几欲落泪,口中仍是一迭声的问询。
  青衣不经意触碰了他的手腕,他便无法抑制地轻哼一声。待青衣揭开袖管,眼前景象令他大吃一惊。
  只见柳断笛的腕臂处仅仅裹了布条,却已然沾染血迹,血液呈暗黑色,显是许久了。
  “主子……!”青衣惊呼,忙大声唤道:“快!快去传宁大夫来!”
  “青衣……”柳断笛声音微弱,只道:“不许找宁楀来。你扶我回房……”
  青衣闻言,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主子,您怎就这般不爱惜自己呢?”
  柳断笛向他勉强一笑,低声安慰:“不要担心……我只是……有些累罢了……”
  青衣不忍视他疲弱的笑容,连忙摸失了泪痕,将他扶回房中歇息。柳断笛命青衣退下,自己勉力取了药物素纱处理伤口,此等时刻倘若伤势恶化……那可不妙了。
  一切处置妥当,他便仰倒在榻上昏睡过去。再醒来时,青衣送至房内的药膳早已凉透,他起身微抿了一些,喉口便再难吞咽。无奈,只得将碗中昂贵的汤汁尽数喂了花草。眼瞧着盆景愈盛,他心中默道自己终是无福消受。
  隔日早朝,皇帝启宣了公主和亲诏书。朝中无人有异,均是一片恭祝之言。
  苏偃在旁冷视着柳断笛,心下燃起一丝诧异。苏桥是那般喜爱柳断笛……如今怎会答允和亲一事?大抵同他脱不了干系。苏偃愠怒,柳断笛当真是害人匪浅!
  他敛了神色,迈步上前,向皇帝恭敬一俯:“父皇,儿臣婚事,您意下如何?”
  皇帝侧首打量他,长笑一声道:“太子这般焦灼,怕是等不及了。昨晚钦天监遣人夜禀,道是八月中旬有几日天象大祥,时宜嫁娶。太子迎妃告吉,待公主见过新嫂之后,再赴芜江罢。”
  苏偃连连敦促,并不因为霍氏,而是他想要瞧一瞧柳断笛的颜色。他明感柳断笛心中苦痛,却仍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人好好瞧着自己成亲,尔后令他伤悲一场。
  ——这,不就是你一心所想,向来所念?阿笛,你可要瞧清楚了。
  他望着柳断笛苍白的脸色,头一回心生厌恶。不屑地偏过头去,不想再探他此般矫作的姿态。
  但是……他哪里得见,这人昨日为了筹备自己婚祝而血流不止的模样?
  柳断笛似是觉察一般,低首,他也实在苦衷难诉。
  礼部得令,着旨几方筹备,时程颇短了些,却也有条不紊,待两装亲事大约完善制条,已至八月。
  皇帝传家宴,召了阖炤与内臣共饮,除却苏氏族人,柳断笛与赵淙恩等人亦在其列。
  “桥儿将嫁,最为不舍的便是父皇及几位兄长。还望桥儿走后……您们好生照看自己,莫教桥儿放不下心。”
  她眼中含泪,执壶斟酒,起身向皇帝一揖:“父皇不仅仅是一朝天子,更是桥儿的爹爹。今日桥儿这第一杯酒……敬父皇,教养之恩永世不忘。愿吾皇万岁,吾父久荣。”
  皇帝忍下泪意,端杯回敬,昂首饮下,遂叹慰道:“朕的宝贝公主要出嫁了,今后便是人家的女儿了……只是,朕这大苏天下,永远等你回家,永远都是你的栖身之处……”
  苏桥咽下喉中酸涩,将眼眶中的泪珠生生逼回,转身向苏偃、苏麟道:“第二杯……敬我的两位哥哥。太子哥哥,我的四哥哥……多年以来始终纵护着桥儿……桥儿感激不尽……”
  苏偃不忍:“自家人,何言谢?你只记得,我同父皇一样,始终都是你的亲人……血浓于水,亘古不变。”
  苏麟微颔首,道:“妹妹太客气了,都是自家人。”
  说罢,便与苏偃一齐饮下。
  苏桥口中酸辣,这酒仿佛一直辣至心底一般,好容易才咽下肚去。
  她缓了缓,这才慢慢地斟了第三杯。
  ——一敬至亲者,三敬至爱人。
  ——第三杯,这第三杯酒啊……是要敬给最爱之人的。
  她心中苦笑,胸口作痛。端了杯盏缓缓来至柳断笛面前。
  ——纵使你教我下嫁芜江,纵使是你亲自将我推向远方,但你仍是我心中惟一至爱啊……
  泪水终是夺眶而出,她暗中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勉强稳声:“第三杯,敬柳大人。”
  虽然她明白柳断笛不宜饮酒,但这怕是最后一回了。阿笛……就让我任性一次罢。
  柳断笛先是稍稍惊异,后便平了心思站起身来,任由苏桥给自己斟满。
  执杯,稍示意,一饮而尽。
  苏桥瞧他这般利落,便也狠了心一股脑地将酒水灌下。
  此酒饮尽,阿笛,你我注定,此生再无瓜葛。
  柳断笛不明白,一旁的赵淙恩却是懂的通透。——只有他,只有他明白那第三杯酒的含义!
  一早得知公主远嫁,他便心如刀绞,那日公主收了玉佩,明明公主是收下了的……
  一敬至亲者,三敬至爱人……
  赵淙恩可算了然——为何苏桥会突兀地应旨和亲!以她的脾性又怎甘和亲!
  若说他从前不明白,倒也不假。可现下他亲眼瞧见公主端起第三杯桃花酒,直径向柳断笛走去时——仿佛一切都有眉目。
  他从初遇那日,便一直心心念念的苏桥公主,从来都不曾对谁起过心思,惟有柳断笛一人,受尽她的爱慕、尝尽她的温儒!——而应允和亲估也多因柳断笛劝说致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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